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荒古遗痕今犹在

浓雾弥漫在密林与山川之间，惟余一侧高山之巅露出隐约灰暗，乳白缭绕上接漫空铅云，向大地洒下无尽雨气。

        光明和黑暗纠缠，炙热与冰冷交替，阿姆在这数种不可名状痛楚之间将要昏晕之际，耳内便有阿妈柔声呼唤：阿姆，阿姆，如儿时遍村寻找自己声音一般，悠远亲切。蕴含的隐隐急迫，每教阿姆得意。却见村东近家一侧婷婷大柳，枝叶飘摇，屋脊上升腾的炊烟中暖日高照。阔阔洛水淌过密密苇丛，画着接续不断的漩涡波纹，呜呜流向远方。近水远山中，小伙伴们光着屁股你追我赶，在河湾摸蟹捉鱼，好不快乐。忽然又觉身处阿妈臂弯之内，无限温暖惬意之极。浑然忘记五脏六腑撕裂之疼。如此反复来去，正不知过去多少晨光。

        自山巅绝壁以下，百丈之地渐渐趋缓，绵延伸展与密林相接，形成一片辽阔河谷，浓雾中犹自遮掩不住，却见一道十丈宽阔深沟，依着地形高低，宛如巨蟒长蛇，划开河谷，遥遥没入浓雾树影之后。

        深沟之内雾气朦胧间着汩汩水声，沟壁上丛生着蓬蓬酸枣树稞。数枝横斜，一袭白衣身影驻足其上。须面目和衣衫混为一色，周身似有若无笼着淡淡光晕，直叫不尽雾色相形见绌。羽裳鼓荡，星眸如炬，大放辉光破开浓雾射向深沟对面。

        深沟对面盘膝坐着一人，黄衣光头，半肩袒露，骨厚肉丰的膀臂间依着一个幼学小儿，正自沉沉入睡。那人胸前三尺距离黄灿灿一只钵盂浮空旋动，钵上金光大盛，夺目摄魄，阵阵嗡鸣之音将光柱冲动。此消彼长之间，黄衣人垂目凝神隔空与白衣人神目光柱相抗，身后不远处数株大树在浓雾中忽隐忽现。

        着黄的自是密林中偶遇阿姆之人，夜行至此，不期而遇，误入幻术法阵，神斗中，天色却早大白。

        二人相抗即久，黄衣人忧心怀中阿姆，一点神通注入钵盂，那钵嗡鸣急旋，悠忽升腾脱出浩浩光柱，其上金光化为数丈一道光幕，凌空而下，波的一声轻响，二光相击，光柱立散，金光透体将黄衣人周身罩定，浩浩光晕尽数被金光截断。白衣人愕然一声，未及应变之时。却听如雷大音透出：镜天秘境，法相星辰，十重千万幻，神魔坠无边。

        声如破空之龙，滚滚压过深沟，对面白衣轻动，须飞扬，足下凌虚而退，斜枝微颤之间，那人微微一叹：无量佛光，照澈十方。语中微带失意，显然意犹未尽，却无可奈何。

        黄衣人震眉凝身长笑：十年未见，天君修为更胜往昔，贫僧如无佛海在身，必坠无边镜天，侥幸遁出，多谢承让之至。

        白衣人飒然一笑，震衣垂目，光柱立消，一双眸子便如深潭无波。凌空而来：罢了，罢了，故人再会，我心欢喜，输赢么，咱们以后再定。说着话羽裳轻扬飘过深沟，早至黄衣人身侧，负手说道：一别十载，檀驾隐如神龙，今日怎在这里现身。

        黄衣人震身长立，收了钵盂笑道：贫僧自天珠峰上，亲见天地玄门风流云散，英杰凋零，大悲大痛至极，忽有所悟，恍惚之间，似见万法皆空，可惜机缘稍纵即逝，故而周游八荒，妄想再入一瞬之机，还请天君勿怪当年不辞之过。

        说到这里望空看去，浓云入目，不禁念道：阿弥陀佛。

        白衣人道：原来如此，大师当年风采便叫在下倾倒，既然机缘未到，似乎不必耿耿一时。

        黄衣人微微点头，接口说道：天君所言甚是，贫僧犯了贪念，如今还需重修灵台。天君不在天珠峰上坐观流云落霞，到这里所为何事？

        白衣人闻言一笑，转目瞧见黄衣人臂弯中所抱阿姆，注目观瞧片刻一笑说道：大师云游之际，孺子也得度化。果然佛法无边，妙极，妙极。

        黄衣人哈哈一笑：天君幽默入微，果然参透造化，本性不泯。用话截过，却不说阿姆由来。

        白衣人呵呵一笑：大师不坏金身，撞入镜天，纵走妖邪，正合慈悲胸怀。

        黄衣人闻言微惊道：阿弥陀佛，天君细说由来，贫僧罪过罪过。说着口内颂佛不止。

        天君正色回道：或许此妖天命不绝，却不能怪在大师身上，大师可知此地之名？说着话做个手势，往前便行，黄衣人心中越奇随即跟上。二人踏着荒草，向着山脚沿深沟而行，黄衣人紧一紧膀臂，垂目却见小阿姆睡得好香，一动也不稍动，心中稍定道：此地何名，天君赐教。

        说着话却见身侧天君白衣划过长草，群草晏伏，不能沾衣，仍是凌虚踏步，潇洒直至。黄衣人微微一笑，知其天性好洁，却也暗赞其玄功护体，已至随心所欲之境。神思之间却听天君说道：太古无上秘典，河图洛书现身之地。

        黄衣人俄了一声，显见大感意外，悠忽驻足，白衣人转身注目说道：河图洛书，神妙莫测，驱鬼御神，统领万物，本是太古圣物，现于此地，正逢轩辕氏与蚩尤氏之战，轩辕氏多赖此书神通而胜，大师请看。说着话弹指遥指，黄衣人循指看去，白衣人指尖遥点之处，浓雾趋避，豁然洞开，遥遥一线，却在雾中山巅之下，目之所及，隐见翠绿斑斑，于雾雨中更增清凉。

        黄衣人大奇道：此处翠绿如隐如现必有玄妙，天君现身此地，于此相关。白衣人道：确然如此，河图洛书由龙龟天马而出，其后龙龟天马不知何往，轩辕氏于此勒石为字致祭，上古神迹，历久泯灭，大师可愿一观荒古遗痕？说着话不待回答，身形一闪，立时去的远了，黄衣人微微一笑，心道：虽然参透生死重关，依然脾性不改。脚下却不停步，踏足便行，不疾不徐，却不离白衣身侧。

        转瞬便到翠绿之处，雨雾中翠竹落落，茅檐破败，二人驻足细观，只见神兽驮着苍苍石碑，其上蜿蜒字迹模糊可辩。

        黄衣人心中更奇，念道：阿弥陀佛。迈步趋近石碑，凝目细看碑上文字，却不认得，回注目白衣人道：天君识得此文？

        白衣人移步而近，点头道：天宗书阁，尚存上古典籍残片，可译此文。漏网妖邪，正是从此遁出，想来圣物出处，灵气浩荡，日久年深，被妖物所摄，随而得势。在下追踪数载，探得其隐匿在此，大张镜天欲摄其魄，为苍生除此后患。说着顿了一顿又道：想来应是运数不绝，竟尔借机遁去。

        黄衣人闻言面上一红，口中连声念佛道：罪过罪过，贫僧偶遇一事，急于完结，撞入幻阵，一时心急，这可大大误事了。

        白衣人瞥一眼阿姆，转目说道：运数如此，不急于一时，想那邪物尚未成其气候，小心探查，自可再得其踪，拿之不迟，大师不必心悬。

        黄衣人仍是口中念佛不住，显见惭愧莫名，白衣人接着又道：如果来日妖邪作祟，还望大师能施以援手，便是莫大功德。

        黄衣人闻言立道：罪过罪过，天君言重了，此物若果然兴风作浪，遗祸苍生，贫僧岂敢袖手，若得其踪，鸿书至时顷刻即来。

        白衣人舒一口气道：多谢大师，十年一聚，请移檀驾天珠叙茶，稍解在下思慕之情。

        黄衣人闻言垂目怀中，略思片刻说道：多感盛意，纵无今日偶遇，贫僧也必前往宝地与天君一叙，奈何俗事在身，不能安住。更有一位故人知交十年之约正近，先了此事，贫僧必去天珠盘桓叨扰。

        白衣人微笑道：如此，大师且莫忘今日之约，在下洒扫以待。

        黄衣人微屈腰身道：一定一定，冲撞之处，天君海涵。

        白衣人一笑，却不答话，探手携了黄衣人一臂，说道：此地灵气弥漫，妖邪盘踞，其气已变，未免久后之恶，需得早为策划。话不落地，足下蹈虚，黄衣人随之闪出亭外。白衣人双目凝神，大袖翻飞，波波声响间，自袖内射出无数劲气，夺夺入地，正将茅亭四角并居中石碑拢住，接着足下地面微颤，一座茅亭忽然消失不见。惟余其侧翠竹林立，悠忽失了茅亭便觉突兀，黄衣人见状道：此处尚缺疏竹遮掩，阿弥陀佛。凝目驻足，玄功透过脚掌，深入地脉，触动竹根，施展龙象之妙，却见恍惚中地面簌簌冒出无数嫩笋尖芽，毕波声中，笋叶脱落，瞬息枝繁叶茂，翠绿夺目，即刻成林，与旧竹依偎，将茅亭之地修饰的如同天成。

        施法已毕念声我佛慈悲，那钵盂忽然嗡的一声，二人相视一笑，转过身来，移步而行。

        二人行至深沟源头，黄衣人驻足道：聚散随缘，这便别过。说着话却要辞行而去。

        白衣人捋须昂，望望高天，笑道：十年一瞬间，莫忘相约，大师保重。

        黄衣人微微一笑，屈身施礼，道声：善哉善哉。言罢踏足便行。

        白衣人凝目遥送，悠忽之间，黄影越过河谷荒草，没入浓雾已不可见。白衣人负手之间，一足轻踏，羽衣幻进虚空，立时不见。

        山巅上浓雾接天，忽然幻如儿脸，似在凝视着无边大地。一阵风来，浓雾翻卷，其形立变。雨意更浓，雾气凝结，漫空断线之珠，呼啦啦遥空落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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