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只常观妙
顾大军：“不是，他们啊是下乡知青，从全国各地来的，这不去年咱们村太穷没人来吗，今年县里就放了七个知青名额到大山村来，让跟着咱们贫农好好学习。”
顾大军忌惮地瞄了一眼那两个中年人，侧到常观妙耳边悄声说：“那两个年纪大的你可别接触，我听县里认识的人说，是□□！”
两个中年人在人群的最边缘，五名年轻人似有似无地形成一个小圈子，将他们排挤在外。
他们的神情也若有不安局促，手指紧贴裤缝，脊背挺得笔直，不时张望村长，也打量其他人。
□□，这个名词对常观妙来说较为陌生，她在历史方面研究不多，早年受教育阶段被普及过这个时代有部分反动分子，更详细的则不了解。
只是记下了顾大军的话。
劳动标兵除了荣誉表彰以外，还有相当丰富的物质奖励，丰富是相较大山村的平均生活水准而言。
粮票二十九市斤，足够一个成年人一个月的饭量，其中还有两市斤细分的粮票是精细面粉，另外有十斤的高粱，十斤的红薯，三斤的玉米和四斤的大米。
油票也是一月的份例，零点四斤，布票也一样，够一身衣服的布。
最稀罕的就是肉票，要知道，平时除了屠宰场，谁家见肉都得逢年过节或者大喜日子的，这一下，给了常观妙整整一市斤的肉票。
有了这些，她们的生活水平将直线上升，可以甩开大山村其他人一大截。
连村长都半眼热地开玩笑说：“要不是顾大军跟着我去的，这肉票我还真不一定给你。”
常观妙：“您说笑了，我知道您为人正直。”
知青里有个小姑娘突然噗嗤一声笑了。
“冯巧窍！”她的同行女伴拉了一下她，喊她名字，抱有歉意对常观妙说，“我们在说别的笑话呢，她不是故意的。”
冯巧窍把手抽出来，不让她拉自己。
“谁和你说笑话？本来就是土鳖，一斤肉说的和一斤黄金似的稀罕，才几顿呐，乡下人还故意用敬语，学得四不像的。”
村长登时脸色铁青，面上不自然。
他还挺乐意听小常夸自己正直的，小常的称呼也挺文化人，多好的话，结果被这个冯巧窍一说，倒显得他们装秀才了。
常观妙淡淡道：“你们不是来学习的吗，对老师态度不太对吧？”
冯巧窍：“老师，就你？别弄错了，我是响应号召来的，你还没资格当我的老师，我的老师可是实实在在的高级知识分子。”
“冯巧窍！”
知青中，一名为首的男青年厉声喝住她：“端正你的态度！”
男青年面容坚毅，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间带有威严和领袖气质。
冯巧窍还真的听了他的话，把头别在一边不再说话，眼中泪珠翻滚。
村长脸色仍阴晴不定，但似乎有了什么计较。
顾大军全程微张下巴看热闹。
而甜甜始终沉默不语，六岁小孩的目光在一行人脸上扫来扫去，漫无目的一样。
至于常观妙，一直表情淡淡，不像要发火的样子，说的话却和冯巧窍针锋相对，连青年也看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她的口音不带乡音，说话间太过客气礼貌，不是村里长大的，激怒冯巧窍后却一言不发，她是故意的？
青年人认为这个被村长叫做“小常”的人一定城府非常深，也许此刻，她就正在酝酿什么阴谋。
不能放松警惕。
青年向村长伸出右手：“这件事是我们的同志不对，我是大山村知青小队的领队人，卫云敬，我代表冯巧窍同志表示歉意。”
村长用皲裂的树皮似的双手热情回握，这事就算过去了。
这个过程中，青年不忘观察常观妙的反应，却见她表情不变，眉毛却上挑一下，心中一突。
这个大山村的劳动标兵，看来不是什么好惹的人，青年一凛，决心之后避开她。
常观妙和村长打了声招呼，带着甜甜往和他们反方向去赶集了。
她们今天不仅要写信，还要去农贸市场挑选母鸡，任务多、时间紧。
等到这群人的影子都看不见的时候，常观妙问甜甜：“你认识他们里头年纪大的人？”
甜甜神情复杂，犹豫了会儿说：“算是吧。”
常观妙没追问，她只是提醒甜甜：“你大军叔叔告诉我，他们是□□，让我们最好不要接触。”
“我知道，我心里有数。”甜甜问，“你怎么不问我什么时候认识的他？”
常观妙：“你什么时候认识的他？”
甜甜：“……”
看甜甜说不出来话的样，常观妙觉得逗小孩真是挺好玩的。
“这个问题我不问你了，我更想问你另一个问题。”
“什么？”
“我们得了这么多粮票，是不是能改善伙食了？”常观妙说，“我从拿到起就在想这事，我觉得可以，你觉得呢？”
“原来你一直表情深沉就是想这个？”甜甜脑门顶出个问号，“我以为你在想怎么反驳人家但是想不出来？”
常观妙：“为什么反驳她，她和我们没关系的，她自己不都说了。”
常观妙之所以那么一问，是以为顾大军说的下乡学习和普通学习一样，她对旧历的到外地学习还停留在各种影视作品登门“求学”阶段，所以为冯巧窍的态度而不解。
“合着你对她说的就是个普通问句啊？”甜甜忍不住说。
常观妙不解：“不然呢？”
甜甜心说我还以为你们马上吵起来了，那个语境下除了常观妙本人谁都不会觉得是正常对话走向。
甜甜平复了一下复杂思绪，不忘警醒常观妙：“冯巧窍其实没什么的，虽然脾气坏，一看就藏不住心思，和她一起来的那个小姑娘才要小心呢。”
“你看她，拉住冯巧窍的时候本来可以不说名字的，结果一开口就告诉我们这个挑事儿惹人厌的人叫冯巧窍，如果她不说，我们都不认识这个突然笑的人，就算心里不舒服，不知道名字也不可能往外传，过两天谁还会小心眼计较这一声？”
“看之后那个叫卫云敬的人站出来，才和村长自我介绍，说明他们在县里时候压根儿都没报名字，估计全都没想着融入大山村，结果这一下好了，就是冯巧窍出头，回头大家都知道她不好处、假清高、根不正。”
“而且我怀疑，冯巧窍再看不起人，本来也不会当着你们的面说什么乡巴佬土鳖的，她们之间先前估计就有矛盾，那个人假装拉扯她让她别说话，其实她反而被激得一定要口出恶言了。”
甜甜一顿弯弯绕绕分析，把常观妙听得佩服得不行。
“你这才六岁呢，人际来往沟通方面小道道就这么成熟了，真厉害。”常观妙夸甜甜道。
“马上七岁了。”甜甜挺起小身板纠正。
她本来有点担心常观妙会不会觉得自己这个年纪懂得太多了，没想到常观妙无条件就信任夸奖她。
甜甜的心放了下来，同时开始为常观妙操心，这么一根筋直肠子又只念别人好，以后指不定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她必须注意再注意。
常观妙又提起自己真正挂念的事：“咱们今天改善伙食吧。”
“可以啊。”甜甜一口答应，“兑点粮食和肉回去，晚上我给你改善。”
常观妙盯甜甜。
甜甜态度坚决：“不要在外面浪费钱！”
赶集的路上，甜甜想到常观妙夸自己观察力强成熟厉害，美滋滋的同时，又想起前世的事来。
前世大山村只来了七个知青，有两个□□当时听村里流言说路上自己跑了。
知青还是现在这些人，甜甜也曾经和他们打过几次交道，张家的人太多，所以村长没有安排人到张家住，一些消息和为人也都是听人说的。
比如那个冯巧窍，原来确实是家境很好的大小姐，听说她一直宣称家里人早晚会把自己弄回城，结果回城的不是她，而是和她一起的另一个女知青。
而冯巧窍，某天上山后失踪了，村里人发现她的是在失踪的半年后，据说当时她肚子里还怀了孩子，不知道是谁的，只是人一直疯疯癫癫，说什么孩子父亲会回来接自己。
大山上，哪来的父亲，又从哪回来？村里也从来没有过外人。
很快她就难产死了，生下的孩子被回城嫁给大人物的女知青接了去，据说后来犯事坐了牢，再往后就没人清楚。
这些知青的样子和她前世见过的别无二致，彼此态度关系也同之后的发展对上了，唯二的变数就是魏工和另一个“□□”。
魏工在日后可是炙手可热的大工程师，退休后可享有最高津贴的那种，技术上也没的说，门下弟子年龄跨度很大，个个都是日后的大人物。
她当年先是考出大山村，靠自己工读和奖学金从大学毕业，被分配到省城化工厂，当时化工厂的厂长就是魏工早年的学生，之后请魏工来讲过课。
甜甜听过魏工的课，也在堂下见过他几次，所以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
没想到大山村走失的两名□□之一就是魏工！
更没想到，这一世因为给她家送劳动标兵村长也去了县里，魏工没有离开大山村！
甜甜的呼吸都有点急促了。
如果能拜在魏工门下，将来时局平稳后，她们家就能平步青云，达成比上辈子还高的成就！
没错，六岁的她不行，但是常观妙可以！
常观妙去雪中送炭，就能成为早就不收弟子的魏工的关门弟子，变成获得各路神仙师兄师姐关照的小师妹，用后来流行小说的话来说，就叫那什么，大佬师门的团宠小师妹！
知识、能力、人脉、财富、地位，那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想到这里，甜甜看常观妙的视线瞬间炙热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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