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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相思


杜昼不知道她为什么非要让自己看,等应下拿过来,看到第一行字,便心中明了。

        她知道马小姐为何满面红霞了。到底小儿女心思……马小姐竟选了首相思诗,只怕是想借着这首诗试探自己心思。

        杜昼有些不忍心。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字字句句在写相思,落笔轻快甜蜜,心情跃然纸上。

        能写这个,小姑娘已经够勇敢,这样一片纯白心思放在自己面前,杜昼不希望伤她。

        杜昼面上没有波动,从放字的板上收回视线,毫无异样,打趣道:“我们小姑娘也开始相思了啊。”

        马小姐原本满怀希望,看到她这样反应,心里一凉,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何处,只余下一点意识强撑着,喃喃答了杜昼的话。

        她听见自己说:“你比我也没大几岁,我不算是小姑娘。”

        杜昼微笑不语,马小姐失魂落魄,觉得什么东西从心里抽走了,空掉了,心里难过。

        她看着杜昼,对上杜昼脸孔的时候,原本在失魂落魄,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又安静下来,说了一遍:“我不是小姑娘!”

        她说得似乎有些大声了,方才停笔的杜青漪和一边看风景的杜青涟都惊讶地看向马小姐。

        马小姐执着地盯着杜昼:“我不是小姑娘。”

        杜昼一怔,正要说话,马淑媛却看见了他的犹豫,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知道。

        他知道!他知道自己喜欢他!

        马小姐那一口积攒好的气再次泄下来,她呆呆地看着杜昼:“你知道……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杜昼把方才的笑收起来,只温和地看着她,轻声说:“是,我知道了。”

        马小姐露出一个笑,却比哭还要难看,她说:“你知道了……但是不知道怎么和我说,是不是?”

        杜昼看着她,目光依旧温和,出口的话语却干脆利落:“是。”

        马小姐强自笑一下,笑得比哭还难看,喃喃说:“我知道了……其实这样也好……我原本就不应该有这种想法,现在你拒绝我,我便能安稳回去等爹娘给我安排婚事嫁人了……”

        马小姐怔了会儿,小声说:“其实很多人喜欢你是不是?我知道我在里面什么都不算,我也知道我不算漂亮,也不聪明,但我就是不甘心,总觉得你对我好,我既然喜欢你就应该说出来,不然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她问:“我这样做的对不对?”

        杜昼看着她,从怀中拿出绢帕,马小姐这才意识到自己眼前一片模糊,早就泪如雨下。

        她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云淡风轻。

        杜昼仔细给她擦干净泪水,没有嘲笑她的意思:“我知道,你做得对,很勇敢,很好。”

        马小姐再也绷不住,大哭起来,把杜昼送的绢帕接过来,结果把杜昼推到一边去。

        她一边哭一边说话:“你,你先别对我好,要不然我害怕还喜欢你,生你的气。但是你帕子要给我用一下,我没带自己的。”

        ……

        杜青涟尚未反应过来,马小姐已经表白完毕,甚至完成了表白后大哭、被安慰的一整套行动。

        她实在很吃惊,只好木然地蹲在马小姐身边,拍着马小姐肩膀,简单抚慰她。

        她原本预备好马小姐可能会破口大骂、和她们一刀两断,也预备好马小姐失魂落魄、伤心到不能自已,只是没想到她已经自己开始安慰自己了。

        杜青涟看着杜昼,杜昼也瞧着她,一脸无奈,问:“那这幅字还送出去吗?”

        马小姐从抽噎的百忙中说了句话,说完还打了个嗝:“送……我都写了……呜呜呜……虽然说你不喜欢我……但是不能白写……”

        杜青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自己这个手帕交。

        杜青漪抿嘴自己笑起来,拿起马小姐的字,同自己放在一处,笑吟吟吩咐人送了过去。

        杜青涟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不会被误认为是一个人写的吧?”

        杜昼正满头官司,无奈靠在窗前休息,摇头:“送过去的东西只按厢房标记,方才谁的在上面?”

        她环视一周,角落里痛哭的马小姐幽幽说道:“应该是我的在上头……”

        杜昼不管她:“那你就是天字三号房壹号。”

        除还在伤心的马小姐外,几人都攒到窗口处。楼下管事笑呵呵站在那里,各个房间门口守着的小厮在楼下把号码标记在板上,再送到楼下大厅屏风后。

        “金玉楼屏风后竟然还有房间。”杜青涟眼尖地瞧着,“里面坐的谁?谁来评判的?这些人怎么这么听话,他说谁好就是谁好了?”

        杜昼显得兴致缺缺,拿扇子顶在太阳穴上,没答她的话。

        马小姐似乎哭到尾声了,拿着帕子在伤心,睹物怀人。

        尽管怀的这个人……离她不过几步。

        一直不搭话的杜青漪笑起来:“姐姐,你问的我也想知道。不过跟你讲个稀奇的,我从听说玉楼会起,就开始打听这个人到底是谁,一直到现在,都没打听出一点消息。知道这消息的,要么只是知道皮毛,说见过这人,远远只见了一个背影,要么根本不知道,只是来骗我银子。”

        杜青涟骇一跳,看向她:“你怎么会想到打听这些事?”

        大家不是都和自己一样安安分分当闺秀吗?

        杜青漪神态轻松:“好奇嘛,他越不想别人知道自己是谁,我就越好奇呀。”

        杜青涟:……

        她看一眼角落里独自伤心的马小姐,再看看想睡着的杜昼,看看自己悠闲等着评价的妹妹,心头一阵恍惚。

        怎么一夕之间,所有人都变得和自己认识的不一样了呢?

        到底哪里变了?

        门外杜甲从窗处向杜昼递了什么,杜昼拆开细看。杜青涟正要也去看看,杜青漪突然拦住她。

        杜青涟看向自己妹妹,皱眉问:“你干什么?”

        杜青漪叹气:“姐姐,哥哥要做什么自有他自己的道理,你干嘛非要全部知道?”

        杜青涟一怔,那边杜昼已经读完信中内容。

        卫将军似乎有调动,不过没调动驻军,只动了自己府中一批人马,应该只是府中养的家丁。名为家丁,实为家军,五十人。已经出城了,停在百里坡便不再行走。

        杜昼看完便烧掉纸条,眼神沉静,再次看向临侧缁衣侯的包厢。

        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门内。

        马知府望一眼外面天色,已经沉沉,早先一点霞光也早就没下去了。那孩子同她母亲奔波劳累,早就顶不住困倦。好在金玉楼里丝竹不吵人,房间之间也专门隔音,两人自己去后面隔间睡了。

        但是这位侯爷到底要做什么?

        马知府焦灼中,陈升回来了。他先对马知府打过招呼,再对陈章施礼:“主子,他们的人果然出门了,在城外,今夜就要动手。”

        马知府突然发现陈章动了。他原本坐在桌旁,身边只放一盏茶,静如雕塑,光跃动在他身上也不动,只能投下一片阴影。

        如今的缁衣侯却好像雕塑有了眼睛,突然活起来,眼睛漆黑,那股刀兵气越发惊人,有如实质。

        缁衣侯神色平静:“在哪?”

        陈升有些兴奋地说:“城外约摸百里地,有个林子,里面有处空地,叫百里坡。我们的人跟过去,看见他们就在那停住了。”

        陈升笑容满面:“主子,他们也就五十人,没带弓箭,看起来都带的刀。”

        这点人够谁吃呢,知道主子在这还只派这么点,真看不起人。

        陈章“嗯”一声:“先不急……那间呢,人还在吗。”

        马知府终于找到话题插进去了,他问:“哪间啊?谁在不在?”

        陈升看他一眼,有些犹豫,陈章点点头,他才对马知府说:“马大人可能不知道……大人府上那位明珠,今日也在金玉楼设宴,请了杜家两位小姐和杜小公子,如今就在那边那间屋子里坐着呢。”

        怎么还请了杜昼进来啊!马知府闻言心头一震,他还记得缁衣侯说杜昼认出他的事呢。

        马知府如晴天遇霹雳,陈升见他这副模样,还专门好心地给他指了方向:“喏,从咱们窗子里能直接看见,那个,左数第四间,天字三号房。”

        “哎呀,”陈升惊讶道,“马大人,有两个小姐探头出来了……回去了,又出来一个。”

        他突然咦一声。

        马知府连忙跟他一起看过去:“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当真是背后出一身汗,自己女儿要是出什么事,等回了家夫人怎么可能放过自己!别说夫人,就是自己也不可能放过自己啊!

        陈升和善的脸上此刻满脸疑惑:“怎么后面出来这位小姐,看上去像是哭过啊?”

        马知府越发着急。自己女儿的脸他能不熟悉吗,那眼睛那鼻子那脸,红通通的,可不就是哭过。

        怎么好端端的请人吃饭还能哭啊,看上去还是刚刚哭过,金玉楼笛子再让人哭也都过了快两刻钟,不至于泪痕犹在啊!

        马知府心中焦急,对陈章说:“大人……这,我家小女,绝对是误打误撞啊!她一向不读书,每日在府里也乖巧,怎么会同这件事有牵扯呢!”

        自己女儿自己清楚,乖巧不一定,但不至于和如今的案子扯上干系。

        这只能是碰巧。马知府在心中思索,对面这个可是个杀神,不是碰巧,也必须是碰巧。

        陈章抿一口茶,并不答话。

        此刻楼下再次一声清响,马知府一怔,想再分辩,已经被楼下管事的洪亮嗓门遮住声音。

        “金玉楼会书之一道已出,请诸位欣赏!”

        “地字房一号,天字三号房一号,天字三号房二号,天字五号房三号……”

        陈升讶异地看向马知府:“马大人,我且得罪则个,不知道您家小姐会不会书法?”

        马知府宁可她不会,扯了一下脸,苦笑道:“学过一些……”

        陈章道:“陈升。”

        陈升收了嬉笑神色,只听陈章淡淡道:“马大人年少中举,时年刚刚弱冠,一手好字更被先帝夸赞,你问这个,可是折辱大人了。”

        陈升连忙说:“马大人,失敬,失敬,是我孤陋寡闻了。”

        马知府心头苦笑。

        他不信陈章提这个只是无心之谈,看来自己女儿无论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都得有关系了。只是不知这位缁衣侯到底想要自己帮他做什么。

        要是让自己帮缁衣侯护送这母女二人,自己已经听命,没必要做这一出……只怕这位侯爷要的是别的东西。

        马知府心中长叹,自己为保家人平安出京,只希望远离纷争,眼下看来,竟半点也逃不掉。

        只是……自己的字被先帝夸赞,是写在折子上,只有自己跟先帝知道。那时候自己也没进中枢,没人会注意一个小小官员的奏章,陈章又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是陛下同他说的?马知府心中疑惑。

        管事在下方唱名完毕,铺着纸张的板子被一一立起,放在正中桌上,从四面八方都能见到。

        头先唱名的地字房,依次为天字一号房一号、二号,如此类推。

        马知府已然认命,和陈升一道看过去,数到天字三号房,只见两张字并排摆在那里。

        一个是自己女儿,另一个不知是谁,字体柔弱中带有三分劲骨,能看出手上没力,是女子;只是难得字的骨架如钢铁一般,想必选出来的人也是看中这点。

        至于自己女儿的……马知府更想苦笑了。竟然写了首《相思》。

        他自己当年被夸赞时就是字体轻灵飘逸见长,没想到自己女儿学他格外出色,更没想到,当年写折子被夸轻灵的好字,如今拿来写情诗也如此合适。

        只不过……相思。

        马知府叹息,他知道自己女儿为何哭泣了。请了杜昼,只怕是要说些小女儿心思,可惜……杜昼此人,虽纨绔,却极有心思。他若是真喜欢自己女儿,不会什么都不做,早就上门求娶了,还能等到今日?

        看起来女儿一腔情意,到底是错付。马知府有些黯然,忍不住心疼。看刚才女儿探头的样子,肯定大哭了一番。马知府头一次觉得,金玉楼这半点声音不泄露出去的设计,也有不好的地方。

        陈章突然笑了声:“小儿女心思,也算可爱。”

        马知府叹口气,摇头:“错付罢了。”

        陈章不再言语。陈升突然得了消息,“啊”一声,说:“大人,杜昼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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