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只常观妙
施艳说的话让围观的村民们都惊呆了，有人就说：“施艳啊，这离婚可不是随便提的，你吵架归吵架，就回娘家，那也不能离啊，离了你下半辈子怎么办，还怎么做人呢？”
施艳话出口，也是有点后悔，但她不是那低头的人，听见别人这么说，反而犟脾气起来了，冷笑道：“离了怎么就不能做人了，他张田民就是个懒汉、孬种！少了他，我日子不知道好过多少，自己动手，下田做饭，还能饿死我不成？”
张田民听她在这么多人面前骂自己，那真是火冲上了天灵盖，挡都挡不住，马上就想一巴掌扇过去，没想到施艳比他还快，他们在家打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谁还不了解谁，施艳直接先下手为强。
“啪”的一声脆响，张田民脸上多了个巴掌印，他的面皮本身黝黑，现在巴掌印却清晰可见，足可料想施艳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
张田民愤怒至极，他打个老婆，还反了天了！
施艳在家没少挨打，看见他的样子就知道这会儿打不过了，赶紧往人群里钻着逃。
两人一追一逃，全忘了还有个共同敌人常观妙。
在场的人是越来越多，这成天的早起摸黑干活，没有什么比热闹更好看了。
最后这场纠纷以村长的到来平息。
村长也是在上田途中听见人说田里那边出事了，赶紧领着人过来，刚来就看见张田民他家两夫妻在田埂耍猴戏似的闹呢，也火了。
“都给我停下！其他人，该干嘛干嘛去，地不种了？秧不插了？太阳都晒屁股了你们看热闹看的真起劲啊？！”
“张田民、施艳，给我过来！还有小常和甜甜，你们也过来点。”
“顾大军，你说，怎么回事！”
顾大军就把这一早上的来龙去脉都给村长讲了，从早上发现张田民家地被砸了，到张田民拖施艳走，到常观妙拦着，再到张田民和施艳两人闹起来。
“就是这样。”顾大军说。
因为顾大军对张田民一向看不太惯，又比较欣赏敬佩常观妙，所以把自己通知常观妙看热闹的事和常观妙说了那一通话施艳才和张田民闹的事都带过了。
尤其后者，只讲常观妙怕吓着甜甜加心善可怜施艳，就让张田民别拖着施艳走。
村长背着手，烟杆在背上挂着，听完严肃批评张田民和施艳：“太不像话了！不就石头砸了地吗，大不了重新种！昨天小常发现秧苗没了怎么不哭不闹呢，人家不是踏踏实实重新种上，为了个劳动标兵的事闹成这样，你们知道劳动标兵什么意思吗，劳动标兵可是给劳动模范的，不是给只会盯着哭啊喊啊抢的！”
他看向常观妙和甜甜，语气放缓：“这件事小常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甜甜怕，你就安抚甜甜，不要去掺和人家家务事，下次别这样了。”
甜甜仍抱在常观妙的腿边，常观妙摸摸她的脑袋，认真和村长说：“打人就是打人，和家务事不家务事的没关系，他不应该打人。”
村长皱眉：“你怎么会这么想？”
张田民发现村长帮腔，马上打蛇随棍上：“对啊，她肯定疯病又犯了，谁家不打老婆啊？”
“让你说话了吗！”村长严厉呵斥，“这全村的夫妻矛盾多了去了，就你家闹成这样！”
张田民于是只能愤懑不平闭嘴。
“小常以后注意点。”村长的重点还是在张田民和施艳身上，“你们俩，哭天嚎地不就为了个劳动标兵？顾大军还说你们要另外弄地，还算上原来种的？”
张田民忙不迭点头。
“想得美！”村长说，“就惦记劳动标兵才干活，这劳动标兵我给小常了，以后踏实干活，地换就换吧，我给你另外划一块。”
张田民这下可顾不得怕不怕村长的了，煮熟的鸭子都能飞了，眼看要到手的劳动标兵，不仅没了，还马上定给了常观妙，他十分不服。
“村长，这可就是你不厚道了，人家县里领导说了，谁赢了给谁。”
村长听他拿鸡毛当令箭，还学会用县里领导来压人了，登时气笑了。
村长：“行啊，我说的是就那两块地比，那你也别想拿别的地了，就那块地，什么时候石头清完，什么时候种，一天种不了，一天没工分！”
张田民一听不仅劳动标兵飞了，连工分都拿不了了，以后也不能偷懒，还得搬石头，那叫一个如遭雷击。
他下意识去寻施艳，想让能说会道的施艳和村长说，却发现施艳披头散发的脸上不仅没有和他一样的崩溃失落，反而挂上了痛快的冷笑。
在陌生之余，张田民突然意识到，施艳真的和他不是一条心了。
这天傍晚回家路上甜甜问常观妙：“你干嘛帮她，她不是咱家的敌人吗？”
常观妙：“你生气了？”
“那倒没有。”甜甜的小布鞋有一搭没一搭提着路上的小石子和小土块，“我就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她人一直就挺讨厌的，又重男轻女又对我不好，但是她每次挨打，我也痛快不起来。”
原先的时候，张田民既打施艳，也打她，施艳也看不惯她，但下手没有张田民重，更多的是直白的嫌弃。
他们两个互相打起来打的天崩地裂的时候，她没有感到解气，只是觉得恐惧，还有希望所有人都死了就好了，包括她自己。
常观妙不知道在甜甜这个年龄，应不应该给她讲一些复杂的知识，比如父权与夫权以及阶级，还有家庭暴力问题，以及妇女的权益争取。
这些在很遥远后的她的时代，已经是再自然不过的内容，人不再因性别而被区分，每个人都只是自己。
夕阳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两行整齐树木中间，一大一小依偎陪伴。
最后常观妙拉着她的小手对甜甜说：“也许有同情的成分吧。但你可以继续讨厌她，我也一样，之前她那么虐待你。”
“其实她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
甜甜侧过头扬起脸去看常观妙，只看到一层淡淡的金粉色将她的面容涂抹得有些模糊了。
“你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别让别人欺负你，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有力量的。”
常观妙低头对她说：“不要怕，甜甜。”
甜甜嘴唇颤了颤。
在她曾经的许多年人生中，有人将她比作内心坚硬无比的女魔头，戏谑她和斯巴达勇士一样无所畏惧，凭一股冲劲在商战中厮杀出一条血路，打造出自己庞大的商业帝国。
他们在她的麾下得到最牢靠安稳的庇护，却从未有人能走近她伤痕累累千疮百孔的内心。
至于本该是父母兄姐的所谓家人的角色，只不过是利用那些蚀空的洞扒在身上吸血的血吸虫。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对她说。
“不要怕，甜甜。”
她忽然明白了上天为何要让她一夕之间失去所有财富和权力，回到最弱小痛苦的幼年时代。
“我才不怕呢，我很厉害的。”
甜甜小声说，将另一只手也抓住常观妙的手，抓的牢牢的。
这天又到去赶集的日子，常观妙帮着甜甜一起准备好当午饭的煎饼。
鉴于她们即将支出一笔金钱用于购买下蛋母鸡，甜甜把晚饭的份也做了，并且说什么也不同意常观妙的“晚上下馆子”的提议。
“又不是天天吃，改善改善伙食也行吧？”常观妙说。
“不行，咱家的鸡窝还没砌墙呢，还有这个屋子，你看看都漏风漏成什么样了，前段时间下雨多，厨房那边全在滴水，现在必须省钱攒钱，有一笔算一笔，早点修房子！”甜甜说。
常观妙：“我们缺的不是那一顿饭钱，少在外面吃一顿也修不了，没有必要苛待自己。”
甜甜：“你觉得天天吃我做的饭是苛待是吗？”
常观妙：“我不是这个意思。”
甜甜油盐不进寸步不让坚持两顿都只能吃煎饼，常观妙拿她没办法。
常观妙自己有私房钱，这么久下来也不少了，但她也不可能一个人去吃香喝辣，看甜甜独自在风中啃煎饼，那也太不是人了。
最后她只能妥协似的看了看甜甜说的需要修缮的地方，鼓励自己把屋子修完就能吃到各种各样美味十足的佳肴，到时候就把全县城的餐馆试个遍。
两人捡好东西就锁门出门了，还没走出两里路，碰到一群人敲锣打鼓迎面来，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村长，顾大军在村长后面点。
看见她们俩，村长高兴：“这不是赶巧了吗，路上遇到我们光荣的劳动标兵，这可是大喜事啊，小常，快来，我给你戴上大红花！”
常观妙不解：“村长，稻子还没熟吧。”
一旁顾大军就给她拉一边解释道：“稻子是没熟，张田民扛不住没工分进账了，他老娘天天骂他，施艳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离，一家子不可开交，他只能找村长乖乖认错，说换块地。”
常观妙恍然大悟，原来是张田民低头了，于是劳动标兵就按村长说的，直接落到她头上。
村长也觉得喜庆，这劳动标兵本来不是今年还得让给别的村吗，这小常好了，甜甜的事有着落了，上面也考虑到这点，就大笔一挥，痛快地给了，这可是县里的荣誉啊！
要他说，小常这一家两个都是福星！
常观妙扭头看甜甜反应，发现甜甜却盯着后面的一队人看，她似乎听到甜甜说了声：“魏工？”
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甜甜，只有常观妙听到了。
她顺着往那边看，看到五男二女一共七个青年人，个个都非常年轻，正值青春，还有两个中年人，衣着朴素，风尘仆仆的样子。
常观妙于是问顾大军：“顾大哥，这些人是什么人，都是县里派来一起发奖状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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