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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047章


许缘万没想到卫翎说出这样的话来。于她而言,阿弟仍是那个不远千里给她送信,满怀豪情说要光耀门楣的少年,怎么可能转头就自杀?

        她憋得满面通红,几乎带着些凶狠对卫翎低吼,“胡说,阿弟是被羽林卫所杀。”

        卫翎心中一声叹息,原来许家姐弟也是可怜人,主人将他们养大,却是为了随时将他们牺牲掉。

        “我说的是句句是实情,我们也没有理由骗你。刑部仵作验查过尸体,从伤口上可以确认令弟是自杀。他用一把小刀刺入自己心房,大概没什么痛苦,很快就去了。”

        “不……”许缘目眦欲裂,全身都在发抖,“这些年,我是为着他才熬过来,他怎么会丢下我自杀。”

        凤宛冷冷看着她,就想起身陷囹圄的弟弟凤宣,正是许故之死导致书院与羽林军爆发冲突、父亲和弟弟入狱。她心中恨意更深,言语就不由犀利起来。

        “他是自杀,也是他杀!是他的主人他去逼他去死,再以他的死搅乱局面。也许是他愚忠,被利用还以为自己心怀大义;也许有人也威胁过他,若是不去死,就再也见不到姐姐。”

        凤宛如此尖锐,甚至带着残忍,是卫翎都不曾见过的,但就算是许缘都不能不承认,真相可能就是如此残忍。

        许缘面如土色地瘫软下来。当年就是因为这句话——“不听话就再也见不到你弟弟”,她为了弟弟的安危,无奈远离故土去了幽州,也许弟弟也是为了她……”

        凤宛看着她伤心欲绝的样子,几乎对自己生出厌恶,杀人诛心,她也在杀人,可她硬起心肠不肯轻易放过。

        “据说许故的身上都是旧伤,这些年你弟弟过的并非他在信中所写那般安逸。他来书院之前大概也为郭家干了不少脏活,以至于最后还要献上生命。许缘,你也曾街头乞讨,走南闯北,未尝不知道人心险恶。你难道不知道郭家养大你们姐弟是为了什么?利用罢了。”

        许缘全身都失了力,喃喃自语,“是啊,利用罢了。”

        凤宛紧盯着她,“所以,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放你离开,让你脱离郭家的掌控,你可以好好活下去。”

        许缘闭眼,泪水无声滑落,好半天她才带着怀疑质问凤宛,“你能保证让我安然离开?你自己不也家破人亡?”

        “我能。”凤宛坚定地向她许诺。“我们与郭家不同,我们不害人、没有满腹算计。何况我不是一个人。”

        她看向艄公,“这位前辈是江湖宿老,手握京城暗渠通道,只要你想走,他随时可以送你离开。”

        艄公毫不犹豫地点头,“行,随时送你离开。”

        许缘暗自权衡,伤心是真,要活下去也是真。没有人想一辈子被人拿捏在手中,随时做个牺牲品。弟弟已经没了,郭家再没有什么可以拿捏她,尤其她知道济北王妃疯狂的举动,作天、作地、作死。她不想死,也不想跟一个疯主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看向卫翎。“我知道你是宁远侯府卫世子,我曾在宫门外等侯王妃时见过你和你母亲。你对我许诺才信,我告诉你们我知道的事情,你们连夜送我出城,即刻、马上。”

        卫翎几乎对她有了几分欣赏,许家姐弟都不简单。这女子过目不忘,不但认出女扮男装的凤宛,竟还认出卫翎;在如此情绪混乱的情形下,她还能迅速理清思绪,找到对自己最有利的一条路。

        卫翎对天盟誓,“举头三尺有神灵,我宁远侯世子卫翎发誓;把你知道的说出来,送你出城,绝不食言。”

        许缘静默片刻,终于问,“你们想知道什么?”

        ~~

        夜晚的风吹得小船一阵颠簸,船舱灯火暗淡,许缘憔悴的脸上露出激动之后的疲惫和看淡一切的坦然。

        凤宛问,“第一个问题,济北王妃何时抵达京城?”

        “就是宫变那日。四城门紧闭,王妃亮出身份,守军不敢阻拦。”

        看来卫翎说的对,白山书院之变并非济北王妃所为。

        “幽州生变,王妃却未与王爷同舟共济,她来京城目的何在?”

        “她是逃出来的。”许缘继续道。

        卫翎略一皱眉,“你们几个人竟能从北燕大军的包围中逃出来?”

        许缘微微摇头,语不惊人死不休。“数月前,王妃就被王爷关进别院,又安排心腹严加看管。我们是趁着北燕人攻城,看守别院的将军去支援守城,王妃这才带着几个心腹逃了出来。”

        凤宛和卫翎对视一眼,震惊不已。原来济北王夫妇竟然反目了,京城里却未收到半点消息。“王爷为何将王妃拘禁起来?”

        许缘想了一会。“其实细节我也不十分清楚。这些年虽然王爷和王妃情分淡,但也算相安无事,端午夜宴还好好的,不知何故王爷忽然暴怒。王妃想给京城的太子送信,可王爷一夜之间将王妃的心腹杀地杀、关地关。但这事毕竟关系重大,对外只说王妃病了,送去别院静养。”

        这些话让卫翎和凤宛都有些奇怪,在他们印象中,济北王慕容信是个十分儒雅随和的人。与宁远侯卫仲卿合作无间、与凤二叔更是莫逆之交,卫、凤两家都对他人品性格颇为推崇。

        不知是什么事能让他如此愤怒,须知济北王妃可是先帝的长女,是皇家与慕容家维持平衡的筹码之一。济北王可以冷落她,但绝不能轻易拘禁她。那几乎等同于跟皇家翻脸。

        凤宛略一思索,推断道:“也即是说,济北王妃回京的目的并非求朝廷出兵北上?甚至于,她有可能……并不希望有人去救慕容王爷?”

        许缘没做声,好半天踌躇道:“这些话我不能随意猜测,也许她想回京面见先帝和太子,准她定居京城,不想再被王爷关着。只是没想到,先帝和太子都没了。”

        凤宛再问,“你可曾见过郭家留给太子的人,你们姐弟口中的家主?”

        许缘苦笑,“你把我想得太重要了,我不过是贵人们身旁的草芥,怎么可能知道如此重要的消息。”

        “你弟弟的死讯难道不是他们告诉你的?”

        许缘摇头,“我是听王妃与世子说的。早年郭家与王妃联系紧密,也送了不少下人去幽州。但自王妃被拘禁,也不知道是觉得王妃失宠了,还是王爷手段高明,让他们靠近不得,已很久没人联络我们。王妃在别院中日日痛骂他们没良心、白眼狼,置她于不顾。阿弟那封信便是我最后一次见郭家的信使。”

        这个答案让凤宛有些失望,可她也明白,许家姐弟不过棋子,真正下棋的人不会让一枚棋子知道的太多。

        她继续问,“前几日,济北王妃曾经去探望太子妃,王妃离开后,太子妃就自尽了,你可知道这其中的缘故?她们俩见面时你在场么?都说了些什么?”

        许缘很震惊,“凤姑娘,你是想说是王妃害死太子妃么?这……那日王妃只带了隋姑姑和隋英,实则他们才是王妃心腹。”

        卫翎一直安静地听着,闻言问道:“隋姑姑和隋英?这两位是什么来路?”

        “隋姑姑是先皇后宫中的女官,先皇后去世后一直跟随服侍王妃,陪着她远嫁幽州,是她身边最重要的人,至于隋英……”她略一迟疑,“据说是隋姑姑的侄儿,前两年投奔过来,留在王府做了侍卫。”

        卫翎敏锐地察觉到她话语中的迟疑,略一挑眉,“据说?”

        许缘斟酌着,这件事涉及闺房隐私,她虽下定决心要离开,可做人家奴婢多年,被灌输的就是要守住主人的秘密,尤其是那些阴私之事。但卫翎既然问了,她只好说了。

        “其实我心里有些奇怪,隋姑姑自小在京城长大,隋英却是北方人,两个人长得也不像,平日也不怎么亲近……倒是隋英跟王妃……”

        “怎么了?”

        许缘有些尴尬,目光也带了闪烁,“他们的关系有些……有些非比寻常。”

        卫翎一时没反应过来,艄公却心明眼亮,问道:“是你那主子养的小白脸吧?”

        许缘竟还小声辩解了起来,“王爷一直对王妃不上心,他们十几年也不住在一处……”

        艄公十分不屑地哼了一声,“男盗女娼、猪狗不如。”

        卫翎这才恍然大悟,脸上也有些发囧,又不好去看凤宛,只好绷着脸继续问。“是因为他,王爷夫妇才反目么?”

        许缘想了想,“我们被关在别院时,他也被锁拿了,可既然王爷并未伤他性命,估摸王爷不知情。”

        “他又是何时回来的?”

        “就是北燕大军攻城之日,他偷偷潜回来把我们带出别院,又一路保着王妃回京。”

        卫翎总觉得有些不对,却还未能抓住其中要点。“隋英是郭家派去的人么?”

        “应该不是。”

        “何以见得?”

        “据我所知,郭家送去的人都出身江南,因他们原本是江南第一大氏族,但隋英是北方人。”

        “北方人……”卫翎的心忽然一惊,是北方人还是北燕人。

        北燕十万大军围城,济北王府派出来向京城求救的信使九死一伤。他亲眼见过他们的的狼狈,能杀出重围,很多人付出生命的代价。可隋英不但能在重重围困中潜入别院,还能带着几个妇人在北燕人的眼皮子底下来去自如?这不合理。

        卫翎心里一阵阵发慌,若这个叫隋英的人来自北燕,在济北王府身边潜伏多年,甚至于现在已经进京,就在京城权贵圈中游荡,他的目的就不言而喻。须知此时两国正在决以死战。

        他的目光投向凤宛,凤宛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她还记得金明寺山门外,那年轻侍卫冷漠而警惕地盯着她看,让她如芒在背,才会倏然回头。

        二人不动声色地沉默下来,事情越来越复杂了,难道站在他们对面的不但是太子和郭家,还有北燕人?

        卫翎把心里的焦虑隐藏起来,和气地对许缘道:“许姑娘,多谢你跟我们说这些,你可还有什么能够告诉我?但请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许缘叹息一声,“没有了。我不过是个小角色。”

        卫翎与凤宛对视一眼,也不再为难她。“好,既然如此,我们也言而有信。你既出来了,就不要再回济北王妃那边,免得有危险。”

        想了想,他掏出荷包,把几块碎银子、一张银票递了上去。“这些你留下吧,望你离开京城纷乱,今后一切顺遂。”

        许缘露出惨淡的笑,“多谢卫世子,天下之大,总还有我容身之处,以后这世上没有许故、也没有许缘,没有家主,也没有王妃,我只求平淡过这一生就好。”她又看向凤宛,“凤姑娘,你别恨我弟弟。他实在也……”说到此就唯余哽咽了。

        凤宛扭过头没有接话,卫翎虚扶起许缘。“既然如此,艄公前辈送你走,将我们放到岸边吧。”

        艄公转头出了船舱,小船快速靠岸,许缘在船头看着那两人上了岸。

        冷风中,凤宛沉默地回头看着她,脸上有哀伤和沉痛,卫翎也有些消沉,但还是对她挥手作别。莫名地,她心里有些感动。

        十数年大梦一场,梦醒时还能有人为她着想,给她银子,为她送别。

        他们是好人!

        许缘忽然往船头踏上一步,压低声音,“卫世子,凤姑娘……今日一早王妃曾带着隋英悄悄出门去。我听到她吩咐车夫,去了锦绣胡同。”

        卫翎眼睛一亮,迸射出惊喜。“多谢!”

        许缘消失在夜色中。凤宛沉默了一会,忽然道:“她一定还知道很多秘密,我是不是不该放她走。鬼市的前辈们一定有各种拷问的手段,哪怕拆骨剥皮,也能把所有秘密都挖出来。”

        卫翎转头看她,见她眼底有泪光闪烁。他知道她在心痛、在挣扎、甚至在后悔,他走过去把凤宛抱住。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感受到她微微的颤抖。

        “凤宛,或许她还知道什么,但她不是没底线的人,你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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