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爱才之心

新媒体有多难做，做过的人最清楚。

        用尽心思做出来的内容，点击量可能只有个位数。看隔壁某红人，随便发个吃东西的视频，点击量可能就有几十万上百万，想不通为什么，嫉妒到发狂却无能为力，这就是众多新媒体人的现状。

        做新媒体的人都想红，有些人想红的心态，不亚于小明星。可就像娱乐圈，顶流就那么几个，大部分都是垫底的。钱都给顶流赚了，垫底的，可能一直都入不敷出，用希望支撑理想。

        柳飘飘当然不是垫底的，她的公众/号很挣钱。然而她并不是顶流。同类型公众/号里排名，“对她说”差不多在八百名左右，这就已经足以支撑她开一间能养五六个员工的工作室，同时还能在市中心很好的位置买一套大平层了。——说起做得还不错的原因，除了坚持之外，还多亏她做得早，站在了风口上。后来的人，想要做好，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公众/号的蓝海早已过去，现在是视频号的时代。尽管有公众/号的加持，柳飘飘的视频号，却并没有做起来。而公众/号，阅读量越来越低了，广告投放量越来越少，甲方肯给的报价，也越来越低了。公众/号越来越难做，若不做出改变，只怕会越来越难以生存了。这是柳飘飘投入大价钱做视频号的原因。可坚持了那么久，却没做起来。投入产出比严重不对等，要不是有齐因跳海事件，视频号只怕真要放弃了。放弃之后做什么，怎么转型，柳飘飘还真没想好。这是肖艳玲提出利用救人视频大做文章时，柳飘飘只犹豫了片刻就答应的最主要原因。

        裴嘉康一副崇拜的样子，想让柳飘飘传授些经验，柳飘飘很是惭愧。她哪里有什么经验好传授给他？她自己都是投机取巧，才盘活了视频号。等齐因跳海事件的热度完全过去，视频号能不能再创新高，完全是个未知数呢！

        裴嘉康很快就想好了，他还是想做视频号。正如柳飘飘说的，黑红也是红。哪怕被骂得很惨，但只要有点击量，就有发声的机会。怕就怕，发个视频出来，观看的人个位数，声音直接被屏蔽，那时候就算想替自己辩解，也无能为力。

        柳飘飘见裴嘉康想得挺开，也就没说什么了。只让裴嘉康先准备一期内容，给她看一下，看这条路能不能走通。——从业这么久，柳飘飘见了太多，想要从事这一行，觉得自己能写，自己能做，聊了半天，却只是说说算了的人了。每个雄心万丈的外行，柳飘飘都会跟他说，你先写一篇，给我看一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裴嘉康不同，裴嘉康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人，柳飘飘让他先准备一期内容，意思是，让他先把视频脚本写出来给她看一下，柳飘飘并不认为，裴嘉康真的会这样做。然而裴嘉康二话不说，第二天就用手机的前置摄像头录好了第一期视频发过来给柳飘飘看。

        裴嘉康的行动力让柳飘飘感到震惊，不知不觉就对他产生了敬重之情。然而毕竟不熟，看完之后，也不好说得太直接，万一他心眼小，听不得批评呢！柳飘飘随便说了几句之后，裴嘉康一个电话打过来，说：“我是真心请教你，你直说就好了，不要怕得罪我。在这方面，我是不会被得罪的。”

        见裴嘉康坦诚，柳飘飘便不再保留了，认真地提了三点意见：一、内容太细致了，有点琐碎；二、人看起来不是很精神；三、背景不行，不能在她家的客厅里。

        裴嘉康希望柳飘飘说清楚点，柳飘飘便认真解释起来。

        首先是内容方面：短视频最要紧的是简练以及吸引眼球，如果没办法在前十五秒吸引人，别人可能立刻就关掉了，后面内容再好，也不会看了。这个可以用开篇提问，一问一答，或动画剪辑的方式解决。

        其次是技术方面：镜头是圆的，手机前置摄像头拍出来人会显胖显圆，能化妆出镜最好，如果没有，最好也要有专业的摄影师、打光师配合完成。最差，用美颜软件辅助解决。但美颜软件有个问题，就是人脸和背景可能会变形，拍出来的视频看起来会比较假。

        最后是拍摄场景：柳飘飘当然知道，自己家客厅靠窗的位置非常好。那里有大书架、大白板可以用来记录关键词、有书桌椅子，非常适合拍摄。但，那个地方，柳飘飘用过了。工作室里的摄影间还没搭建起来的时候，“对她说”视频号里的几个视频，都是在那个小客厅里录制的。有心人一截图，网友们就都知道了，两人录视频的地方是一样的。两人认识，这个信息只要一释放出来，网友们只怕又得兴奋了。为了避免被人过度解读，还是少生波折为好。

        最后这几句话，暗含着柳飘飘的心病：齐因跳海这事儿，本就是她团队策划的。如果网友们发现她跟裴嘉康认识，万一解读成她和裴嘉康一起策划的，那就太糟糕了。——很多人想红想疯了，什么事情干不出来？若真被网友们解读成，柳飘飘和裴嘉康一起策划了齐因跳海事件，那柳飘飘跟裴嘉康，就得“双输”了，这是柳飘飘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裴嘉康的所有社会活动，几乎都在线下。他对网络世界并不是很了解。柳飘飘最后几句话，他理解成了撇清：他现在名声差，两人最好不要有什么瓜葛，免得给柳飘飘带来不好的影响。

        ——柳飘飘希望和他撇清关系，裴嘉康完全理解，并不介意。她肯帮他，已经释放出最大的善意了。两人仅是认识的关系，她能这样对他，肯跟他说明白自己的想法，可见这是个足够坦荡的人。裴嘉康并不知道，柳飘飘是见识到了他的谦逊和行动力，慎重对待他了而已。每一个靠谱的、认真工作的、行动力很强的人，都会被敬重，都会被人慎重对待。

        裴嘉康很快把关于最后这几句话的解读放下，专心跟柳飘飘讨论他的困惑。

        内容方面，他不是很担心。全是他的专业，他可以自己想办法。拍摄技术，他真没办法解决。他有个助理，却并没有做过任何跟拍摄视频相关的工作，就算把助理叫过来，也是两人一起摸索。拍摄地点，就更没办法了，他现在被人肉了，到楼下菜场买菜都要乔装打扮一番，戴上口罩帽子啥的，到外面拍摄，就不敢想了。这些困难，裴嘉康都跟柳飘飘说了。

        本来这些事情，跟柳飘飘也没什么关系。她在他的请求下，帮他看下内容，指点一下，已经是帮了大忙了。建议提了，之后怎么做，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柳飘飘本来说一句“那你自己看着办”就好了，可她不知怎么的，脑子一抽，张口就来：“你可以到我工作室拍摄。”

        裴嘉康没说话。

        柳飘飘后悔说出这么一句话。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回，似乎是来不及了。柳飘飘只好就那句话解释说：“我工作室有专门的拍摄间，灯光、场景、道具，都是为拍视频设置的，设备也是最先进的。你来的话，用一些我没用过的道具，稍微布置一下就可以了。我公司的美编就是为视频号招聘的，技术方面的问题你可以问他。我助理化妆技术很好，你五官不错，稍微修饰一下应该就很好了。”

        柳飘飘刚说完那句“你可以到我工作室拍摄”时，裴嘉康就想立刻答应，不凑巧小林送东西过来了，裴嘉康无声指挥小林把东西放在厨房，走到卧室继续接听，没想到短短一会儿功夫，柳飘飘说了这么大一通。裴嘉康打蛇随棍上，立刻说：“好啊，实在太感谢了。”

        柳飘飘预防针打在前面：“视频拍摄很慢的。八分钟的视频，脚本准备好了只拍摄，顺利的话，拍半天。不顺利，可能得整整一天。拍完之后还得剪辑，做字幕。后期如果觉得台词有问题，还得重新配音。配音解决不了，就得重新录视频。”

        “听起来好像很麻烦的样子。”裴嘉康说。

        “是很麻烦，能坚持下来，非常不容易。”柳飘飘说，“当然如果你想好一系列的视频内容，可以一次录制完毕，分几次发。”

        “这还差不多。”裴嘉康说。

        毕竟还没开始拍摄，裴嘉康没提酬劳的问题。柳飘飘当然也没提。

        为了避免跟之前那次一样，视频拍出来不能用，裴嘉康这一次没有冒进了。而是老老实实写好了脚本，发给柳飘飘看，等她提完修改意见了再说。

        第一次拍的视频只是裴嘉康按他自己的想法随便录的，全部推倒重来。听柳飘飘的建议，裴嘉康的脚本将会是一个系列。第一期是科普，心理咨询是什么，现在的人，对心理咨询抱有什么样的态度，会不会闻之色变，像对待精神病一样。第二期是，常见的心理咨询有哪些，以及怎样用最简单的方法判断，自己是否“生病”了。第三期是，怎样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心理咨询师……

        裴嘉康认认真真写了，虽然有很多表达生涩的地方，但毕竟是名校心理学的讲师，写出来的东西像模像样的，文笔也非常好，柳飘飘看了就心生喜欢。

        算上上一次，这算是裴嘉康第二次提供内容给柳飘飘看了。柳飘飘反复看了三两遍，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裴嘉康却已经在那头催了：怎么样？看完了吗？

        看完了，我调整一下发给你。柳飘飘调整了部分时间设置和语序问题，发给裴嘉康。

        裴嘉康说：没改多少啊！

        柳飘飘说：非常棒，我能改的地方不多。

        裴嘉康说：真的吗？有想法可千万不要隐藏，不然拍出来可就丢脸了。

        柳飘飘说：真的非常棒，我都有些嫉妒了。

        ——嫉妒说不上，就，突然产生了爱才之心。

        创业这两年，柳飘飘遇到的最大问题是，招不到好的写手。

        好的写手，才是一个公众/号的灵魂。噗噗还行，只是经验稍微差了点，至少还需要两到三年的锻炼。周雅倒是稳定，却没有太多自己的想法，写东西也总是差了一口气。柳飘飘很需要一个有自己想法，能主导一个号，时时给人惊喜，带领原有的号，哪怕是一个号走向新高的成熟的写手。若能招到，柳飘飘愿意支付高薪，或者像肖艳玲一样，拿分红都行。可惜这样的人，要么在做自己的号，要么根本不屑于她的这座小庙。

        从这一份系列大纲和脚本，柳飘飘就看出来了，裴嘉康在写东西方面很有灵气，很吸引人。——只可惜，以人家的条件，根本就不可能屈尊到她这里做写手。就算人家肯来，她也没有合适的号给他做。总不能让他写鸡汤吧？像他这样的人，让他写鸡汤，太委屈他了。是她的号配不上他，而不是他的能力配不上她的号。算了算了，想太多了……倒是可以一起做视频号。就这份系列大纲和脚本，随便做一做，好几期的内容就都有了。就裴嘉康这形象，这谈吐，这专业能力，再加上她在新媒体这一行的经验和肖艳玲的营销能力，视频号分分钟做起来，形象分分钟反转，头部大号没跑了。

        柳飘飘一会儿喜不自禁，一会儿又自己给自己泼凉水，想法挺多，却什么都没说。——毕竟不熟，毕竟，终究是她坑了他一把，才害他到现在这样的局面。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或许，可以徐徐图之！这是柳飘飘冷静下来的真实想法。

        裴嘉康大约还在看他写的脚本，过了会儿，他说：我仔细想想，觉得有些内容还可以再优化一点。等我写好了再发给你啊！

        还要改？柳飘飘都挑不出来毛病的稿子，裴嘉康还要改？

        想到要“徐徐图之”，柳飘飘决定跟裴嘉康搞好关系。立刻换了一副笑脸，说：你不要这样，你改太好了，我真会嫉妒的。

        裴嘉康很上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商业互吹吗？

        柳飘飘说：偶尔互吹一下，挺好的。

        裴嘉康想到，若是郑一行看到这样的对话，只怕要过度解读，朝有色方面联想了。他不是郑一行那种人，当然不能这样做。

        裴嘉康发来一个大笑的表情。两人之间突然就有点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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