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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赴南(三)


刚拿传闻:

        希尔·茉瑙丝圣女,希尔神感念其善,赐其力量,滴血可生死人、肉白骨,救赎苍生。

        申安眼神晦暗,但很快掠了过去,换上一模讪笑,跟在茉瑙丝身后。

        二人来到一处亭子,周围遍布着大片大片的荷叶。一路上,申安欣赏着这刚拿王宫的景色与装潢:整体占地不大,却透出一股古朴和巍峨来,像是远古的巨人盘膝于此。南国的鲜艳的花束和藤蔓笼罩在它上面,肆意、野性、自由。

        这就是大坤讳莫如深的南国刚拿,所蕴含的实体化身啊。

        他坐在座椅上,一边饮着甘苦相接的茶水,一边欣赏着轮番景致。

        转而将目光投向茉瑙丝那一节如同莲藕般的白皙小臂。

        “味道如何?”像是照顾着久别的老友,茉瑙丝问他。

        但申安知道,这些话语和含义都是对着另一个人的。而那个人……

        “很特别,但很好吃。”他咀嚼着蔬菜卷,不久吃完后又起身拿了一个,再坐回座位时,不着痕迹地离茉瑙丝近了几分。长衫与薄纱贴在一起。

        茉瑙丝柳眉微皱,正要起身,一丝银光乍现,尖锐如蛇的小巧匕首不知从哪里出来的,往她的手臂上舔出一道血痕。

        申安拿出一个白瓷瓶,已经接下血,得逞似的笑。

        “你做什么!来人,给我拿下!”

        申安将视线从白瓷瓶上移开,那些刚拿守卫几乎片刻就簇拥了过来,把他围住。

        一切已经剑拔弩张,撕破了脸皮再也不能重来。

        申安举起双手。

        “我说过。”茉瑙丝一字顿地道,“这东西不是外面传的那样。”

        申安点头,“我知道啊。”看着白瓷瓶的带了几分复杂,“复活不了我义父。”无论他用什么办法,那个已经合上眼的男人就是回不来了。

        “那你执意取血做什么?”

        “你血液真正的能力,不是单纯的起死回生,对吧。”

        茉瑙丝愣住了。

        “是换魂呐,公主,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呢。”申安说,“将死之人的魂魄换进另一个人的身体里,这便是重生。”

        茉瑙丝不语。

        “那我再告诉公主一个消息好了,我来刚拿的路上,猜猜遇到谁了?”

        “是路奉秋啊,公主。”

        她浅绿色的瞳孔猛地一缩,连忙对着身边的人说,“抓住他!快!”

        申安却从衣服里拿出了一袋东西,他用手猛的一抓,那东西瞬间破碎开来,形成巨大的烟雾。

        “公主快走!有毒!”

        茉瑙丝连忙后退,“一定要抓住此……!”

        话语刚落,武器纷纷掉下,众多的侍卫突然间倒下,口吐血沫。

        “别来了,这种毒药我身上有很多呢。”

        茉瑙丝后退两步:“申安!你要对路奉秋做什么!”

        申安悠悠然地走,他的武功虽然不强,但借助着身体瘦弱,轻功倒是不错,加上毒药,现在的刚拿皇宫里确实没有人能应付得了他。

        “权利、地位、金钱、女色,这些东西凭什么他生来就有?”申安回望她一眼,“公主,是不是挺讽刺的,你们俩两情相悦,我却用你的能力……”

        “带他感受深陷泥沼的滋味儿!”申安目光阴寒,三两步,消失在刚拿皇宫。

        茉瑙丝宛若失了魂一样倒在地上。

        过了许久,终于回过神来似的跑到锋迩的寝宫:“王兄,帮我找一个人。”

        巨熊似的男人却温和憨厚地听完少女所讲的匆忙话语,眉头一点一点地皱了起来。

        上一次到坤国,自己的王妹与那个路家的家伙眼神像勾丝似的,他早已有了预感。

        看着少女红肿得像兔子一样的一双大眼,锋迩的心脏有些抽痛。他的妹妹,什么时候哭成这样过呢?

        在母亲大人去世时他就暗自发过誓,绝不让王妹伤心。现在……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却充满了肯定,“我帮你找。”

        寻找路奉秋的方向有两条,第一条是直接找到他,第二条则是找到申安。

        锋迩下令,刚拿的探子便开始暗中行动。

        茉瑙丝惴惴不安地随着队伍一同行进,渡过着刚拿节日的盛典,而两天后,也得到了结果。

        “报!”探子说,“南雾郡发现了贼人申安的踪影。”

        “就是雾岭隔壁的……”

        “对。”锋迩摸了摸妹妹的头,“那就由下人布置,我们明天先去到南雾郡,找到路奉秋。”

        “好。”茉瑙丝不安的心暂时得到了安抚。

        宫殿里的高盆,火舌一点一点侵吞木柴,吐出烧出墨黑的碎渣。

        ——

        刚拿南雾郡这几日红火得很。

        一来即将迎来圣女和下一任的王的祈福诵经。

        二来,一定是山神显灵。

        许多居民最近都发现:堆在门口的木柴剁开了,破漏的屋顶补好了,有老人的多了条拐杖,穷人家门口放了些果肉……

        诸多事情让南雾郡人认为希尔神和山神同时显灵,高兴无比。

        可惜显灵的“神”——路奉秋并听不懂他们的赞颂。

        路奉秋近来已经听得懂“神”“显灵”“我家”等名词,他白天没事在客栈楼下嗑瓜子的时候,就会问阿归说的啥意思,今天有没有人夸他。

        “那个人,在哭的那个,他说什么了?”喧闹的酒楼里,即使路奉秋和阿归对话都不会引来别人的怀疑。

        阿归看了眼路奉秋说的那人,“那个人说他老婆原本难产,后来多亏神明保佑,母子平安。”

        “喔这就和我没关系了。”磕不开,路奉秋用手掰开那瓣瓜子,“大家高兴就好。”

        “没人感谢你,人家都在谢神呢。”

        “怎么着都一样。”路奉秋说,“哎,对了,与其让他们感谢神,不如让他们以为神降福泽于圣女,让他们感谢茉瑙丝好了。你教我一下,‘圣女’用刚拿文字怎么写?”

        阿归见鬼似的看他,“还好我不信希尔神教……不然我能被你这番话气死。怎么还能像你一般试图用人力操纵舆论?”

        路奉秋露出牙齿笑道:“信则有,不信则无啦。反正,让民众对茉瑙丝多一些信任感,不是什么坏事吧。”

        第二天,受到帮助的人家在门边灰堆、草垛摆放、墙角边缘处,都发现了“圣女”二字——虽然字不知为何抽象了点,但那之后不久,人群中就流传起圣女贤明的声音。

        路奉秋打了个哈欠,下楼去溜达溜达,还没走多久,就被人拦住了。

        很奇怪,那人分明比他矮些,也比他瘦些。可是站在他面前,却有一种笃定、坚实的感觉。

        几个月过去了,他没能对路行做出些什么,反而来到西南的刚拿,是有了什么样崭新的目标呢?

        路奉秋的目光一点一点往上移动,直至看见申安的脸。

        “好久不见。”

        路奉秋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江南时的剑拔弩张代替往昔一切成为他对于申安最表面的印象。

        他不自在地在异国他乡的街道里,用母语和对方沟通:“好久不见,谢谢你在雾岭救了我。”

        申安看起来有几分惊讶,“你知道啊。”

        “你救了我,是不是……”我们还是兄弟?

        申安冷笑一声,“你二叔在江南,确实是铁桶一块。”

        路奉秋的脸色变了变。

        “但是你要给我接受这一切的时间吧。”

        他瞪大了眼睛。

        接受的……时间。

        “也就是说,你不计较过往,肯放下这一切了?”路奉秋不知不觉,语速也有些变快。

        申安离开的这段时间,他有过自责,也有过反思,他太不了解他了。

        如今,申安既然肯放下一切,那就真是太好了。

        申安没有完全给予他一个肯定的答案,只是说:“我义父死前那些痛苦的回忆,时不时还在我的脑海里出现。我没有办法一下子便放下过往,我希望你理解我。”

        “我知道,我知道。”路奉秋握着他的手,点了点头,“我特别理解你的感受。”

        “那你现在来到刚拿是有什么打算?”既然话说开了,他也就没什么顾及。

        “散散心。”申安说。

        “我们现在‘独在异乡为异客’。”路奉秋说,“何不一起游历一下这刚拿风景。”

        阿归:你是不是忽略了我一直陪着你呢……

        路奉秋不看阿归幽怨的目光,而是高兴地望着申安,像个兴奋的孩子。

        阿归默默叹了口气,回归虚浮。

        申安说:“好啊。我一直想去拜拜雾岭的山神,怎么样,一起去那边看看?”

        反正按照阿归所说,茉瑙丝等人还要几天才能来到,路奉秋正闲得无聊,想起山间的山神庙,立刻答应下来:“好啊!”

        申安自己在刚拿有落脚处,路奉秋不想把对方逼得太紧,于是约定了时间在山脚下见面。

        路奉秋回到客栈时是跳上的床铺。

        晃得屋子一动一动的。

        “我回来之后,也没见你像现在这么高兴啊。”

        “我有很高兴吗?有吗?”路奉秋说多了,自己都噗嗤笑了出来,“我至少能抓住人家,我又碰不着你。”

        说着,用手对着阿归的虚影碰去。

        阿归的修长睫毛微微下垂,额头的黑色纹路流转,一时之间阴影笼罩,有几分阴沉。

        但路奉秋没有察觉到,他转头躺了回去,“他父亲和我父亲都是雾岭的烈士,这世间像我们一样的人已经不多了,如果可以,我还是不想失去他。”

        “说得挺冠冕堂皇。”阿归哼了一声,“不过,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人有些不对劲。”

        路奉秋从“这个人”这样的称呼中,敏锐察觉到阿归的贬义内涵,讪笑道:“话变多了?更……独立了?成长了?”

        “不。”阿归的声音依然低沉,“我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我越来越熟悉的味道了……一种我不太喜欢的感觉。”

        要说具体的人……

        他印象里不就确实有这么一个墨黑的、阴郁的男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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