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白皮箱

张志吉的这个闺女，也就是十来岁小孩张志祥的这个老侄女，跟自己的父亲张志吉不是很得劲。爹爹家里穷，时常吃不饱饭，经常到自己的家里来讨要几口干粮。自己家里头，上有公公婆婆，下有一帮妯娌们，自己说了不算，当不了这个家。妯娌们家里，过的都还不错，人家的爹娘，不会三天两头地跑来，要吃要喝的。偏偏自己的孤老爹爹，时常地来添些麻烦，自己在妯娌们面前抬不起头来，弄得女婿在公婆眼前也不吃香。夜里睡觉，两口子背对背的时间，越来越长。这几年来，很是不愿搭理这个穷爹。

        如今听张志祥说家里来了一位财神爷，真是慌得顾不上提鞋了，急急忙忙就赶回张家湾家中。

        不必说，进得门来，先忙着磕头。

        张志吉看自己的闺女进门来了，赶紧介绍。心里想着，这才是该得钱的正头香主。

        张乐三一听，见面自然是很亲热，说道；“自己家里人，就不用给钱了吧。”

        张志吉和女儿都很失望。父女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说什么才好。

        原先因为张志吉的阻拦介绍，使张乐三知道了来磕头的人，与自己平辈的或是长辈的，就没有得到一摞钱的人，心里不恨张乐三，恨的倒是张志吉。老头子多嘴，眼睁睁的一个发财的好机会，硬是被他一句话就泡汤了。

        大年初一的，正是玩耍的好时机。大家吃饱了早上的那顿饺子，一门本家的拜完了年，听说张志吉家有那个财神在分钱，都跑了来凑热闹。脸皮厚的，不管辈大辈小，趴地上就磕头。咦，结果还真有钱给自己！谁不红眼？

        现在，经过张志吉的把关，张乐三的钱，除非是小辈的，又是头一回进去磕头的，才能得到了，大家心里像是让猫抓挠一样难受，谁肯回自己家里去？都站在张志吉家门口的附近，看热闹，瞅机会。

        当看到张志祥把张志吉的闺女召唤来家，大家就来了新的话题，嘀嘀咕咕，也有不怕人听见的，有一声没一声地就嚷嚷开来。

        “你个孤寡老头子，吃独食。”

        “坏心烂肠子，断人财路。”

        “怨不得只养闺女不养儿。”

        其实，站在大街上说恨话的人们，并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假如大家知道，张乐三因为是自己人，就没有给闺女钱的事儿，也许心里就平衡了，就不那么骂张志吉了。

        人就是这样，望人穷。

        磕头就给一摞钱的事情，越传越玄乎，传到后来，有不明就里的人，就跟张家湾村里的亲戚借钱。问到原因，这才明白，传说是张家湾来了一个财神，每家每户，都送了每人一包袱钱。

        是每人一包袱！假设家里有八口人，那么他家里，立马就有了八包袱钱。八包袱，那是多少钱！

        当天下午，也就是正月初一的下午，张家湾的张志祥还是说地方土话，叫做那天过晌。

        那天过晌，村里的保甲长也听说了这回事情。保甲长们在大年初一的上午，都不在自己的村子里，他们在外村，在上级的家里，忙着给上级的父母老子磕头。只有到了过晌，也就是下午，这才有时间回村子里，到村里面有头有脸的人家家里，走访慰问，该磕头的磕头。

        当然，该磕头的很多，真正磕的不多。村子里的当家人，辈分就是再小，也还是当家人，一般的长辈，受不起他那个头的。通常都是，双手一抱，膝盖还没有弯下去，早有人一把扶住。心意领了，点到为止了。

        下午从别的村子回到村子里以后，保甲长们自然有“耳报神”汇报最近发生的情况，尤其是，一个上午不在村子里，都有哪些情况是新发生的呀？

        听说了张志吉家财神的事情，保甲长们自然是赶紧想主意。

        按照常理，一般的人都知道的礼仪，外人，在外面闯荡的人，回家来，先是拜见父母长辈，第二天，最迟第二天，就要去拜见保甲长们的。可是这位财神，来家这么多天，愣是没有露头，直到现在，因为分钱的事情，大家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有这么一回事情。这个情况挺两样的，挺，特殊的。保甲长们当时听“耳报神”汇报时，就觉出事情蹊跷。

        没有办法，人家不来自己的家里，现在只好去张志吉家里去看他。

        更为重要的原因是，听说分钱，谁不动心！

        进了张志吉的家中，张志吉赶紧给双方介绍身份。

        那位财神，坐在正北供桌的旁边，爱搭不理的。这一天的功夫，张乐三只认进门磕头的，见到有人进来磕头，就转回身去，从身后的白皮箱子里拿出一摞钱来，递给磕头的人。一天的时间，这个动作已经很是熟练，几乎成了机械动作。

        如今，看到几个人进屋里来，以为又是磕头的，就坐在那里，准备收头。

        可是这几个人，并没有弯膝磕头的意思，只是站在那里，听张志吉的介绍。所以张乐三有一搭无一搭地，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听不了那么三两句话进脑子里，一直也没有弄明白，进来的几个人，到底是小辈的？还是平辈的？还是长辈？

        作为保甲长，已经习惯了到处被人恭贺敬奉，看到不冷不热的这位财神爷，心里倒没了主意，不知怎么做才好了。

        一段时间，场面就冷落了下来。

        张志吉赶紧打圆场，忙着招呼这位又招呼那位。

        正在招呼着呢，门外又有人进来。

        门外进来的人，显然跟张乐三认识。张乐三就像是他乡遇故知一样，拉住那人的双手不放。

        两个人说的话语，大家都听到了，两个人并没有嘀嘀咕咕咬耳朵，就是那么正大光明地讲话，可是，大家一句也听不懂。

        时隔多年，张志祥还记得，听了多时，保长才跟甲长咬耳朵。张志祥就站在他们之间的人缝里，小屁孩儿一个，都没有在意他的。

        小张志祥就听到保长和甲长说，这是“番语”什么的。小张志祥当时不知道“番语”就是现在大家说的“外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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