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赴南（二）
路奉秋最后被当地的农户捡回了家中，他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眼皮发沉、手脚无力，了。
好好感谢了善意的农户后，问：“我这是怎么了？”
农户女主人给趴在桌前的他递来一杯热水，说着带南方口音的坤话：“瘴气毒虫多，你还是不太适应我们这边的天气可能。哎呀，要不是后来有人告诉我们你倒在那里，你都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命在。”
有人告诉他们。
是申安吗？他还是救了他。
路奉秋头疼欲裂，锤了脑袋两下。
申安离开时冰冷的眼神，像碎片一样嵌入他的回忆。
他即将晕眩的时候，满脑子在想申安为什么不理睬他，现在意识清醒了一些，但只能归咎于申安尚未想通事情。
不过，申安竟然也在西南？他在这里做什么？
“敢问大嫂，还有多远能到刚拿？”
“你又去刚拿？这里不是很远，等下我告诉你，从东边那条小路走，很快就到雾岭了。”女主人眼睛睁大了些，和旁边的丈夫笑道，“怎么最近这么多人来？”
“很多人去吗？”路奉秋不解。
“多，当然是多啦。”男主人一边扇着炉灶前的火，一边说，“你都不知道，我们平时是开茶铺为生，以前都没什么生意的，自从那个什么刚拿公主啊，一滴血长生不老的传闻出来之后，他们那些人呢，也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全都从北边过来了，哇，现在我们那个生意真的是红火。”
路奉秋的心忍不住被揪了起来。
刚拿公主在别人眼里可能只是猎奇的小事，可是在他们这些真真正正认识茉瑙丝的人心里，那是活生生的人。
一个立体的人在传闻中完全地变成了一棵“灵药”，这听上去多可悲啊。
听完这些话，路奉秋也没再说什么，临别时从自己的包裹里掏出一些银子，给了那夫妇二人。不过，当他把手伸向自己的包裹时，包裹里的银钱明显是少了一些。
他行了一个抱拳礼，便上路了。
炊烟袅袅的小房子二层，申安一个人遥望着路奉秋离开的背影。
“此刻留着你，不过是因为你尚且有用。”
“我想，像你这样的人，我帮了你一次，之后让你做的事，你应该不会拒绝的吧？”
——
在刚才那位女主人的指引下，路奉秋顺利地到达雾岭前。
他在五岁的时候就在这儿住过一阵时日，可惜现在已经变成了安平军旧址的一块巍峨石碑，纪念因雾岭兵变而惨遭掩埋去世的安平众部。
路奉秋看了那石碑一眼，扶了扶包裹，往山里去了。
刚拿和大坤都是会在边境设防，也正如刚才的那对夫妻所说，最近确有很多人前往刚拿，大多数人也没有合法途径，路奉秋也是一样，他没有证明文书横跨二国，只能通过一些人迹罕至的山中小道跨越过去。
“以前原来还有官兵镇守啊。”其实路奉秋从北到南的一路阿归都表现得很新奇，“后来自从雾岭升起天堑之后，直接就阻隔了两地，兵都不派了。”
路奉秋在雾岭的小镇里歇息一日，换好行装之后，便整装待发，绕过丛林密布，他掰开一道树枝，终于看见了在山坳底下的城镇。
走在街道上时，格格不入的衣装和满脸的胡渣让刚拿城镇的居民都觉得此人甚是奇怪，但毕竟近些时日来到刚拿的外地人特别多，虽然大家都扫上一眼，却很快扭过头去，该干什么干什么了。
路奉秋找了个住宿，由阿归负责和当地人沟通。
不久后躺在竹制的架空房间里，路奉秋望着棕色的天花板发呆。“没想到这就来到刚拿了。”他说，“远是远了点，但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远。”
“你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阿归问他。
“找茉瑙丝啊。可是现在我在这儿游荡也不是个办法，我应该去什么地方能找到她呢？”
阿归现出形来，可以看到他的眉毛上挑了几分。
“当然是刚拿皇宫咯。不过我觉得你是进不去的了。”
“怎么说？”
“刚拿皇宫可是重兵把守。你武力不错我承认，但面对人海战术，你也不懂刚拿语，你进不去。”
“那可怎么办？我来都来了，总不能见不着人吧？”
阿归笑着吊了他一会儿胃口，随后说，“其实嘛，也不是完全绝你之路的。最近是刚拿朝圣节，老刚拿王肯定在皇宫坐镇，而他的一双儿女肯定会全国各地地跑，为刚拿子民祈福咯。”
“你的意思是，她会出宫，这个时候我能接触到她了。”
“理论上如此。”阿归点点头，“从日子上说，大概还有五天左右，他们会行进到……”
他说了个路奉秋听不懂的地点名词，随后给路奉秋翻译道：“你还记得跨过雾岭的时候有一座山神庙么？在你左手边。”
“嗯。”就在两个国家分割线上的位置，他的确有点印象。
“它供奉了雾岭山神，因此他们也会来到现在这个城镇所在的位置。”
“所以，我其实可以不必离开，只要在此处等候即可？”路奉秋皱了皱眉，“可是五天后啊……”
他请的假期正是七日，五日后才见着茉瑙丝，这是肯定无法在规定时间里回到大坤了。
阿归却怂恿他，“这机会还是挺难得的。”
路奉秋想了想，确实机会难得，最后一咬牙，还是决定留下来。
晚一些回去倒也没什么大事，刚好感受一下刚拿的风土人情好了。
——
刚拿皇宫。
“王兄……”茉瑙丝抬起头。
锋迩揉了揉她的脑袋，“委屈你了，最近你身体还好吗？”
“祭司说是没问题。”
“谁也不知道你好不容易从坤国回来，竟然最后会觉醒这么一个能力，不过还好你回来了。”锋迩叹了口气，“要不今年的朝圣节不参加了吧？我听说近日皇城流入不少外地人士，怕是都为了你而来。”
“对了，后屋会客厅还有客人？”
茉瑙丝点头，“是我在坤国的朋友。朝圣节，我缺席了这么多年，今年不能不去。”
锋迩看她坚持，不再说什么，只是提醒她，“你万事小心吧，所有事情留个心眼，知道吗。”
“嗯，我知道了，王兄。”
锋迩离开，茉瑙丝前往后厅，轻轻敲开门。
门被打开，露出了其中瘦削的青年面孔，“公主，请进。”
茉瑙丝施施然坐在榻上，“好久不见，怎会来寻我？”
申安不卑不亢地道：“听闻公主回国。我也算没忌讳，便来寻了公主。”
茉瑙丝闻言微微一笑，她和申安算不上熟稔，先前也从路奉秋嘴里听说他们兄弟二人闹了矛盾，于是心里也起了调解之意。
但申安讲话却有些兜圈子，半点不提路奉秋，或只是蜻蜓点水。
讲到最后，茉瑙丝也不知如何再说，便引了吃饭的话题：“你未曾吃过刚拿菜吧？今日带你品尝。”
“比起味道，我更想知道如何烹制，不如公主带我一同制作？”
这话可以说是不识好歹了。
首先，他二人在坤国时并不相熟，而且所处的地位，一个是异国公主，一个是家丁，身份悬殊；其次，到了刚拿，茉瑙丝的招待完全是出于路奉秋的面子上，但申安反客为主，反倒要与她一起做菜。
茉瑙丝脸上的笑意越发大了起来，却是没有立即答话。
“怎么了，公主？”见她久不说话，申安感到有一丝尴尬。
“我想，你来找我，估计不只是见我一面吧？”
“公主可是见外了……”
茉瑙丝打断他的话：“我与你本就关系不熟。”
申安的表情一变，转而低下了头，不再掩饰意图，而是说了实话：“其实公主应该知道为何的。几年前，我义父死了，公主有令人起死回生之能，我何不以此来报答义父养育之恩。我贸然寻来确实突兀，但实在念父心切。”
这事情茉瑙丝也清楚得很，郑开新死时，她也在场，懂得申安的不舍与撕心裂肺。
但同情是一回事，事实就是，“我没有你说的那种能力，你想想，如果这真的是真事，那刚拿也不必建墓园了。”茉瑙丝说。
“不可能！外边的人都那样传，就连你们宫里的人都是这样说的。”申安大声地道。
他费尽心思追来刚拿，所为的就是追逐这一传闻的幻影。
如今茉瑙丝已在眼前，比任何白瓷瓶装的所谓疗伤圣药更闪着动人心魄的光。
这不可能是假的！
可她却说，“这力量不像你所想。”
茉瑙丝扫了他一眼，随后给他下了最后通牒，“我已经告诉你了，我做不到像你说的起死回生，也没办法复活你已经死去多年的义父。你若诚心吃饭，我当然好好招待，不然，你还是离开吧。”
公主都这么说了，他不能不识抬举，可她说的是真的吗？
申安握了握拳头，最后松开，扬起一个笑脸，说：
“能和公主一起品尝刚拿美食，是我这个草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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