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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安宁


武王的车驾和侍从浩浩荡荡驶过朱雀大街,两边百姓纷纷避让,不敢冲撞了贵人车驾。

        武岁渊向来不是个招摇的性子,此番回宁州也只安排了两架马车带了二三十个侍从,其余的十驾马车和护驾的五百禁军皆是九千岁高氏的恩典。

        燕陵的恩与罚武岁渊统统无言笑纳。

        武岁渊已记不起宁州的新岁是何等光景,只记得皑皑的白雪和在白雪中打滚的武兆宁。

        细细算来在帝都的日子竟比在宁州的日子还长,也不知宁州还能不能算是家乡。武岁渊嘴角闪过一丝苦笑,这大概便是帝都想要的武岁渊,一个无依无靠只能仰天子鼻息而活的孤魂。

        马车走得慢,身后又跟了这些累赘,在官道上晃晃悠悠半个月才依稀瞧见宁州的边界。

        不出两日便能到家了!

        武岁渊远远望着宁州的界碑心中一阵绞痛。

        方入宁州边界,负责护送的禁军统领袁飞便抬手示意,一行人停驻在原地,前后禁军瞬时将武王的座驾层层包围护在其中。不远处传来沉闷的马蹄声,如滚落的巨石般向着边界袭来。

        “护驾!”袁飞低喝一声,身后禁军纷纷出刃。

        片刻,百余边骑压阵。

        为首的年轻男子背着长|枪咬着根干白茅睨视着袁飞丝毫没有下马的意思,袁飞看着人高马大虎背狼腰吊儿郎当一脸痞相的武兆宁嘴角忍不住抽搐一下,武兆宁这小子一点都没变,跟小时候一样——欠揍!

        双方僵持了片刻,最终袁飞屈于武兆宁身高的压制——不想仰着头无谓的斗气,命禁军收了兵刃退到队伍之后。

        武兆宁这才下了马,单膝跪地行了军礼,朗声道:“宁远大将军武兆宁前来护驾,恭迎武王回家。”

        “恭迎武王回家。”二百边骑跪地俯首恭迎。

        见月撩开车帘,武岁渊看见跪在车前的武兆宁微微扬起唇角,“回家吧。”

        武兆宁抬起头看着他日思夜想的武岁渊,顿时笑的像个傻小子。

        边骑取代了护驾的仪仗,禁军全数退到了队伍的末尾。武兆宁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跟在武岁渊的马车旁,扭头看了眼踢里嘡啷跟在身后的十驾马车和五百禁军不豫地挑了挑眉头。

        “哼,高凛秋就只会这种娘们唧唧的手段?不如直接派两个细作过来,我还能敬他一分。假惺惺的跟来五百闲人,他奶奶的,我上哪弄这么多闲粮喂给这些废物。”

        武兆宁肆无忌惮地骂着,丝毫不怕后面的禁军听见。

        武岁渊闻言苦笑,无奈道:“伯安,慎言。旁人便罢了,袁飞你还信不过吗?况且我此番回宁阳没过益州,是直接从洛州借道而来,高氏能派袁飞护驾多半也是防着白家对我不利。再说,那后边马车上的东西抵他们的口粮只多不少。”

        武岁渊将窗口地竹帘卷起,又笑着说道:“瞧着你又长高了些。”

        “嗤,来年都二十一了,还长什么个头长心眼还差不多。倒是你怎么瘦成这样,他奶奶的,高凛秋是穷的当亵裤了?莫不是顿顿野菜野果的糊弄你?”

        武岁渊听了武兆宁的话不禁想起白无尘提到的联姻之事,一时失了神。

        武兆宁见人晃神顿时惊道:“他娘的,他真敢这么对你?”

        这一嗓子将末尾的禁军都吓了一激灵。

        武岁渊回了神忙说道:“你小点声,他自然是不敢。何况野菜这东西也不是寻常人家能吃上的,燕陵寸土寸金,山头都是有主的。你别瞎想了,没人能欺负我。”

        武兆宁看着武岁渊略带委屈道:“怎么能不瞎想,他们都将你囚在燕陵十几年了,还想让他们怎么欺负你?你知道我这十几年是怎么过的吗?我想你却又不想见你,每次相见都是痛上加痛。我我就只能想你”

        武岁渊忆起这十几年间的三次归宁,惠帝五年冬父亲武为清病逝,惠帝十年春大嫂沈漓病逝,惠帝十三年冬大哥武维尧战死。

        如今武岁渊能如常回宁州过年,一面是承袭了武王之位,按照惯例腊月要于武氏祠堂祭祖安军;另一面高氏不怕五门朝前放虎归山,若此时武家要反益州白家与边西玄家不会坐视不理,众世家也定会力保高氏换取有可能的五门之位。反之也一样,这个节骨眼上高氏不怕五门异动,他敢夺了武兆宁的武王之位,敢放武岁渊回宁州,敢得罪白王给白济封侯,也敢不看白薛两家脸色去讨好安家。

        武兆宁吁了口气收敛了情绪,又冷声道:“如今你也按他们的意思承袭了王位,好不容易能回宁州过个安稳年还逼你带着这些乌漆嘛糟的东西。我不骂他祖宗是沅芷你教的好,还指望我武兆宁谢他全家吗?”

        武岁渊苦笑,不欲与武兆宁掰扯。武岁渊微微探头看向为首的边骑,又将视线回到武兆宁身上。

        “你来便罢了,怎么把冉英也带来了?交战地可有人守着?”

        “交战地几个小将守着呢,今年休战早。一入冬月便连降了几场暴雪,辰的牛羊都冻死了,连仔羊仔牛也没剩下几只,北漠吃了几场败仗便早早下了休战书。”

        武兆宁说着将手有意无意搭在马车的窗框上,他忌惮着身后的禁军不敢触碰武岁渊,只想离他近一些,再近一些。

        “嗯,早休战也好,让将士们都歇歇。北漠与江阳不同,最忌急攻,子河旁的几个部落还能牵制着北辰的大军,若趁人之危把人打急了反倒弄巧成拙,给辰王一统漠北增添了助力。”

        武岁渊说完偏过头看见武兆宁搭在窗框上的手蹙起眉头,武兆宁抬眼对上武岁渊的目光,顿了顿讪讪收回了手。

        “我懂,如今大靖也是龙争虎斗不得安宁,算不上乘胜追击的好时候。来年五门朝时也正是辰物资富足之时,趁着休战好好养养兵,等着应对来年的内忧外患。”

        武兆宁言语间带着失落,垂着头捋了捋马背上的鬃毛。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车轮碾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伴着身旁的马蹄声。武岁渊的心中不由的多了几分安宁。

        “怎么不戴扳指?瞧你那一手的伤。”

        武兆宁闻言蓦地抬起头,见武岁渊递来一个扳指,心中阴霾一扫而空。

        “先前有过两个弄丢了,懒得再找。”武兆宁说着接过扳指戴在手上转了转,正合适。

        “这个可不能丢,这是老徐王的扳指,我特地给你要来的。”

        “放心,丢了我也丢不了它!”武兆宁接过扳指傻笑道。

        下了官道又摇摇晃晃走了四五个时辰才到宁阳,冬日里天亮得晚。卯时二刻天还是灰蒙蒙的,武岁渊一路上都睡不好,入了宁阳在路上晃晃悠悠将这半个月的困劲儿都招来了,现下正在马车里睡的昏天暗地。

        武兆宁本就不想禁军跟着,便在宁阳城外让他们驻扎下来。禁军在燕陵虽等同废军,但名义上还是天子护卫军,武兆宁不让他们入宁阳也是无可厚非。

        两百边骑听武兆宁的令一路走一路散,到了武王府门口也只留下二十余亲兵。

        武兆宁看武岁渊睡的正熟便上了马车轻手轻脚将人抱起入了王府。开门的管家正要喊人被武兆宁一眼瞪了回去,忙小声吩咐着下人去卸行李。

        武王府才修缮了没半年,主要是武岁渊不常回宁州,已受不住宁州的严寒,武兆宁便吩咐人将武岁渊房里的暖炉撤了改成了地龙,地龙费炭却也是实实在在得暖和。

        武兆宁褪了武岁渊的氅衣和靴子将人放在床上,这张日思夜想的脸如今近在咫尺,武兆宁弯着腰静静看了良久才直起身来,他解了大氅坐在旁边的暖榻上呆呆守了半晌不愿离开。

        武嫣然方起身下人就来报,武王回府了。

        武嫣然直奔武岁渊的房门去了,见月没拦着,只说了武兆宁也在里面。

        武兆宁听见动静去开了门,武嫣然进门见武岁渊睡着便压低了声音说道:“天杀的高凛秋怎么让小叔叔瘦成这样?他省了银子买棺材板吗?”

        “姑娘家,说话别这么粗俗,让沅芷听见又要念叨你。”

        武嫣然没理会转而担心道:“怎么一回来就睡了,是路上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半个月没睡好,到了家门口才敢睡。”武兆宁心疼地看了一眼床上的武岁渊又转而说道:“一大早你来这干什么?没事去厨房盯着,让厨子手脚麻利点,中午早些开席。”

        “我知道,不用你催。”武嫣然出了门见武兆宁还在屋里。“你守在这想干什么?”

        “陪沅芷睡觉啊。”武兆宁腆着脸说道。

        “混账玩意儿,麻溜地滚出来,别扰小叔叔清净。”武嫣然想起那两封信瞬间火气上头。

        “嘶,胆肥了,跟谁说话呢?没大没小。”武兆宁嘴上训着武嫣然,还是拿起氅衣跟着出了门。

        武岁渊迷迷糊糊听着门外的两人小声斗嘴,忍不住勾起唇角,翻过身又入了眠。

        再醒来时已是午时过一刻,武岁渊坐起身来好一阵才惊觉自己已身在王府中。见月备好了沐浴的水,武岁渊洗去了连日的疲倦,穿戴好才踏出房门。

        日光映着皑皑白雪照的人睁不开眼,武岁渊眯着眼睛好一阵才适应。微风路过屋檐卷起一把雪粒直钻武岁渊领口,武岁渊轻抽一口气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武岁渊本想着在廊下转个弯就到正堂了便图轻便只穿了常服,忘了宁州的风再小也是柔里藏刀,他掩了掩领口加快了步子,闪身转过屋角却意外撞上一堵“墙”。

        武兆宁刚歇了一会儿又被冉英缠着忙了一晌午的军务,回过神来已是快午时过半了,便起身去寻武岁渊,哪知出了门没走几步就被武岁渊撞了个满怀。

        武兆宁比武岁渊高了半头有余,又壮如虎牛,武岁渊自然撞不过他,被撞的眼冒金星急退了一步,险些跌坐在地上。

        武兆宁愣了一瞬看清了来人,伸手将人揽住。武岁渊抬头看着武兆宁愣了片刻才悠悠说道:“你这个头也忒高了。”

        “那是你这些年吃不好睡不好,全亏在个头上了,武家郎也就出了你这么一个小矮子。”武兆宁见人站稳了放下揽在武岁渊肩上的手臂。

        武岁渊的个头本不低,就是在燕陵也不输武将世家子弟。奈何武家人个头都高,到了武兆宁更是出奇的高,衬得武岁渊瘦弱不堪。

        “怎么不搭个大氅,这冰天雪地的,你还当是燕陵的天呢?你这小身板,冻病了不是玩的。”武兆宁自己也没穿氅衣,也不敢放肆地将人直接裹在怀里,只能扯着武岁渊的胳膊往正堂走。

        “你不也没穿?”武岁渊看着胳膊上的手到底也没挣开。

        “啧,还顶嘴!你能跟我比?我皮糙肉厚多抗冻。”

        “顶嘴是你能说的?没大没小。”见伺候的人都在正堂,武岁渊稍稍正色道。

        这对话两人再熟悉不过,只不过幼时往往是反过来的。幼时武兆宁从未虚心受教,多是顶嘴将人气个半死。后来武岁渊将人打服了,武兆宁才开始“虚心受教”。

        武岁渊净手入了席,见席间加上冉英和见月也才五人,心中一阵酸楚。再想到交战时,武兆宁带着冉英在前线,武嫣然忙着后方的事,这偌大的王府一个主人也没有,武岁渊心口又是一堵。

        武兆宁和武嫣然都沉浸在武岁渊回家的喜悦中,忙着给武岁渊拆兔头倒“虎尾”,根本不想下人插手。

        武岁渊在燕陵很少饮酒,不知酒量还余几分,故而不敢孟浪,只拿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辛辣裹挟着甘甜铺满唇齿,武岁渊抿着口中的灼烧感疑惑道:“这是虎头酒?”

        武嫣然闻言笑了起来,“小叔叔,这是虎尾,你喝不了虎头我是知道的。”

        武岁渊一愣随即笑道:“太久不喝我这舌头都娇气了。”

        席间武兆宁将军中大小变动说予武岁渊,武岁渊细心听着偶尔询问几句,武岁渊也就燕陵世家的动向叮嘱了武兆宁几句。

        席毕,武嫣然得知姨娘让小叔叔捎带回许多胭脂水粉和新兴的缎子,便带着下人颠儿颠儿地去拆行李了。

        武岁渊虽只喝了两杯,却已被“虎尾”的后劲顶的头昏脑胀,起身回了房。武兆宁吩咐下人熬了醒酒汤也随武岁渊回了房。

        “沅芷,不急,等喝了醒酒汤再喝茶。这酒太烈了,你受不住。”武兆宁一进屋见人正坐在暖榻上泡茶忙着拦道。

        “是有些喝不惯了,不论是宁州还是我都变了”武岁渊难掩心中的失落叹息道:“真想这世间一成不变。”

        “世间哪有一成不变的道理,好在最重要的的人和事都不会变。”武兆宁看着武岁渊,眼中少有的认真。

        武岁渊闻言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像意识到了什么垂下眼帘避开了武兆宁地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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