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求教

柳飘飘这边的面试，已经是二面了，之前肖艳玲已经面过一次了。柳飘飘把人送到工作室门口，刚转过身来，肖艳玲就过来了，悄声问：“怎么样了？这人行不行？”

        “行倒是行……”柳飘飘迟疑着说。

        “她要的工资不低，能行吗？”肖艳玲问。

        “对于新媒体行业来说，也不算很高。”柳飘飘说。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肖艳玲很高兴，仿佛这件事，就这样成了。

        柳飘飘的表情却有些晦暗不明。肖艳玲看出来了，问：“怎么了？”

        “我们到会议室里说。”柳飘飘说。

        关了小会议室的门，柳飘飘说：“我今天上午见着裴嘉康了。”

        肖艳玲大惊，问：“怎么见到的？”

        “他租了我的房子。”

        “操！”肖艳玲骂了一句。

        “他很聪明。”柳飘飘说，“我感觉他已经知道真相了。”

        “什么真相？”肖艳玲问。

        “齐因那天不是去自杀，可能真是去游泳的。”柳飘飘说。

        “这是齐因的原话，你相信吗？”肖艳玲问。

        “她的原话都不相信，我们相信什么呢？”柳飘飘问，“相信自己的判断吗？还是相信我们眼睛看到的？”

        柳飘飘还真把肖艳玲问住了。

        柳飘飘说：“我之前看过一本小说，陈果写的《我的漂亮朋友》，上面有句话很粗糙，却很有道理，说‘步子太大容易扯着蛋’，我们现在做的事情，步子很大，是一步险棋，很容易出问题。还是再等等吧！”

        “等什么呢？纪实号先不做吗？”肖艳玲问。

        “嗯。”柳飘飘说，“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事情都已经发展成这样了，齐因还不露面？但如果她还活着的话，她迟早会露面的。她会说话，真相会大白，我们可能会一败涂地。”

        “这是最差的结果，我们不是已经想好应对方案了吗？”肖艳玲说，“你从前到后都没有发表过意见，视频发出来的第二天，你的微博就给小号发了要求删除的私信。你怕什么呢？”

        柳飘飘没说话。

        肖艳玲补充说：“刚那个人，是做纪实号的最佳人选，这个行业太缺好的写手了。我们犹豫的时候，可能她就找到工作了，错过了，未必有这么好的了。”

        “说起纪实号，纪实号才是我们现在最大的bug。”柳飘飘说，“后面有动作的话，所有人就都知道，这个号是我们的了。那么那篇文章究竟是谁写的，就不言而喻了。bug太大，我们没办法自圆其说。”

        “总会想到办法的是不是？”肖艳玲说，“我们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大号给纪实号引流。”

        “时间长了，还是会有人知道的。”柳飘飘说，“再等等吧，我现在头很疼，你让我再想想。”

        柳飘飘明显很疲倦，不想再提这件事了，肖艳玲也不好再说什么了，点头答应了。

        肖艳玲走后，柳飘飘独自一人站在会议室的窗口发了会儿呆，才回到了自己的小办公室。

        回去之后，微/信收到了裴嘉康的好友申请。——柳飘飘并不意外，租房合同上有房东的名字和联系方式。电话号码就是微/信号，他搜一搜，就搜出来了。

        他有什么事吗？柳飘飘想，关于齐因的事情，他应该已经从自己这里拿到想要的答案了，那么，他还会有什么事情要联系自己呢？他的申请留言是：房东你好，我是裴嘉康。“房东”这两个字仅仅只是称呼，还是有关于房子的事情要找自己呢？还是他找到了自己的太阳镜？不会吧！房子收拾得一尘不染，太阳镜目标不小，若能找到，早就找到了。

        应该不是跟房子或者太阳镜有关的事情。都是有助理的人，如果房子有什么问题，大概率会通过助理联系，而不是亲自找房东。那么，应该是别的事情了。而自己和裴嘉康能有的交集，除了房子就是齐因，他大概是又想到什么问题要问吧！想到这里，柳飘飘心中一阵烦躁，想到他按着门把手的样子，更烦躁了。柳飘飘努力压抑下这烦躁，想了想，点了通过好友申请。

        通过之后没有说话，裴嘉康也没寒暄，直接说明来意：我看你这边视频号做得挺好的，我能向你请教一下怎么做视频号吗？

        柳飘飘问：你想做视频号？

        裴嘉康说：是啊，最近反正也没什么事。

        ——是柳飘飘的那篇文章导致了他最近没什么事。柳飘飘叹了一口气，说：我以为你最近应该很忙才对。

        裴嘉康问：为什么？

        柳飘飘说：找齐因，危机公关。

        ——裴嘉康没提，柳飘飘倒主动提了。柳飘飘忍不住再叹了一口气。

        裴嘉康说：找了，找不到，除非动用公安的力量。至于危机公关，现在做什么错什么，不如等。

        他倒是懂。柳飘飘没再纠结，而是顺着他的话问：等什么？

        等齐因出现。裴嘉康说。

        齐因出现了，事情就会出现转机。这转机是裴嘉康，而对于柳飘飘来说，却是危机。柳飘飘再次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裴嘉康的话题又转向视频号，说：我在大学里讲的课，学生录下来发在网上的也不少，搜一搜还是能搜到的。只是不够系统，我想系统地在网上开一们课，向人们科普心理咨询究竟是什么，人们应该怎样正确面对自己的心理问题，以及该怎么找到合适的心理咨询师。

        柳飘飘说：视频号有时间限制，不适合开课。

        裴嘉康说：太长的视频不利于传播，视频号的长度可以了。

        柳飘飘说：注册申请上传很简单。最关键是要准备好的内容，以及后期成熟的剪辑。前者我帮不了你，你的专业我不懂。后者，把你的课程录下来发在网上的学生应该能帮你。

        裴嘉康说：内容我来准备，剪辑我可以找学生帮忙，也可以自己摸索。我想请教你的是传播的问题。怎样才能让更多的人看到我的视频？

        柳飘飘问：你为什么要让更多人看到你的视频？

        裴嘉康说：我想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真人美心善的人出现了！还说得这么大义凛然。

        柳飘飘撇撇嘴，收敛吐槽的心思，说：怎样才能让更多的人看到你的视频？这是个好问题，是所有新媒体工作者都关心的问题。这个问题，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因为我的视频号做得也不好。

        裴嘉康说：已经很好了。

        柳飘飘实话实说：我在做视频号之前在做公众/号，已经有很多粉丝了，我的公众/号一直在给视频号引流。我和我同事们的朋友圈也一直在宣传我们自己的号，可视频号并没有做起来，在这之前，我考虑过很多次放弃视频号，因为太占精力，且不赚钱。若不是这次事件引流，大概再过一个月，我就会放弃视频号了。

        ——柳飘飘很艰难才敲完上面一段话。特别是最后一句，删了敲，敲了删，总觉得在裴嘉康面前说这句话很羞愧，但为了表明态度，最后还是敲下来，发送了。

        裴嘉康倒是不知道柳飘飘有这么多的辗转心思，只说：这样啊！我做视频号，倒不为赚钱，只想告诉人们，什么是心理学，只想对有需求的人进行科普。

        这句话发完过了好一会儿，裴嘉康又发来一句：想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心理咨询师是在助人，但只是帮助单个的人。鲁迅为什么弃医学文，他想帮助更多的人。裴嘉康为什么要去当老师，因为他要帮助更多的人。想帮助更多的人，这句话说出来很矫情，但，这是裴嘉康的心声。这也是他看出来柳飘飘不信之后，再次重复一遍的原因。

        柳飘飘并不懂裴嘉康此时此刻在想什么，只顺着他的话题说：我听过一句话，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只要你表达了，被看见了，就有可能被骂。特别是在网上，人们的戾气更重些。如果只靠理想做支撑，在误解和谩骂面前，表达者更容易产生挫败感，更容易放弃。

        裴嘉康：所以你的意思是，坚持理想的同时，最好还能赚点钱。

        柳飘飘说：是。免费的东西不会被珍惜。人们应该习惯为自己的需求付费。

        裴嘉康想到了初学心理学时，导师说的那句话。导师说，不可以免费为人做心理咨询，收费，哪怕一次只收十块钱，对方也会产生我付钱了，我要努力改变的心理。为了来访者好，咨询也一定要收钱。

        心康心理这些年，一直在做公益，为那些需要心理咨询，却无力支付高昂咨询费的人，用几乎免费的价格做心理咨询。为什么是“几乎”呢？因为还是收钱了。一个小时十块钱。这和免费几乎没什么区别。然而这十块钱，却还是必须要收。收了，就不算是施与得的关系了。收了，能让花钱的人，更好地配合咨询师做心理治疗。

        这些事情，心康心理成立第二年，就已经在做了，却并没有对外大肆宣扬。一方面，咨询室接待能力有限，公益是顺带做，不是主业。另一方面，对一部分人免费的话，必将对那些收费的人产生不公平。又要做公益，又要平衡来访者的心态问题，只能选择做好事不留名。

        柳飘飘说的这些话，跟导师说的，几乎是一个意思，跟裴嘉康做公益收十块钱的做法不谋而合，裴嘉康是很认同的。他没想到，他的房东，其实是个见解很深的人。

        裴嘉康想了想说：可是，怎么在科普的同时赚钱呢？

        柳飘飘说：广告啊，流量分成啊，付费课程啊什么的，这个后面再说。新媒体最初都是免费的。靠免费吸引人，有了流量之后，才好谈收益。

        裴嘉康应了声：是。

        柳飘飘问：助人的方式很多种，你怎么想到要做视频号呢？

        裴嘉康说：我之前给学生上过网络直播课，那时候就想，如果把课程做成视频，能反复观看就好了，能让学生们理解更深。但因为一直很忙，从来没朝深处想。最近发生了这些事，我看了你的视频号，还专门琢磨了一下，觉得我也能做，就想趁着这一段时间比较闲，把这件事好好琢磨一下。如果没有认识你，我可能就自己瞎琢磨了。既然认识了，有师傅领进门，总比自己琢磨要好，所以才想请教请教你。

        裴嘉康说得诚恳，柳飘飘却很惭愧。若在以往，她可能会开玩笑说，给人当师傅，我很贵的哦！或者说，那你先叫一声师傅听听。但因为想到是自己害裴嘉康成这样的，就不好意思开这种玩笑了，于是说：你们的专业我不懂，我其实也不能教你什么。

        裴嘉康说：专业的事情我自己来，我这边只是需要你从营销的角度帮我把下关。可以吗？

        柳飘飘说：营销的事情，我也不太懂，要不然，我的号就不会那么长时间做不起来了。你要做视频号的话，先做好准备，一开始点击量会很惨。

        裴嘉康说：有多惨？

        柳飘飘说：几百、几十，甚至个位数。

        裴嘉康大惊：怎么会那么差？我在网上看到的视频，点击量都很好。

        点击量很好之后，才会被你看到。柳飘飘说。

        裴嘉康说：你教教我，怎么提高点击量。

        柳飘飘说：内容好是最基本的，内容好，再有好的推广，才会形成传播效益。

        裴嘉康问：前面听你说，传播挺难的。

        柳飘飘说：是，博主比较红，事半功倍。

        裴嘉康问：我现在算红吗？

        柳飘飘说：黑红也是红，黑红的情况下发视频，会有点击量，但也会被人骂很惨。

        裴嘉康呆住了：原来如此。

        柳飘飘说：你还没开始做，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裴嘉康说：让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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