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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抽丝剥茧


楼下已经开始宣讲玉楼会第一场比“书”,照旧是一番说辞。杜青涟听得不耐,这些她早在外面已经听杜昼讲过了,当下拽住杜昼衣袖,撒娇问:“哥哥,你说进了楼就有人跟我讲第三场比什么,现在还是没说!”

        “急什么,”杜昼松开她的手,笑道,“第三场比的是军。”

        这个题目有趣,连沉浸在如何告白里的马小姐也看过来。

        杜青涟虽然自己不打听消息,但到底也算富贵人家,同官家子女多有交游,耳濡目染也听说过一些,惊讶无比:“这么小一个楼,还不如家里院子大,怎么还能比打仗啊?什么都施展不开,只能写写画画,能有什么意思?”

        当下她对金玉楼会的兴趣已经失了大半,看向台下继续文绉绉讲书法的那位主事也兴致缺缺,下一刻只怕就要打瞌睡。

        还不如在家里头看料子呢……杜青涟心想。

        马小姐倒是更了解一点,问:“难道金玉楼还有沙盘吗?”

        她又皱眉,说:“即便有沙盘,也没有详细图纸,只能纸上谈兵罢了。”

        马知府闲暇时指点江山,常常把女儿带在身边,讲当年战场如何、局势如何,马小姐每日听的就是这些,对行军打仗的了解倒比如何管家更熟。

        杜昼笑起来:“我们没有,金玉楼却有。”

        马小姐更疑惑了:“这不是泄露机密吗?”

        杜昼忙着往台下看,轻笑一声:“能在金玉楼放出来的东西,就不是机密。”

        马小姐和杜青漪都没放在心上,杜青漪却闻言一怔,若有所思。

        此时楼下已经念完开场,主事的朗声请各个包厢客人给出字画,凑个趣,请门口小厮拿下楼,交由金玉楼主人鉴赏,分出高低,一一点评。

        不参与第一场的也不无聊。一层正中绘着山居图的屏风打开,几个轻薄春衫的女子敛衽施礼,琴萧声依次第起,外头烟火也隔三差五落了起来,楼里恢复了笛声响起前的浮动。

        杜昼看向几人,打趣问:“这个倒是能玩玩,你们来吗?”

        杜青涟急忙摆手。她最害怕读书,要她读书,简直能算要她的命,连写字她都不喜欢。

        杜青漪似乎有些犹豫,杜昼只含笑看着她,并不言语,杜青漪最终轻柔地叹口气:“哥哥,可有纸笔?”

        杜昼拍拍手,门外杜甲奉上一套笔墨纸砚。

        马小姐正愁如何向杜昼告知自己心意,见状灵机一动,自己也要了一份,挽起袖子,准备写一首女子倾诉心意的诗,借此向杜昼倾诉情意。

        若是杜昼不说什么……那就直接告诉他!话本里曾经说过,幸福得自己争取,马小姐深以为然,现在她就要争取自己的幸福了!

        她一定要选一首够缠绵够有情意的诗!

        杜青涟在一旁看妹妹和手帕交写字,百无聊赖,但也不敢出声打扰她们。她只好看向水面,一边听曲,一边看景,也不无聊。

        一派其乐融融。

        杜甲侍立在门口,俯身凑近杜昼耳畔:“主子,城门守备卫将军那里出现一具剥了皮的尸体,不是我们干的。另外,谢运来被人盯上了,不知道是谁。”

        谢运来被人盯上不足为奇,杜昼让他亲自去送玉佩,便做好了他被人盯上的准备。

        她故意要谢运来出现在马知府和陈章面前。

        杜昼“嗯”一声,问:“那间房呢?有什么动静?”

        她抬起头,视线右侧,一间厢房默默停留在那里,从主人进门便再没动静,悄无声息。

        杜甲人最单纯直接,苦着脸说:“主子,自打他们进了门,就出来过一个人,还是个小孩,根本不知道他们来这是干什么的。你说要是真为了人来的,那刺杀的人到手了,也该赶紧走了啊,可他们偏偏听到现在,看架势还打算待到玉楼会结束。真不知道那位在想什么。”

        杜甲百思不得其解:“总不能真是来看玉楼会的吧?他有这么闲吗?”

        他口中那位,自然是缁衣侯陈章。

        杜昼含笑听着,视线飘向台下,心里却已经掀起波澜。

        杜昼轻声说:“尸体在城守处?看来要杀那孩子的是卫将军啊。他是什么身份?谁的人?”

        杜甲记性好,回禀说:“城守姓卫,听说当年在镇安侯手下,东南军出来的,平定乱匪有功,但是人受了伤,得好好休养,不适合再待在军中了。镇安侯求了恩典,把他从东南守军调到临安来当城守。临安不容易有乱子,卫将军在任上有七八年,还算约束部下,很少出纠纷。”

        居然是高家的人。镇安侯高家女就是当今的皇后,当年陛下潜邸的老人,陛下没当皇帝前就在府里,一向贤良淑德,同当今可以说是患难夫妻。

        杜昼有些意外。这对母女看上去不是达官显贵,不知道如何与皇后、镇安侯扯上关系,要被如此追杀。

        她更意外的是缁衣侯。这种小事,为什么会是缁衣侯亲自来临安护送?

        高家尽管下了人追杀,可梁帝手下谁不能来,缁衣侯手下能躲避高家、顺利接这对母女进京的人想必不止一个。能劳动缁衣侯出手,只能说明皇帝看重这对母女。

        皇帝这么看重这两个证人吗,她们到底证明了什么?什么事让皇帝如此看重?

        既然这么看重这些人,需要她们活着进京当证人,在楼下为什么还会让杀手接近孩子身边?

        杜昼慢慢思索:“你说东西送了过去……匕首是什么时候送到的?那具尸体又是什么时候扔过去的?谁先谁后?”

        杜乙一直在一旁听着,闻言说:“看时间应该是尸体先到城守那边,匕首后是咱们后送到的。”说完这句话,杜乙突然明白了什么。

        就算没有匕首,没有主子刻意挑拨,缁衣侯也知道是谁要杀他的人、阻他的事。缁衣侯根本没有和对方讲和的意思,他把来刺杀的人剥了皮一道送过去,就是要对方鱼死网破,下重手。

        那主子送东西过去,不仅没达到激化缁衣侯和另一方矛盾的目的,反而暴露了自己。

        杜乙立刻看向杜昼,有些担忧:“主子。”

        杜昼摇摇头,说:“我在楼下的时候见过那孩子。那孩子身边没有人跟着,只有她一个。缁衣侯不会让她一个人下去,应该派了人跟着,可缁衣侯的人还是把杀手放进去了。”

        她说话很慢,似乎在一边说一边想;因为害怕被一边的几个小姑娘听到,声音也轻。

        楼下丝竹之音轻柔地缠绕在金玉楼中,时不时还有附近说笑声响起。“书”的比试才刚刚开始,今夜还很长。

        杜昼轻声说:“缁衣侯不在乎这两个所谓人证死不死。不……他只是一把好用的刀……那就是那位不在乎人证是死是活。”

        比起带这两人活着进京,缁衣侯似乎更在乎卫将军那边有没有被激怒,会不会彻底放开手脚来杀这两个“人证”。

        那位是谁?缁衣侯不是就在这里吗,还能有哪位?

        杜甲疑惑不解,杜乙却更加紧绷。

        杜昼抬起头,恍然大悟:“那位想让这两个人死在卫将军手里啊。”

        杜甲已经绕迷糊了,杜乙却好像听懂了一样,请示杜昼:“主子,要不要去找……?听玉楼会的笛子,他们应该在。”

        杜昼:“还不到时候。方才我在楼下救了那孩子一命,你说东西送过去,缁衣侯收下了?”

        杜乙:“是,没动静,东西没被扔走。”

        “原来如此,”杜昼神色有些奇异,“我知道了。”杜昼随即摆手:“别管这个了。继续盯着城守那边,看他们有什么动静,叫谢运来准备好今夜出城。”

        杜乙看杜昼仿佛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了缁衣侯视线,不由有些焦急,试探性问:“主子,咱们现在已经被那位看见了。”他暗示性地看向缁衣侯等人所在的包厢。

        杜昼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她似笑非笑,杜乙一激灵,垂下头,自觉失语。

        杜昼给自己倒了杯茶,看上去反而比刚才轻松些。

        她抿一口茶,茶盏与底座触碰,发出极低的声音。这声音却仿佛响在杜乙心头,让他心中一跳。

        杜昼说:“你以为我不送东西过去,他就看不见我了吗?如果他没看见我,为什么在楼下那孩子会刚好和我碰上?她什么时候去买糖葫芦不好,偏偏要在我也经过糖葫芦摊的时候在那里呢?”

        杜昼冷淡看他一眼:“逃有什么用?我和那孩子碰上那一刻,他就知道我在这里。”

        杜乙头越来越低了,心里懊悔,他不能这么不相信杜昼。

        杜昼看他如此神态,叹口气,伸手扶他起来:“我知道我还小,你们担心我是应该的,可我到底是主子,是不是?要是你们也跟我离心,不信我,我还算什么?我也只有你们几个父母留下来的旧仆了。”

        “主子!”杜乙脸色通红,心里更是难受。

        小主子从京城贵女变成临安一个无所事事的纨绔,爹娘更是早早离世,还时刻有生命危险。皇帝记不起主子便算了,万一记起主子,还不知道会不会杀主子泄愤。主子如今只有几个小沈大人留下来的旧仆,自己还这么僭越,实在不应该。

        杜昼温言道:“好了,也不用这么难过。被缁衣侯看见不一定就是坏事。不过你不能不罚,不罚我不足信服众人。三个月的月钱就不给你了,行不行?”

        杜乙更加羞惭,杜昼看上去有些疲倦的模样,抚慰过他,便让杜甲、杜乙分别下去。

        各个厢房的门陆续打开,从中送出铺着纸张的雕板,纸张上散发新鲜的墨水香气。杜昼看过去,那间房里没有人送东西出来,好像确实是来看金玉楼会的客人,连下场的想法都没有。

        杜昼笑一笑,这位确实是客人,不过不一定是来看金玉楼会的。她方才同杜乙说未必是坏事,其实是实话,不是故意安慰杜乙。

        皇帝可能的确想让这两个人死,缁衣侯却不一定。

        不然那个孩子为什么会出现在卖糖葫芦的摊子上?为什么会能被自己救下?

        杜昼抿一口茶。自己送过去的东西不止匕首,还有一枚平安扣。缁衣侯固然收下了匕首,知道自己刻意挑拨,可他也收下了平安扣。

        自己送平安扣是送给那孩子的,他收下平安扣,难道也不想让那孩子死吗?

        缁衣侯的想法,和陛下的想法不一样吗?

        陛下手中的刀……难道也有自己的心思吗?

        杜昼正想着,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喊。

        回头一看,马小姐写完了,如释重负,正认认真真把自己那副字固定在板子上,等着送下去,喊道:“我写好啦!”

        杜昼不由笑起来,心中感叹。

        真的是天真可爱啊。

        和自己完全不一样。

        马小姐看到她笑,突然呆住,又莫名脸红起来,结结巴巴地问:“你……我是说杜昼……不是,是杜公子……你要不要看看我写的是什么?”

        杜青涟目瞪口呆看着马小姐。不会吧!不会是现在吧!

        马小姐脸上红晕却更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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