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黑一阵儿

酷爱睡觉的程之举，遭遇了白胡子老头，教导他，睡觉不能成事，光喜欢睡觉的人，不能顶天立地。

        程之举有所醒悟。

        原来如此。程之举这个人，读书读愚了。

        书本上有的，就相信；书本上没有的，就不信。凡事以书本为主。这样也行，读的书足够多，知道的事情也足够多。偏偏却不是这样子的。读书有限，对世情的了解也是一知半解的。生活当中，有人说起一个什么道理，别的人都相信这个道理，有一个人不相信，那就是程之举。要使程之举相信，就得找书本来，找报纸来，找白纸黑字明明白白摆在那里的书面的东西来，那才能说服程之举，使他相信，确实是这么个理。

        那么，问题就来了。古代的，程之举没看到文字的，不相信了；未来的，还没有来得及形成文字，程之举没看到文字的，也不信了。

        夜遇，遇上老者那事，程之举从来没有在哪本书上看到过如此奇妙的事情，本欲不信，可是不信也不行，就在眼前嘛。

        程之举头一回感到，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程之举是孩子心性，一心就是知道玩。见识了老者的神奇功能以后，心里想入非非。

        这还有什么秘密可言吗？有什么事情，是我程之举不知道的？

        程之举的心思，在老者眼里，那是毫发毕现的，老者能不知道程之举的心思？只是人的转化，是要有一个过程的，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转化一个人。这正像是自己的修炼一样，没有个万儿八千年的，难成正果的。

        老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后来的许多时日，任凭程之举胡为。

        夜遇老者那天的晚上，程之举接过老者的话题，问了许多问题，其中就有这样的疑问：大圣高德之人，是很难遇到的，怎么能让我程之举接触到这样的人呢？古语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有跟大圣高德之人学习的愿望。

        老者说道，不仅是你，就是，随便哪一个人，都是有这种想法的。天外有天，你说的高人，自己也不会承认自己就是高人了，那样的话，本身就说明，自己不是高人。高人是看不见的，没有一个标签贴在他的头上的。人都是高人，都有可贵之处，综合了所有人的优点的人，那才是高人。

        说的有些玄乎，程之举听得似懂非懂。

        那么，我想跟你学习，成吗？

        这又错了。我的身上没有多少值得你学的，相反，你的身上有好多东西值得我去学习。这么说吧，互相学习吧。

        老者说完，手里就出现了一头大蒜，盯着那头大蒜，老者不眨眼地看。程之举再跟他说话，老者似听非听，就是不言语。

        程之举问了能有三五遍了，老者盯着蒜头看的状态继续延续。弄得程之举讪讪地，不好意思。

        远处传来鸡叫声，天色进入黑一阵的时刻，也就是常说的黎明前的黑暗时刻，老者撤了。程之举呆在原地，看着天空，自己的思绪，又飞进了这天色之中，以至于老者什么时候走的，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程之举在想，真是奇怪，在这之前，三十多年了，怎么就没有发现这个现象呢？黎明前的黑暗，原来天亮之前，有一段更黑暗的时光，这就叫做黎明前的黑暗。程之举想起小时候看过一出小戏，戏里头的一位小偷，半夜里到一位寡妇家里行窃，因为寡妇家家徒四壁，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可是有“贼不空手”的行规，临走时只好把寡妇家做饭的小锅给顺走了。小偷回到家里，想象寡妇过日子的不易，良心发现，就趁“黎明前的黑暗”之时，把小锅又给寡妇送了回去。送锅时的一句唱词就是“看看天，黑一阵儿，我把小锅送到门儿。”

        多少年过去了，这句唱词还在程之举的脑海里回响，可就是“看看天，黑一阵儿”这一句不理解，不知道黎明前还有“黑一阵儿”的现象。如今，程之举见证了黎明前的黑暗，小时候的疑惑，直到如今方才解开。

        胡思乱想是一把好手，干正经事了，程之举就怂了，这不吗？想明白了“看看天，黑一阵儿，我把小锅送到门儿”人家老者早走了八辈子了。

        按理说，日子久了，驴粪蛋儿也该发发烧了，程之举在那样苦口婆心的规劝之下，愣是没有什么起色，睡觉是第一要务，雷打不动。哎，慢热型的。

        第二天晚上，又睡着了。那么重要的任务，那么重要的人物，没有放在心上去。待睡到自然醒，揉着眼睛，提着裤腰趿拉着鞋子来到湖边，哪里还有人影儿！

        程之举无情无绪，嘴里还抱怨老者，为什么不再等一等自己一会儿。

        第三天晚上，程之举稍微清醒一些，临睡前，千叮咛万嘱咐自己，一定不要睡得过沉，要早点醒来。

        这一回走到湖边去的时候，东方既白，“黑一阵儿”的时刻早已经过去了。湖边自然还是没有一个人影儿。

        连续三天，程之举认为起床的时间已经够早够早，来到湖边，就是看不到人影一个。

        程之举迷迷糊糊之中，想起老者看手中的蒜头的表情。莫非有什么讲头？有什么讲头呢？蒜，散了，算账，三更，三十……与蒜有关的字词，在程之举的脑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程之举突发奇想，记得孙悟空的老师，就使用过这个法子，拿出一头蒜，对着徒弟们一晃，其他的徒弟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有孙悟空明白老师是让徒弟们三更来。后来那孙悟空就去了嘛，只有孙悟空学到了真本事。

        老者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意思？考验自己的悟性呢。

        程之举心里是这么想的，生怕这回又错过了，于是，晚上就不睡觉了，睁眼达旦，整整一宿，坐在湖边。一直等到三点左右，果然，老者来了，和老者一起来的，还有好多人。

        “修炼不易，千百年来，就没有睡过个囫囵觉。”这是多年以后，程之举修炼得“登堂”了，还没有“入室”的火候，未免有些懈怠时，老者似是对程之举，也似乎是自言自语，说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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