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赎罪
2003年10月4日，河畔，夜晚。
“我的轮椅没电了，能把我推回家吗？”正当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和张茜打招呼的时候，她主动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嗯。。哦。。”我战战兢兢地走到了她的身后握住了轮椅的把手轻轻地推动了起来，尽管明白电动款应该会比普通款重上很多，但是当我发力的时候轮椅的重量依然超出了我的预期，这或许并不仅仅只是单纯的物体质量，还有压在我心头上的重块。
虽然说已经很久没有去过她的家，但是因为印象深刻我却依然清晰地记得她的住所。随着太阳完全消失，深秋清澈的天空马上便黑了下来。这条小路人烟稀少而且缺乏照明，然而即便是在这样一种有些寂寞与黑暗的路上我和张茜两人在见面打了声招呼以后就再也没有开过口。
安静归安静，然而两人之间的气氛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当我开始推动轮椅后不久张茜就将她的手弯过来轻轻握住了我正在推动着轮椅的手，尽管触感微微有一点冰凉，然而那微妙的力度却让正在黑暗之中行走的我感到无比地踏实与安心。。
叮叮叮——
不明事理的电话突然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响起，当我翻开手机盖以后才看见打来电话的是林子琪。如果是林子琪的话还好，换做是古巴哈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大小姐现在跟我打电话的话一定会把我这里的问题给搅黄的。
“林子琪吗，有什么事情？”因为林子琪现在全权接手家里的炊事，而到了晚餐点依然没有归家的我自然会引起她的担心：“晚饭的话今天晚上就不要等我了，你自己一个人吃吧。”
“那个。。还有一个事情。”林子琪的语气显得有些扭扭捏捏：“古巴哈在刚才突然来你家，说是一定要你回来以后才会离开。。你和她难道是闹出什么矛盾了吗？”
自从今天早上听到我的那句话以后古巴哈就变得恍恍惚惚，好强的她在听到我说自己心中已经有其他人的时候一定是为了把她在我内心的位置弄清楚才会直接抄我老家吧。。
“不是貌不矛盾的问题，她一直揪着我死缠烂打。”我叹了口气：“今天我要回来得晚一些，如果她真的坚决不离开的话，你就把我的那份饭拿给她解决晚饭的问题把。”
“你已经在高中交上朋友了吗？”坐在轮椅上的张茜转过头来看着我：“我一直以为你是因为在新的环境中又被孤立才想起了我，不过这同电话听起来似乎让我觉得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呢。”
虽然说现在我的身边已经有几个同学在和我一起打打闹闹，但是这些人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特殊的原因才结交到我并且与我的关系变得要好的。在那之前进入高中的第一年，其实我的情况和张茜的预料相差无几。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不想因为时空世界的事情分散了自己对于眼前最重要事情的注意力：“当初把你害成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可就我，现在你这样的话语，实在是让我无法接受。”
“我对你没有怨恨，这样的话的确无法从我的嘴中说出。”张茜捂住自己的最轻轻地笑了起来：“但是当初事态之所以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那也是因为我在听到你的名字以后才意识到你是石油大亨的财公子。因为觉得我这样出身普通的人就算取得了你的芳心，你的家人也未必会同意一个大公子娶一个普通人。”
“说的也是，想必我家里一定不会认可仅凭爱猫这一点就开始交往的我们两人继续再走下去。”对于张茜的得理的分析，我点了点头：“如果你当时能够把这样的顾及跟我提出而非选择离开，我总会想点办法来解决家里人的问题的。”
“以前的我也只是一个孤陋寡闻的人而已，如果自己真的对这个世界有一番见识，我就不会在那时做出如此愚蠢的行动了。”随着我们从无人的河畔小道回到了前往张茜家的人行道，周围的世界也随着人群喧嚣与车水马龙而变得热闹了起来。因为行动不便而没有办法凑近我的双耳，张茜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先前突然地消失，现在又是突然地出现，你来找我仅仅就是为了和我在夜色之中聊几句天吗？”
“当然不是，我先前没有勇气来找你是因为我无法用切实的行动来表达自己的歉意，然而今天我却已经有了这样能够让我自己内心踏实的赔礼。”和张茜一起在夜色之中走了这么久，现在我终于将聊天切入到了正题：“现在有一种手术可以治疗你的高位截瘫，对于这个事情，我想跟你和你的父母商量下意见。”
“父母？”张茜突然变得有些惊讶，她握着轮椅扶手的双手这时也如同响应一般讲把手捏的紧紧的：“你难道一点都不知情吗？。。要不还是先到我的家里去坐坐吧。”
。。。
对于刚才张茜那莫名其妙的疑问，即便是对她有所了解的我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虽然在时候父亲和他保镖的谈话之中并没有听到什么和张茜父母有关的信息，但是既然张茜会做出这样的反应，我觉得这一定是她的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迹象。抱着这样的疑问我将张茜推进了她的公寓门前，当她取出挂载脖子上的钥匙打开公寓的大门之后我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大门，然而进入了屋子以后她的家中确实一片黑暗。。
“你的父母呢？”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张茜的父母，那些时候都是因为处于上班时间的他们离开了家。然而这时我拿起自己的手表一看，现在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他们都是高中老师，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有下班？”
“他们曾是老师，然而现在的我早就已经在独自生活了。”张茜开着自己的轮椅打开了一间卧室，这个整洁的卧室的中央围绕着一个装满猫粮的盆子周围正有几只躺在地上无所事事的花猫：“在遇到你之前的半年，他们因为在学校旅行时遇到的交通事故去世。”
啪——
“为什么先前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这样的事情？！”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倒水的我不由得把自己手中的瓷杯摔倒了地上，装满热水的被子在接触到底板的那一瞬间便直接被打碎，略带温热的开水洒了一地将我的袜子浸湿：“这样说来你在下半身瘫痪的情况下独居了整整三年？你就依靠着你父母留给你的财产自己一人在这个地方生活了这么久吗？”
“实际上亲戚们全都找来律师玩弄法律条文，从我这个没有任何依靠的人身上夺走了几乎所有的东西。对于我的未来，他们毫不犹豫地作出了把我送进孤儿院的选择。但是那时的我已经快18岁，所以就算是孤儿院也没有抚养我的义务。”张茜轻轻地摇了摇头：“还好这时收留夜猫的爱好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在加入了市里组织的动物保护协会后，我以自己的特殊情况申请到了基本上可以维持生活的月资助金。在我的身体出现了问题以后，几乎每隔三四天都会有志愿者来到我家帮忙处理家务。就算你真的弃我而去，我应该也能够勉勉强强地依靠这些东西平稳地度过自己的余生。”
“怜悯小动物生命的行为救了你一命。。为什么在最早和我接触的时候对于父母双亡这样的问题你一点都不向我提及？”这样说来在我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个事情早就发生，或许是因为时间不长所以当时她的家里还留有不少一家三口生活过的迹象。所以对于这样可怕的事情当时的我一点都没有察觉：“把这样的事情说出来我一定会为你想一些办法来解决生活的困境，为什么当时还要撒谎说自己父母只是因为没有下班家里才只有你一人的？”
“果然，一旦把这样的事情说出来以后你一定会开始同情我。”张茜抚摸着做在自己双腿上的白猫后摇了摇头：“你还是走吧，我不想这样。”
“为什么？。。”
原来如此。
张茜之所以不想把这样的事实向我道明，是因为一旦博取了我的同情，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我自然会向她提供一些生活上的帮助。而对于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她是绝对不会接受谁来养她一辈子这样的事情的。如果从她这样的思维来进行推断，我在无意之中默认了自己的家世的时候一定是让她的内心受到了剧烈的冲击，不愿意在他人的怜悯之中度过余生的张茜在得知我出身豪门以后便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了我。
在这之前我就从她那高洁的气质之中感受到了这种对于人生的顽强，加上在将她所做的一切对我而言耐人寻味的动机向我阐明之后。在得知她是为了自己生命而努力奋斗的人以后，我不仅没有心生厌恶，这样可贵的精神反倒是让我变得更加地想去追求到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孩。
“我明白你不会乐意成为一个因为可怜而被圈养的人，我更不会把你留在家里让你变成一个一天到晚只是被我用各种各样的礼物来取悦的布偶。”我毫不犹豫地冲到了轮椅前将张茜抱紧：“现在的我遇到很多麻烦的问题，虽然我周围有很多可以给予我支持的朋友与家人，但是你的存在无论是从什么方面都是对于我而言确实独一无二的。”
“独一无二？虽然说我知道你的内心应该确实对我形成了一定的依赖，但是依赖的心态在你另寻新欢之后马上就会转移，这样的东西都是算不上独一无二的。”因为在下达逐客令以后我突然扑到她腿上的行为，张茜变得既震惊又疑惑：“难道说我还有一些其他人所缺乏的独特之处吗？”
我的父亲和古巴哈拥有着认为身处自己地位以下的人都应该为他而活的封建思想；而林子齐在这些关键的政治立场上都显得犹豫不决所以无法依靠；旦的内心虽然已经被我收买，然而对于管理员的绝对命令是否奏效一事还不得不让我继续对她保持警惕。正因为张茜通过艰苦的生活已经磨练出一种对于自己生活永不屈服的态度，所以她在对待其他人的时候也会有相同的看法。这种与我不约而同的宝贵思想能够让我和她走到一起，也能够让我在未来的日子里拥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可靠同伴。
“即便自己面临着各种各样几乎严重到让生活崩溃的困难，但是不愿意将自己存在的意义交给他人的顽强意志就是为什么我会一直对你这样穷追不舍的原因。”如果真的要回答的话，那么你的人生观就是最好的答案：“与我同行的你不仅不会失去自我，在以后的日子里你需要与我联手才能对这个世界做出相比养猫而言更加巨大的贡献。”
安静。
当我说出了最终的决定性话语之后，房子里一瞬间便陷入了几乎可以让人窒息的宁静。这时或许是为了保护养育他们的主人，卧室里面正在懒洋洋打发时间准备半夜再出去大干一场的野猫们走进了客厅把我团团围住摆出了一幅要发动攻击的架势。虽然一只猫的力量对于我微不足道，但是如果张茜的反应激怒了它们的话我也一定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如果是要自己的力量立足于这个世界，那么当初你们家在追赶我的时候也不应该有那么多的人。”张茜叹了口气后笑着歪起了她的头：“这么说来现在我高位截瘫便是你的责任，那么免费为我治疗也是你的义务。”
。。。
2004年2月2日，清晨，街道。
因为已经不再是学生，所以现在的我为了维持身体健康都会在每天早晨外出锻炼个把小时。虽然说维持身体健康是一个理由，但是在和那些手持特殊武器的人的交锋之中被打得落花流水才是我现在如此努力的主要原因。
或许是收到了上天的眷顾，到现在为止圣容器——世界之树伊格德拉西尔在被身为监督人的叶夫卫唤醒之后依然行踪不明，这样的拖延对于我这个尚未准备充分的人而言，是一个将局势从被动转为主动的好机会。
从鑫姐告诉我关于时空穿越者的知识来看，更替时空管理员的选拔仪式也只能在这个圣容器露面后宣布仪式开始时才会发生进展，所以现在身为候选人的我就算希望能够向伊格德拉西尔证明自己是最适合担当时空管理员的人选却也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做才行。虽然不知道那棵树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形式出现在我的眼前，但是敏锐的直觉却告诉我那棵形态上的‘大树’或许已经潜藏在候选人的身边开始悄悄地观察起了所有人并作出预选，所以现在的我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的情况下只需要小心谨慎地过好自己的每一天就可以了。。
心里的胡思乱想扰乱了我的呼吸，我的腿在经历了一个小时的慢跑以后终于因为这样一个简单的身体失调便在一瞬间失去了力量。虽然说对于行走都已经困难的我而言这是一个不利的因素，然而因为周密的路线设计，现在我已经回到了自家的公寓前。
。。。
“叶虚之，有个客人已经等你很久了。”回到公寓之后，手上拿着一封被拆开信件的鑫姐从大卧室里走了出来：“刚才突然收到一封从医院寄来的信，你难道要辞去医院里的工作吗？”
“在完成了对自己的救赎之后，我已经没有留在那里的意义了。”看着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张茜，如释重负的我终于叹了一口长气：“能跑步了吗？”
“虽然下半身的神经已经恢复，但是就算经历了三个月的肢体恢复要能够让双腿像以前那样行动自如也尚需时日。”张茜站轻松地走到了我的跟前：“那么你先前所说需要我帮助的是什么事情呢？”
“世界的颠覆即将拉开序幕，然而在上天决定行动之前，我们依然需要静静地等待下去。”我走到餐桌前拿起了一杯林子琪为我准备好的咖啡，虽然以前没有喝咖啡的习惯，但是我明白在以后与他人的交锋之中自己必须树立一个端庄沉稳的形象。拿起咖啡杯后我二话不说一口气将里面所有的深褐色液体一口干了下去。。
“苦死了。”我差点将喉咙里的东西给吐出来：“果然还是受不了这样的味道呢。”
不过无论如何，这个世界已经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我将会是这场时劫的局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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