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死别

客厅里安静了下来，只有视频来电特有的铃声，一声接一声，像是在催促，又似乎是预知了什么，隐隐之中透着一丝不安。

        顾西西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弯腰去捡地上的碎片，而张欣荣却笑着阻止了她，“好了，西西，碎碎平安，别管它了，去接电话吧，张姨收拾了，再给你做。”

        王邵川眼里也略过了一丝笑意，打趣道：“快去吧，一定是你哥他们。”

        “邵川叔叔——”顾西西跺了跺脚，佯装生气地看了他一眼，接过了沈月末递过来的手机。然后，她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哥哥两字，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心底隐隐的不安，笑着按下了接听键。

        “哥，你今天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放心吧，我没事了，今天做得核酸检测，已经显示是阴性了。”明明康复是件高兴的事，可是苏木的眼眸里却像是藏了无数的情绪，让人看不透澈。

        顾西西没在意那么多，她是真的高兴，“那真是太好了。”

        苏木顿了一下，道：“西西，生日快乐！”

        顾西西抬起手腕，展示了一下苏木送的白水晶手链，眼底是藏也藏不住的开心，“哥，你的礼物，我收到了，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苏木的声音依然温润如玉，可却又好像透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哀伤。

        顾西西顿了顿，又道：“其实，哥，你和江亦初回来，才是我最好的生日礼物。”

        “我知道。”苏木闭了闭眼，沉声道：“西西，对不起。”

        顾西西心中一紧，追问道：“哥，你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

        苏木眸光微闪，以手抵唇干咳了一声，竟然有些不敢去看她，“西西，你要记着，不管发生了什么，你还有哥哥呢。”

        仿佛有了不好的预感，顾西西脸色一白，“哥，到底出了什么事？”

        “对不起，西西，这应该是你最不想要的生日礼物。”苏木下意识地避开了顾西西的眼睛，声音里透着几分苦涩和几分难过，“可是，哥也不能替你做主，让你们——”说到最后，苏木握紧了手机，还是没有勇气把话说完。

        “哥，是不是——”顾西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话问出口，“是不是江亦初出事了？”

        苏木没有说话，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

        顾西西握紧了手机，“哥，你看着我，你说话呀。”

        “你——你还是自己看吧。”苏木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换了一下手机镜头。

        那是一张满目雪白的病床。

        江亦初就静静地躺在上面，闭着眼睛，似乎是在沉睡，然而那微弱的呼吸，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容，却在告诉着所有的人，他并不是在沉睡，而是生命即将走到了尽头。

        房间里，错愕、震惊和难以置信的情绪在几个人之间蔓延，王邵川退后了半步，撞在墙上陷入了埋藏在心底的回忆之中；张欣荣看着她刚收拾过的地板，闭上了眼睛，没有让人看见她眼底的水光；沈月末长腿一迈，站到了顾西西的身旁，担忧地看着她。

        顾西西头脑一片空白，努力地抓紧了手机，颤抖而又无措地唤了一声，“江亦初——”

        大概是听到了自己最想听的声音，江亦初缓缓地睁开眼，看着手机里那张刻在心底的容颜，虚弱地笑了笑，“西西，对不起，我要食言了。”

        顾西西眼眶瞬间就红了，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声音低柔又带着点委屈，“我不要听，你和哥哥在骗我，对不对？”

        江亦初清咳了一声，眼里划过了一丝心疼，“西西，答应我一件事，可好？”

        仿佛猜到了江亦初的要求，顾西西掩耳盗铃似的捂着一只耳朵，拒绝道：“不好，我要不听，我也不答应。江亦初，我要你回来，我只要你回来。”

        江亦初眸色一暗，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浅淡的微笑，一字一字道：“西西，对不起，我爱你，请你为了我活下去，替我看看疫情后的国家。”

        “我不要、我不要——”顾西西忍了许久的眼泪，最终还是犹如决堤一样从脸颊上滑落了下来，“江亦初，你听见了吗？我说了，我不要，我要你回来，我只要你回来。”

        顾西西的眼泪，仿佛落在了江亦初的心上，烫得他生疼。他想要为她擦去眼泪，微微抬了一下手，才发现自己摸不到她，“西西，不哭了好不好，你哭得我心疼。”

        “江亦初，我听话，我不哭了，你回来，你回来，好不好？”顾西西说着，胡乱地用衣袖擦着眼泪，可谁知她的眼泪，却仿佛不听使唤似的，越擦越多。

        “西西，对不起。”江亦初轻轻地笑了笑，眼里溢满了无尽的爱意和不舍，“如果有来生，你还要我吗？我还能做你一个人的江亦初吗？”

        “我不要来生，我要你现在就回来。”

        “西西，虽然舍不得，但是我希望，你以后再找一个人，那个人要像我一样爱你。”

        “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你听见了吗？我说了只要你，只要你。”顾西西眼眸中的痛苦之色显露无疑，“江亦初，他们都不是你，他们也不会像你一样爱我的。”

        江亦初柔声道：“我的西西那么好，他们会的。”

        “不会、不会、不会——”一连三个不会，顾西西喊得一声比一声悲伤，也一声比一声绝望，到了最后却又只剩下了死寂般的平静，“我说了不会就不会。”

        “西西——”江亦初眼底一暗，“你这样，我会走得不安心。”

        “那就不要离开我，答应你的惊喜，你还没看到呢？我们的盛世之音，你还没给我戴上呢？你答应了我好多好多的事，都还没做到呢？”

        “西西，对不起，我累了。”

        顾西西摇了摇头，唤了一声，“亦初哥哥——”

        江亦初先是一愣，而后眼眸一亮，笑道：“这么多年，终于又听到了。西西，你还记得吗？吾生有三愿——”

        顾西西哽咽着接了下去，“一愿盛世长安，二愿吾爱无忧，三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但是现在，我只有一个愿望，希望我的西西好好活下去。”

        “没有你，我怎么能好好活下去。”

        江亦初深深地看着她的女孩，目光眷恋而又不舍，仿佛要把她永远地刻在自己心里，“西西，我江亦初此生，不负国家，不负人民，唯独负了你。”

        拿着手机的苏木，忍着心中的痛苦和担忧，握紧了手机。

        就连沈月末三人都不由得移开了目光，不忍心直面他们的生离死别。

        “江亦初，你怎么可以食言，你怎么可以留下我一个人。”顾西西哭得不能自已，几乎都快要找不到自己的声线了。

        “答应你的事情做不到了，欠你的婚礼也永远举行不了。”江亦初的声音变得虚弱无力，却还是那么温柔，“西西，好想再看看你——穿嫁衣的样子——真得很美——”

        “我去穿，我现在就去穿。”顾西西踉踉跄跄地向着卧室跑去，“亦初哥哥，你等我。”

        “西西——”江亦初咳了好几声，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不要去了——我等不到了——让我最后——再好好——看看你——”

        “江亦初，亦初哥哥——”顾西西停下了脚步，看着江亦初苍白的脸色，旧泪痕未干，又添了新泪，似乎要把这一生的眼里都在此刻流尽。

        “西西，对不起，还有我爱你——”仿佛燃烧了最后的生命力，江亦初清楚地说完了最后想说的话，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心电图发出了绵长的声音，变成了一条不再起伏的直线。

        “不许睡，我不许你睡，亦初哥哥，你不是最想听我叫你亦初哥哥吗？我叫了，你听见了吗？亦初哥哥，你听见了吗？你醒醒，亦初哥哥，我求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一声声的亦初哥哥，如同杜鹃啼血，让所有的人心中更是哀痛不已。

        另一边，苏木转换了镜头，看着顾西西眼里的死寂，担忧地唤了一声，“西西——”

        听见了苏木的声音，顾西西眼里一亮，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哥，哥，你帮我叫叫他，求求你，帮我叫叫他。”

        “西西——”苏木顿了一下，才挤出了一句话，“他已经走了。”

        “不，我不相信，你们都是骗子，都是骗子。”顾西西眼底的光一点一点地消失了，手机也随之从手中滑落，落到了地上。

        “西西——”看着消失在屏幕里的顾西西，苏木眼里充满了紧张和挫败。

        “他走了，他不要我了。”顾西西脸色煞白，仿佛置身于在冰天雪地之中，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江亦初永远地留在了那里，她心如刀绞，每一寸肌肤，每一滴血液，都被冻成了冰块，又一点一点地碎裂成了冰屑，她摇摇欲坠，眼前一黑，“哇”得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鲜红的血液坠落在白色的地板上，就像是绝望在无声的蔓延。

        “西西——”这次是沈月末三人慌乱无比的声音。

        顾西西抬了抬头，她好像听见了有人在叫她，是谁，是她的亦初哥哥吗？她努力地想要看清楚，但意识却越来越模糊，最终身子一软，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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