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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围杀


杜昼等了会,看陈章没什么出门的意思,含笑听几个女孩聊天,多少有点无聊。

        她打个哈欠,今晚还得出门奔波,百里坡,那么远呢,没办法睡觉了。

        金玉楼主持玉楼会的管事已经把名字报完了,开始评字。评到她们这里,评杜青漪的是“钢筋铁骨”,评马小姐的是“天真烂漫可贵”,马小姐想起伤心事不由幽幽看杜昼一眼。

        杜昼只当没看见。

        她今天当好哥哥的时间有点长,已经有些不耐了。

        过了会,等管事的都说完了,直到宣布下一场开始,贴着字的板均被收走,杜青漪笑意收敛了点,皱眉道:“不对……为什么第一张什么都没评?”

        “什么?”杜青涟不同于妹妹,对这种场合毫无兴趣,尤其下一场是论些之乎者也的东西,基本等同科举写文章,她更想打道回府了。

        杜青漪若有所思:“唱名时候我们前面还有一张字,这张字摆出来了,但是管事的没提,直接从天字三号开始说的。”

        杜青涟根本没听,别提发现这种细节了。

        “那又怎么了?”杜青涟有点迷惑,“也可能你听漏了。”

        杜青漪早知道自己姐姐靠不住,轻柔地叹口气,继续回想:“管事的唱名时候说的什么?地字一号……他没说别的,那这房里只有一个人写了。地字一号?金玉楼什么时候有地字房?”

        金玉楼从来只有天字房。

        杜昼仍旧没搭话,倚在窗一侧。

        杜乙进来,小声说:“主子,刚才陈升进去了。”

        进去了?杜昼又看一眼那件厢房,谁也没出门的迹象。

        还不走?都快宵禁了。等宵禁自己就不能出城了啊。

        杜昼叹气。自己这种做私活的,和人家那种有知府帮忙的就是不一样啊。

        自己还得看宵禁时间呢,真可怜啊。

        杜昼心不在焉地起身,琢磨着怎么给自己找个更方便的法子。

        杜青涟原本在打瞌睡,下一秒就瞪大眼睛看着她,一脸不可置信:“你要走?你带我们来的,你现在要走?”

        她就差把“你负不负责”写在脸上。

        杜昼对她一笑,眨眨眼:“我有事要做,不得不先走。”

        他看杜青涟还瞪着自己,说:“我书房里那个镇纸给你,白玉狮子那个。嘴里五个球呢,都能动,可好玩了。”

        杜青涟对他怒目而视,杜昼施施然开了门,从金玉楼走出。她拐过几道弯,先回了杜府。杜甲杜乙同她一道进了杜府。

        明面上,杜小公子是回府了。

        背地里,杜昼换了衣服,把脸遮好,还不忘对脸上左右上下各点一个大痣,眉毛加粗,鼻梁上方描暗,顺便把脸下方涂成死白。

        现下,杜昼看上去就是一个脸上长了四个痣,塌鼻阔面的矮个子。

        谁要是把她遮面的布扯下来,第一眼看见的绝不是她自己的脸。

        杜昼很满意,在外披了件正常衣服,一路走小巷转到城门左右——谢运来已经在那里等着,等在那里的,还有两匹马。

        谢运来早就和这边守门的小吏打好招呼,何况没到宵禁时间。两人骑着马出了城门,假托是赶路出门做生意的商贩,直往百里坡奔去,一路无声。

        走了约摸三个时辰,谢运来突然出声:“快到了。”

        两人把马牵进百里坡外约三里的树林里,自己摸黑潜进——没进小树林,而是进了一处能俯视小树林的高地,刚好有一户人家新建的房子,只堆了一面墙,能让他们俩挡在后面。

        杜昼早就把衣服脱下来,此刻眯眼看着树林中的人:“快五十个……”

        谢运来小声说:“都带的刀,没带弓箭,他们想什么呢?你不是说那是缁衣侯吗?他不可能一个人来临安吧!”

        五十人对上他,不知道够不够。

        杜昼仔细看着底下人的排阵布局:“不一定……你知不知道,据说当年东南叛乱,宫里也有乱党,已经杀到殿前了,最后被缁衣侯一个人拦在门外,皇帝半点血都没掉。”

        谢运来不怎么信:“宫里的乱党……能有多少人?”

        杜昼闻言还真仔细想了想:“我听说的时候还是几十人,现在已经传到近百人了。”

        什么叫“我听说的时候”?

        不是,等等,合着你也是听来的,根本不知道实情啊!

        谢运来这才察觉自己被骗了。他咬咬牙,下定决心半个时辰内不和杜昼说话。

        杜昼看了会,看不出头绪,连这五十个人的头儿在哪里都没看出来。她发现这五十人根本就没指挥。

        杜昼撞一下谢运来:“别不说话呀,我没骗你,都是真的,确实是他一个人挡的乱党,不然他是怎么封侯的?年纪轻轻就坐上这个位置,很招人恨的。”

        谢运来干巴巴哦一声,他觉得自己现在要是答话,就显得刚才生的气半点分量都没有了。

        杜昼根本不管他搭不搭话,她只耐心等着缁衣侯的马车出城。

        谢运来等了会,见她不说话,忍不住又问她:“你怎么确定他会今晚出来?”

        问完他就后悔了。

        杜昼很快乐地回答他:“因为如果我是他,我就半夜出城。”

        谢运来皱眉:“他就不能明天走吗,多等一晚也没什么,还能正大光明出城,出了城守卫也不好找他麻烦……等等。”

        谢运来敏锐察觉到问题:“他想让守卫找他麻烦?为什么?”

        杜昼看他一脸纠结,跟自己之前一样,心情很好,又给他一个线索:“那我告诉你,他不仅收了匕首,还收了我的平安扣,怎么样?”

        为什么?谢运来骤然被这么多线索砸中,有些头痛。

        皇帝为什么把人带到这给城守杀?缁衣侯为什么要收平安扣?

        他想干什么?

        杜昼欣赏一会他纠结的表情便丧失了兴趣。她重新趴回原地,一动不动。

        她右侧衣袖中藏了柄匕首,左腿靴子里也有一把匕首,簪子里另外藏了一枚利刃,还带了点杂七杂八的小玩意。

        除了簪子里的东西,其他都没抹毒。她打算把簪子里的留给自己用,不到万不得已不拿出来。

        百里坡名如其实,中间一条大路,路旁有一侧空地,周围都是密林。林子长得又高又深,即便现在是冬天,也能藏人进去。五十个人,想藏进去轻而易举。

        这种地方最合适用弓箭,如果卫将军的目的是打埋伏,这五十人都应该带弓箭。

        可他们根本不带,弃掉有优势的弓箭不用,反而来带刀,为什么?

        杜昼心里笑一声。连卫将军这种有镇安侯撑腰的,从缁衣侯手里抢人都只敢带刀,不想得罪人家,她这种办事还要看宵禁的,就更不能得罪人家了呀。

        匕首刚刚好,谁也不会死,顶多受点伤。

        谢运来刚刚理出点头绪,盯着她看,杜昼哪怕不转头都能感觉到他在干嘛。

        谢运来缓缓说:“城守想要那两个人,不论死活;皇帝想让那两个人死在城守手里;缁衣侯不知道要做什么,好像不在乎那两个人死活,却收了你的平安扣,似乎要保她们一命。”

        “那你呢?”他盯着杜昼,不放过对方面具下一点细微的神情变换,“你救了那个孩子,你明知道缁衣侯把人送到你手下,还是送了匕首和平安扣。”

        “你来这里,你想做什么?”

        被黑云遮蔽的一侧月色终于突破黑暗,月色水银一般倾泻在这方地面,谢运来能够清楚看见杜昼的眉毛、眼睛,她刻意描黑的毛茸茸的眉头上甚至还有点没来得及拂下来的炭屑,三角形的,倔强地挂在眉头上,骑马颠簸都没能把它们弄下来。

        他也能看见杜昼平静如黑夜的眼睛。

        “嘘,”杜昼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唇边,“人来了。”

        方圆一里似乎突然安静下来,仿佛有谁抽走了这块土地的声音。夜枭不安地呜哇两声,五十人在树林中一动不动,等着马车经过后一击得手。

        马车一摇一晃地从官道上赶来,两道车辙在地上留下痕迹,懵懂得仿佛老旧的木门。

        杜昼平静看着前方,等待马车驶入树林的那一刻。

        马车慢悠悠进入树林,最终停在计划伏击的空地上,帘子拉开,露出一张和善而讨喜的脸。

        陈升。

        他往外看了看,殷勤地把马车帘子卷起,里面只能看见三个人:一个妇人,一个孩子,孩子被抱在妇人怀中,和进临安城的时候一模一样。

        车夫沉默地让开位置,陈章靠在刚刚拉开帘子的车门前。月光照得空地一目了然几乎如同白昼,在阴影中埋伏的人不由越发往阴影里缩去。

        陈章环视一周,似乎很快,由他做来又很慢;他好像什么都能看见。杜昼有种错觉,这个人对一切都如在掌中。

        杜昼几乎觉得他往自己这边也看了一眼,又疑心是自己看错,背后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间房,确切是这堵墙,是最近几天才开始建的,如果不是谢运来这种对地头特别了解的人,不会知道有这么一处地方。

        连卫将军埋伏的人都错过了这里,缁衣侯不应该知道。

        但杜昼还是不由自主在袖中握紧了匕首。

        他看过来的眼神真叫人讨厌,只需要一眼就能让她背后绷紧。杜昼本能地知道缁衣侯的危险,如今他立场成迷,还不知道到底想让那两个人死还是活,杜昼不希望这件事上缁衣侯是个难缠的对手。

        谢运来方才问她到底想做什么……这问题问得不好。

        他本来应该是最了解杜昼的人,却总是问不到点子上。

        杜昼想做什么,从来不取决于她自己想做什么,要看梁帝想做什么。

        梁帝想做什么,她就不想做什么。

        多么简单。

        梁帝想要这两个人死,她就能冒险出手,金玉楼下哪怕知道陈章在试探自己,还是救下那个孩子,还是送去匕首和平安扣。

        因为她的愿望是那两个人不死。

        缁衣侯。杜昼唇齿间咬过这三个字。她看着远处的陈章,光明正大地在空地上,即便被伏击也检阅军队搬扫过自己的敌人。那么,他想怎么做呢?

        陈章手中尚且拿着书卷,环视一周后,他把书卷收起,放进马车当中。妇人害怕地把云娘抱紧,云娘只露出一双眼,陈章刚好与她对视。

        云娘突然说话了,声音细细小小,带着点怯意,问:“会……会死人吗?”

        她腰侧的平安扣一晃又一晃,月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陈章没对她说话,看了一眼那枚玉扣,对妇人道:“要是不想让她知道,就捂住她的眼睛和耳朵。”

        妇人慌忙地去捂自己女儿的耳朵。

        陈章放下轿内的帘子,自己站在轿前,环视四周,声音平稳,含笑说:“都来了就露面吧,今夜这么好的月色,不杀人实在可惜。”

        这个疯子。

        杜昼绷紧身体,等待树林中的击杀。

        无人应答,要是有人在这里,可能会觉得陈章在对虚空自言自语。

        夜枭似乎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寂静,嗷呜一声,从枝头飞走——

        下一秒,一柄刀便袭向陈章,笔直地冲他面门劈下!

        更多的刀光密集地闪过,月光下一片雪亮,竟然有些美丽。

        树林中五十人倾巢而出,把马车团团围住;陈章那里却只有三个人,还有两个半点忙都帮不上的弱童妇人。

        从杜昼这个角度看……陈章已经被封死了,他身侧除了滚动的刀光与血肉,全部都是人,黑衣里陈章服色不显,只是刀光尽头处一个闪亮的小点。

        可那个小点每闪动一次,围上去的人便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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