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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枷锁


迷迷糊糊灌了些醒酒汤,过了片刻武岁渊方才觉着头脑清醒了不少。

        武岁渊看窗外又飘起了雪花,便问起武兆宁:“那些禁军放哪去了?”

        “驻扎在城外了,我可不想让他们整天盯着你。”武兆宁见武岁渊醒了酒才冲了清茶递过去。

        “这冰天雪地的你就将他们扔在城外,再冻出个好歹。”武岁渊接过茶说道。

        “冻死了也是他们丢人,一个个皮娇肉嫩的。过几日,让冉英带着他们去一营干活,不能让他们干吃饭。”武兆宁将茶案往武岁渊面前推了推才勉强将腿盘起来。

        “不可,袁飞虽是个干净的,他下面的兵却不得不防。我查过,护驾的人员名单几经变动,有几个竟转了好几手才塞进来,放入军营后患无穷。”武岁渊蹙眉正色道。

        “无妨,他们不是想探么,放他们在辽原一营探个够。如今一营东迁了五十里,挪到商州境内了,益州祁山大营的两个队西迁了四十里也挪进了商州境内。再加上互市商道,哼,商州如今热闹啊!”

        武兆宁随意地倚在窗边,说到商州脸上泛起嗤笑。武岁渊看着面前这坨庞然大物心中不禁想到:我的小孩长大了!

        “祁山大营的人西迁?是谁的主意?”

        “我命一营东迁后,翌日白济便下令西迁了。他看的透,商州有互市之盟,向来不驻军只巡逻。徐王死后商州更是不好管,辰利用互市之便送了不少细作过来,我们也有不少人去了北边。整个商州便如细作窝,五门的就不说了,燕陵卫城各大世家的细作也是来去自如,哼,就连庆州安家的都有。我原想着贸然驻军,少不了跟辰打一仗,不料探子来报白家的巡逻军已三日未进商州,还从乌山大营调了兵。白济这人钓鱼还知道先打窝,这窝都打好了不用白不用,我便连夜下令东迁,抓了几十个细作,撬开了嘴,听完又放了些假消息,该放的放,该杀的杀,只留了辰二十个细作。翌日辰正想发兵,白家军就入商州了,我手里还有这些细作,他们便绝了发兵的念头。”

        武岁渊闻言暗惊这一步走的险,“徐家没了,商州早晚是要再驻军。我在燕陵时便听闻高氏在计划商州驻军之事,高先柝的清城守备做了也有些时日,到底在洛州境内当差,屈居人下。若能令高先柝驻守商州,于军事,宁州和益州便是丧失了随意调兵遣将的自由;于商贸,商州虽只有互市和零星几条商道容他插手,但也算开了先河;于世家,呵,世家向来瞧不起守备军出身的将领,袁飞也是跟在徐王麾下守过边疆才被高看一眼。高先柝若在商州驻了军,在世家眼里也算入了正统。如此一石三鸟的谋划便被你一夜之间扼杀了,高氏竟还好意护我回宁州。我真得去祠堂好好上炷高香,辛得列祖列宗保佑!”

        “他自然不敢做什么,我真得谢他将武王之位塞给你,若不然我还真不敢这么干。五门朝前刺杀开国五门之王?看他这无主的摄政王压不压得住万王陵的怨气。说起来白家更应谢谢小爷我,高先柝那些娘娘兵自然守不了商州,高凛秋已有打压白家之势,从益州调兵势在必行,何况高凛寒还在益州领兵,他手底下那点兵怕是已经改姓高了。我这一动灭了益州一场大火,这么大个恩情,白济若是个姑娘,多半要死乞白赖嫁我报恩。”

        武岁渊心中暗笑,半晌才正色道:“也好,燕陵世家也便罢了,商州绝不能令高氏染指,明年五门朝少不了乱上一阵,在军事上下刀,动的是大靖的命脉。高氏向来没什么家国大义,军事定要握在五门手里。”

        “没了宋氏五门局势微妙,白济封侯这一步更是妙,分了白家的权不说还让燕陵世家更加忌惮白家盛宠。”

        武兆宁细细说着,喝了口茶,半天咂不出味来,不爽,武岁渊房里没了炭炉子也不能烤些东西吃。武兆宁唤来下人,让人往厨房的灶火里添一把松子再烤些番薯,酿好的果酒也送一坛。吩咐完低头一看又嫌案子太小索性让见月换个方桌上来。

        武岁渊见武兆宁这一通忙活,低头忍俊不禁。

        冉英正来酒窖藏燕陵随车送来的酒,听下人说武兆宁要酒便开了坛果酒自己给送来了。

        “伯安,怎么不见冉驰?”武岁渊取了一提果酒倒入碗中。

        “冉驰去盐州了,说过几日还有暴雪,他赶着去收萝卜,怕冻坏了。”武兆宁灌了口酒又说道:“说到盐州我听说庆州那个案子关系到宫里?”

        “嗯,杀人的带走两幅画像,德宗和孝义皇后的画像。抢一车也便罢了,单单只拿了这两幅,朝野上下都吓的一激灵。”

        “那是怪了,案子进展如何?可还在查?”

        “自然要查,只是看高氏的意思是不想太快。恰巧查这案子的州官死了,知州许家也不干净,这案子悬了一阵子。现下年底各部忙的跳脚,大理寺一时抽不出空,又干系皇室,高氏便命大理寺卿吴攸年后亲理此案。”

        “高凛秋怕是吓的尿裤子了,不知背地里放了多少人去查,若真与宋氏有关他定要赶在吴攸之前将人灭口。”

        “多是事与愿违,高氏多行不义。对了,回来前你姨娘来送胭脂水粉顺道说了庆州的事,你姨父送了魏言道去庆州,细算不出这几日便该上任了。我在路上走了半月,不知庆州近况如何,你那可有什么消息?”武岁渊在酒里挑了颗红果尝了尝,熟悉的滋味令武岁渊甚是欣喜。

        “许家怕是不中用了,没脑子,我给他们扇了个风,他们还真点起火来了。安家自然会抓住这次机会,既然魏言道已到了庆州,那高氏极有可能为安抚安家弃了许家。”武兆宁砸着酒细细思量道。

        “你扇的风?隔了这么远别出什么岔子。”

        “哈哈哈,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宇文慕那小子竟然成亲了!消息传到我这时我只当又带回院里一姑娘,前些时日才知是个正经夫人。这回就是在他夫人身上出了岔子,说是原本要给他夫人下毒,谁知他夫人体质清奇百毒不侵,倒是让宇文慕那小子误喝了一杯才知其中下了毒。”

        武岁渊闻言大惊,“宇文慕误喝了毒酒?那他现下如何?”

        “没什么事,压根不是什么毒酒,是春|药。而且我听探子说两人成婚后一直未圆房,因为那杯酒才圆了房。我这回当真是功德无量啊!你说这小子圆个房怎么还婆婆妈妈的,他是不是不行啊?”

        武岁渊面色微红,讪讪说道:“你这都是什么不正经的探子,还探听他人床帏之事咳总之,隔了这么远不好把握,庆州的事少插手为妙。”

        “安王府跟个铁桶一般,能探到的自然是他们想让我知道的,宇文慕那小子是借探子的嘴谢我呢!只是他着急成婚做什么,最迟明年四月高凛秋定会给他赐婚,没燕陵的旨他又娶不了正妻,他就是纳个五六七八房也是挡不住燕陵的赐婚。”

        厨房的人送来了喷香的烧松子和烤番薯,都是灶火里新扒出来的。武兆宁急着伸手去剥,被烫了一下,才老实放在桌上等它们凉。

        “他这个夫人还真能挡一挡。”武岁渊斟酌了片刻才说道。

        “嗯?怎么说?”武兆宁不明所以。

        “应当没有哪个世家肯将女儿嫁过去了,卖女求荣丢的是父兄的脸,就算不顾及女儿也不能不顾忌家中男人的脸面。”

        “不就是楚馆里出来的,只要燕陵赐了婚,两家一商量婚前将人打发了即可,燕陵世家里这种事比比皆是。”武兆宁捏起一颗松子剥开放进武岁渊的碟子里说道。

        武岁渊片刻有些同情的望着武兆宁说道:“伯安,你那探子不要也罢,连洛南妇孺皆知的事都没探出来。宇文慕那个夫人是个男人!”

        “噗咳咳是个男人?”武兆宁惊地喷了口酒,又咬牙切齿说道:“冉英真是胆肥了,连探子的话都敢截。”

        武岁渊苦笑,冉英也是用心良苦。

        “咳,如此说来燕陵也不好逼婚于世家。燕陵世家子弟也有不少养娈童的,卫城养小倌的青楼里大人物也不少,哈哈光明正大带回家的他宇文慕算是大靖头一个。”

        “我在燕陵这么多年都不知道的事你倒是比我清楚。”武岁渊吃着碟子里的松子仁淡淡说道。

        “都是、都是那个不正经的探子报的,回头就将他打发了,净探这些没用的。”

        武兆宁忙着找补,片刻回过味来又有一丝欢喜,饶有兴致地盯着武岁渊。

        武岁渊被武兆宁盯得莫名有些心虚,强装镇定转移了话题,“你就没想过又是楚馆又是男人的,安王为何会纵人胡来?”

        “兴许是那小子胡闹惯了,安王惯着他也不是一日两日,何况还能挡一挡赐婚。”武兆宁剥着松子随意说道。

        武岁渊为武兆宁头脑简单而发愁,“唉,算了,跟你直说吧。你还记不记得书颜?养在宇文府后院那个小丫头。”

        “嗯,有点印象,她怎么了?她没死?”

        武兆宁自然没在意过这么个小丫头,当年宇文府上下无一生还,她多半也是死了。

        “没死,灭门的前两年他被人接走了”

        “你是说宇文府灭门跟她有关!?”不等武岁渊说完武兆宁便猴急问道。

        “有无关系不能断定,我是想说他其实是个男人。”

        “男人?又是个男人?他就是那个男人?!”武兆宁后知后觉道。

        武岁渊点了点头。

        武兆宁恍然大悟,“安家念及宇文府旧情才让他入了安王府,这也是合情合理。”

        “只怕没那么简单,书颜养在宇文府后院时我便觉蹊跷,恰好德宗和孝义皇后的画像又是在庆州失踪的,再看安王的态度”

        “他不会是太子?”武兆宁蓦然抬头问道。

        片刻,武岁渊才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猜的。据我所知,洛北只有你那个不正经的探子探到了有关他夫人的消息,如你所说,正是他有意谢你。我也是通过官驿才知晓宇文慕成亲,而后我在庆州姚家租赁的商船上放了些人,饶是到了双庆港也只探得小王爷的夫人叫书颜,是上弦楼里卖艺的男子,可见安家将他藏得深。安家的折子还在路上,估么着不出七日便要到燕陵了。在这之前安家不会让消息传到洛北,宇文慕养的那些探子和刺客也不是吃素的。”

        武兆宁闻言暗自思忖,安家藏着德宗的遗孤是何打算,究竟是想做君还是想称臣。

        “如此,安家是决计不会为了寻常世家放弃太子,待安家的折子到了燕陵各大世家也该绝了嫁女儿的打算。两头都推不动,高凛秋这红娘还怎么当?”

        武兆宁说着夺过武岁渊手中的番薯,剥好皮又递了回去。

        “小门小户自然是不行,嫁过去也是枚弃子。白家的白潋心气高,再加上白麟的缘故,白家不会答应;至于嫣然也不必担心,即使高氏要赐婚,也多半会选一个寒门仕子,确保不会给武家添助力;薛家倒是有个女子年龄正合适,只是薛家现下视安家为敌,更是不好说和;高氏自家的女儿才十岁,他等不了。只剩个玄家,玄鸣的身体大不如前,玄赫在边西领军只封了怀肃大将军并无加爵,玄家无旁系又没儿子,想世袭罔替怕是说不过去,若是高氏以爵位诱之,你说玄鸣答不答应?”

        武兆宁听武岁渊发问思量片刻答道:“若玄赫在别处领军,高凛秋就是让玄鸣亲自嫁到安家他也二话不说麻溜穿嫁衣。但玄赫领的是边西军,四年的时间还不足以令边西军大换血,边西军还有大半的将领是在宇文敬手底下长大的。若二人成婚,宇文慕到了边西极有可能架空玄赫,玄家反而得不偿失。”

        “你说这些高氏自然想得到,玄赫有个妹妹,叫玄敏,是玄鸣的续弦所出,今年十六。若我猜得不错高氏打的是她的主意。”

        “这年纪倒算般配,续弦所出不近不远,动不了边西军。但此事在我看来还是悬,玄鸣当年与高凛寒一起围剿北芒山这是人尽皆知的,即使世人当宇文慕是安家小儿子,到底还有安锦音是宇文敬发妻这层关系在,安家不好答应。”

        武岁渊闻言也觉得有道理,“总之宇文慕成亲这一步乱了高氏整盘棋,过些时日等安家折子到了燕陵且看他如何应对。伯安,你也要早做打算,安家有了太子所求就不单单是个五门之位了,为君也好称臣也罢,你都要有个应对之策”

        “我都懂,你也少操些心吧,整日心事重重对身体不好。”武兆宁不等武岁渊说完便抢了话。

        武岁渊轻叹一声笑着颔首。

        武兆宁依旧剥着松子,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问道:“沅芷,你在燕陵过的好不好?”

        武岁渊抬起头望向武兆宁,顿了顿笑道:“伯安,我在燕陵很好,你不必担忧。”

        武兆宁停了手中的动作,长吁了口气,“你知道我想问什么,也知道我想听什么。”

        武岁渊垂下眼帘,房中陷入寂静。

        许是谈论了很久有关燕陵赐婚的事,武兆宁也逐渐意识到什么,心中烦躁不安。武兆宁领军之后才明白当年武家军为何留不住他的岁渊,越长大肩上的责任越重,人也变得越懦弱。他懦弱,因为他肩上抗的是三十万武家军的命;武家军也懦弱,因为它肩上抗的是大靖百姓的命。

        他们再也没有了当年的勇敢。

        静默良久,房中才响起武岁渊的声音,“伯安,我承袭了爵位,又是孤身一人,整日晃在世家眼皮底下”武岁渊轻嘲一声又说道:“偏偏燕陵又有一位乐于说媒的高红娘,年后回去武家又子嗣单薄唉便是不寻这些由头我这个年纪也该娶妻了。有爵位在身,婚事便是国事,年后回去高氏十有八九要提择妃的事了。”

        武兆宁垂着头,神色平平,转着拇指上的扳指久久不语,他明白,武岁渊的婚事就如时光流转四季更迭一般非人力可抗,可他现下心疼的说不出话来亦是非他可控。

        “伯安你放心,将来”武岁渊几度欲言又止,终是狠下心来说道:“将来你若不想成婚,我定不会让燕陵逼你。”

        武兆宁闻言心中剧痛,这才意识到武岁渊为何会乖乖听高氏的话携旨归宁承袭王位。武岁渊从出生便接过了武家的枷锁,那些枷锁嵌在骨血里,那些锁链日日鞭髓笞骨消磨着他的生志。有武岁渊在忠、义、孝、礼,皆困不住武兆宁,如今他又替武兆宁扛起一道枷锁。

        若负,宁可由他来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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