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簪子回来了
“将军三年前突然收到旨意，连夜出了都城。”
从瑞王住处出来，温灼跟在丞相身侧，边思索边说。
“臣一直以为这密诏给了将军一人，可若按瑞王的说法，当时并非除将军外无人知道，至少瑞王殿下在场？”
云舟禾一言不发，半晌才开口。
“他不在。”
“丞相如何知道的？”
温灼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打探这些不合适，重臣总会有一些不愿意放在青天白日之下的权谋，岔开话题说：
“那此话便是假的，他当初并没有什么秘密相送，说这话只为了让您转告将军，见他一面？”
橘子不知道被扔哪里去，云舟禾双手抱着暖炉一步步走的平稳。
无论从哪个视角看，他都在深思着方才的探视，不知在为陛下盘算着什么大计。
其实他脑中回想的都是当年的事情。
他的人手在许久以前就已经盯着瑞王，所以他知道苑无霜三年前离开都城的时候，瑞王并未暗中相送。
那么所谓的相送，要么是假话，要么是，苑无霜离开不久后，偷偷回来看病重的自己，而后再次返回战场的时候，去秘密相送的。
……
他曾经觉得，他和苑无霜的关系，是建立在自己替他养了两个小孩之上的，如果没有云丹清和云梓易，如果没有这出“风寒一风三个月上不了朝”……估计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了。
三年前苑无霜回来，先被云舟禾拽住，而后被他恨恨地按住，力道大的堪称失控，将军觉得他这手劲拿霜雪明耍上一套都没问题。
“你不用谢我帮你养小不点，所以这般待我。”云舟禾笑音很冷，“我想要一直都不是你给的，我想要的多了去了，你敢给么？”
苑无霜顿了顿，侧过脸看他的眼睛，似乎在思考他这话的分量。
云舟禾眼中带着淡淡的血丝，像是有什么在他眼睛里面烧着了融化了，屋子里温度太高了，热的让人头昏脑热，苑将军只得了喘一口气的间隙。
……
仆人递给他一只烤好的兔子，丞相看着那串肉，视线停留在上面出神，弄得温灼不由得问了一句：“丞相可否不喜兔肉？”
如果高烨在这里，大概会说一句：“你们丞相以前不吃不睡照旧办公，我都怀疑他可以靠露水仙气吊着口气儿活。”
这三年，他是如何过的？
云舟禾没接，径直回了马车上。
这是苑无霜回都城后过的第一个年节。如果连夜赶路，或许大年初六便能回到云府。
是否也算是陪他一起过了？
——
都城云府，大年初三，段铮来了。
丞相不在，管家拦着不让他进去：“年节正值休息，丞相不见客。”
“谁见他？我见苑无霜！”
他一介武夫，竟然如此生硬地就打算闯丞相府，把管家憾得面容凝固，门口护卫电光火石之间把刀架上他的脖子。
可惜段铮是个不要命的，脖子上划出几道血线，依旧不老老实实说话：“我横死在你们府前也可以！”
“你告诉他，苑府上有人做给他吃的，他不见我就扔在门口喂狗了！”
“……”
管家去传话了，将军本来没什么反应，听到吃的东西却问：“谁做的？”
“段将军没说。”
说来也奇怪，听完这句话，苑无霜便起身回屋取了霜月明。
出门把包裹拆开看了，是一包小刺猬样子的枣馒头。
苑无霜仿佛没看见被四把刀架在脖子上的义弟，哦了一声：“我娘做的？”
想故弄玄虚打算说话只说一半吊着他的段铮：“……”
苑无霜随意坐在台阶上，手中的刺猬馒头拿了一个，咬了一口，慢慢地吃，枣香在口中溢开。
苑无霜这才示意护卫放开、退下，点了点身侧双雪明：“他进不去。”
“……”
甜味的来源，比如说蜂蜜，即便在这种时候，都是一般人家是消费不起的奢侈品，是王公贵族的专享。
而苑老将军比较节俭，府上不允许有点心，既觉得是浪费钱，还会惯坏小孩，若真的贪吃这个，打仗的时候外面艰苦，吃不着饭的时候，就更会贪恋家中温饱，无心奋战。
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他母亲做一些嵌着枣的馒头。
苑无霜受着这种教训，小时候想吃点心吃不到，偷买点心就挨揍，被管的狠了，长大了就再不想吃了。
后来遇见云舟禾，总是扯着他出去给他买糕点果脯，他也吃不下多少。再后来，二人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云舟禾会刻意避开那些甜食。
段铮眼睁睁地看着他吃，竟然也不催促也没不耐烦，半晌才开口：“他是战场上带回来的？”
苑无霜淡然装傻：“你说谁？”
段铮看着霜雪明头皮发寒，终究没硬闯把云丹清揪出来。
“那小孩身份不明不白，你这么养着不怕有一天生是非？！”
段铮胸口剧烈起伏几次，生生把怒火按了下去：“你成不成亲？！”
“不成。”
苑无霜头也没抬，对他这种突兀的话适应良好。
“……义父说了，如果你现在回心转意，苑家与朝中大臣结亲，便还有一线生机，否则，你就待在这等死！”
“成亲了，也没有生机。”
“为什么除夕也不回苑府？”段铮双目有了血丝：“对着义父，你亲爹，为什么不能服软认个错？”
苑无霜吃完了一个小刺猬，起身打算走了。
“你等等！”
段铮从胸口前拿出了一样东西，脸色别扭的发绿，却还是捧在手心里，似乎企图从他义兄脸上得到一点笑影：
“从你屋子里拿到的，这种零零碎碎的东西再放府上，迟早要给你扔出去！”
——那是一支梅花状，缀了几串白玉珠子的簪子。
苑无霜无声地凝视了半响。
段铮从没见过他这种神态，一时间不由得也随他沉默。
估计没有谁能从将军这种目光中变得轻松，虽然他的目光只是淡淡的，但段铮只觉得重若千钧。
云府屋檐的积雪随风刮落，苑无霜伸手接过那只簪子，仿若回到了把它送出去的时候。
他小妹笑着对他道谢，每日戴在头上，珍视的好像一件华贵的珠宝。
而后又过了一段时间，他父亲对他说：“人都死了，留着这个干什么？扔了！”
苑无霜拿起霜雪明跨进丞相府，寒风掀起他宽松衣袍的一角，掀起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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