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指点江山,遇见伊人

长夜漫漫，辗转难眠。

        隐隐地，百里离忧感觉到身后有一道如火般炙热的眸光紧紧地追随着她。他即在不远处的软塌上，单手撑额，或许是在浅眠，又或许并未休憩。

        他是整个倾煌的太子，也是下一任的君主。是她的夫，她的天，可是却不是她的全部。他以为这样做便是对她的好，孰不知她却从来都不会领他的情。

        这乱世，即便是寻常百姓家，也必定会有个三妻四妾吧？更何况他是倾煌的太子，未来的倾煌王者。这个男人心怀天下，也终究不是她的良人。她与他，本就是相互的利益关系。他想要这偌偌天下，而她，想要借助他的力量，来了她毕生所愿。

        如此，如此而已。

        夜，静寂阴霾。寒风袭卷，落叶翻飞。树影婆娑，撩拨着昏黄的烛火，静静地摇曳。

        百里离忧静悄悄地下了床榻，看见不远处的独孤倾尘正闭眸浅眠，低沉的呼吸轻轻吐纳，英挺的剑眉紧蹙，看起来，他睡得并不安逸呢！

        百里离忧眸光不自觉放柔，眼前的他冷傲痴狂却又不失儒雅谦和，明明是一张温凝俊逸的脸颜，却时常给人超尘霸凛的感觉。也许，这便是她当初选择他的原因吧！因为唯有这样的男人，才能给她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吧？即使他不爱她，她亦不会爱他。

        她走到他的身旁，拿起被他放置一旁的软被，轻轻地为他盖上。目光触及到方桌上的锦帛，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横纵交错，一笔一字间都显露出他对于国家政事的重视。听人说他在未及弱冠之年便亲兵北上，守卫边疆。仅几年时间便立下了赫赫战功，弱冠之年便已享誉倾煌，名震天下。这个男人，在不久的将来，亦会成为像他父亲一样的贤德君王吧！

        于是想着，瞳眸在望见锦帛某处时忽然玩心明动，素手轻扬，扬扬洒洒地在锦帛上写下她娟秀的字迹。孰不知，这一幕早已盛放在某个人的银眸间。

        独孤倾尘甚是讶异，却仍然不动声色地凝望着她纤瘦的背影，高大的身躯微向前一曲，那呈现在锦帛上的娟秀字迹则瞬间映入他的眼帘之中。只见他始终紧锁的剑眉在瞬间释然，嫣红的唇瓣不自觉牵起一抹魅惑的浅笑。

        民贵，君轻。

        “那么……何以民贵君轻呢？”他的声音突然从身后袭来，不由得让百里离忧的心微微一颤。轻凝唇角，她眸光盈柔。素手一挥，一行字已悄然落下。

        清君侧，觅贤良。洞民情，安民心。

        一语却已道破当下玄机，妙，实是妙！那么多内殿大臣都未堪破的玄机，却被她一语重地，她，可真是他的诸葛啊！

        “那便……如你所愿！”独孤倾尘唇瓣轻启，微笑着吐纳出这一行字。那悠然低沉的声音自身后蓦然响起，却是让百里离忧不由得回转过身。一眼，便望进他暗邃的眸光之中。

        他眸子里，忽幽忽暗，仿佛盈盈跳动的烛火，掩不住璀璨的星芒。她想起第一眼望见他时，亦是如同这样，只仅仅一眼，她便感觉他的瞳眸里仿佛掩映着星海。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翌日，倾煌帝城，繁华如锦。

        昨夜星辰，他虽不作语，可她知晓眼前这个男人心中定是有了决策。于是黎明之际他问她：“可愿同行？”她只是静静地凝望着他，默默不语。

        之后她便随他一起便衣出巡，说是巡查，倒不如说是游玩。一路之上他也只是紧随她的身后，儒雅翩然，唇角始终凝笑。

        “小姐，你看，你看，好美哦！”红袖像个孩子一般拉着百里离忧看着前方璀璨的烟火，发出惊呼的感叹。

        百里离忧蒙着轻纱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复杂的神情，只是那始终淡漠的眸子在望及的瞬间，却分明有了片刻惊艳的颤动。

        今日，是一年一度的百家庆，也是倾煌最热闹的时候。百家庆后三天，即是除夕。万家灯火齐鸣，这也意味着她来到倾煌，已越半年之久。

        莫怪红袖如此欣喜，因为古老的传说和预言，在凤鸾是禁止私自燃放烟火的，因为烟火会震醒沉睡中的凤凰之神。凤凰一怒，凤鸾便会夷为平地。也正因为如此，一些凤鸾的有钱人，甚至是王孙贵族会到邻国去欣赏烟雨。因为凤鸾的臣民们没有谁敢违抗这个禁忌，即使他们知道，这也许仅仅只是一个传说。

        只是她凝眸一瞥，却不期然望见不远处一幅摆放的泼墨山水画。画卷上淋漓尽致地挥洒着一方世外佳境，传神的画技，线条唯美勾勒出山水之美之灵动，墨然游离，跃然纸上。这，不是她一直渴望的圣地吗？

        不自觉地，百里离忧已被那副画深深地吸引住。她莲步轻移，连她颓自挣脱了红袖的手掌也不知。她只想看看那副传神的画，在心里幻想着这样一个世外桃源。或者说，她想问问画作之人，是否真的有这样一个美丽不染尘烟的好地方。

        “小姐，小姐……”百里离忧的身影渐渐被拥挤的人群冲散，红袖放缓过神来急急地呼唤，可哪里还有她的身影啊！全部都是人头，就连太子殿下以及他的冷侍卫她对未瞧见，她只能冲出人群，盼望能够早点找到失散的百里离忧。

        百里离忧走到摆放着那副山水画的案桌前，痴痴地凝望着眼前这副栩栩如生的画卷。

        “山水之美，洞彻万千。灵动之美，恍如仙境，一殇一咏，绝似人间。”

        “妙！实在是妙！想必小姐亦是个爱画之人吧？”没来由的温凝之声，打破了百里离忧的沉思。她迅速地抬起眼，望见那一汪浅浅幽静的墨潭间。

        只见那人一袭青衣，如墨的长发以碧绿的丝带挽在身后，棱角分明的轮廓，温凝俊秀，面冠如玉，说不出来的安逸。不同于独孤倾尘的俊逸狂放，也不同于南宫傲天的粗旷冷凝，清幽浅墨的凝笑下，明明是一张清秀无华的脸，却掩不住其超尘脱俗的气质。

        只一眼，她便被其缥缈如尘的气质所震慑。没来由的欣赏，被轻纱掩盖住的绝美容颜泛滥出如同春水般的浅笑，她的视野回转至画卷上，不经意地流露出的向往之情跃然至那人明放的瞳孔间。

        她浅浅低语：“世间可有此境地？”

        “此乃小生心中臆想，却无此地。”感觉到眼前的女子如空谷幽兰的翦眸忽地一黯，那人心中微微一窒，似是不忍，接着道：“锦绣山河，必有睥睨此绝佳之境。”

        一席话，不由得让百里离忧喜笑颜开。她这才将眸光放在那人的身上，细细端倪，望及他一身飘逸青衫，即使是粗布之衫，穿在眼前之人身上却依然掩不住其风姿。她不由得想起了那绢帛上的一行字，轻凝唇角，道：“乱世浮沉，怎言锦绣江山？”

        “虽为乱世，然则善恶分明。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我心天下，遍处静土。”他朝着百里离忧微微颔首，异常淡漠地开口，却字字如珠玑。

        我心天下，遍处静土……

        “当今乱世，公子一身正气，文采斐然，为何不仕途入官，也好为百姓谋福。”她没忘那锦帛之上如何道尽如今官场的浑浊，倾煌现如今怕是最需要像眼前这样出身平民，却一身正气的人才吧？

        “仕途浑浊，不是我等久待之地。我也只适合待在我该待的地方，听暮鼓晨钟，倒也安闲自在。”那人眼眸轻阖，微微浅笑，轻阖的眸间洋溢着说不出来的安闲悠然。

        “公子所言差矣！”她轻轻蹙眉，蹙起的山峰轻敛，额间的朱砂明艳似火。“正因如今官场黑暗，才更需要像公子这般的英才开辟心路，以护我倾煌子民。”

        一席话，似一股清泉缓缓流进那人的心扉。那人睁着一双如墨的瞳眸，异常诧异地呆望着眼前这个空灵隽秀，恍若仙人的女子。似是不敢相信这样的一句话是从一个女子的嘴里说出来的。

        她轻阖双眸，只是瞬间便稍纵凝开，悠然凝笑，道：“公子可愿解黎民之苦？”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天下。”一语置地，掷地有声。他恍若泼墨星辰般的瞳眸正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不知为何，她仿佛在他的眸间瞥见了一丝一闪而逝的莹亮。

        “如此，甚好！”百里离忧礼貌地轻轻颔首，轻易莲步，正待转身离去。

        那人看见她转移的倩影，他的心中不由得掠过一抹不舍。他伸长修长白皙的颈项，如玉的面容似是有了一抹不同于以往的炙热。

        “小姐，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急欲向前移走的脚步骤停，她回转过身，盈盈的眸间泛滥着翦翦春情，唇际的浅笑比之百花还要娇嫩。

        “若是有缘，自会相见。”抛下此话，她须臾旋转走向前，不过片刻便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之中。

        他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那始终不温不火的瞳眸瞬息之间染上了一抹别样的炙热，却是比这漫天盛放的烟火更要华美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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