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骑鹤下扬州
这几句话正是顾明颜叫桃红说的，虽然顾明颜知道祁如霖不是迂腐之辈，但读书人总归是有骨气的，不然一般人被马车这么一惊，早就连滚带爬的躲开了，而他还挺直着脊背，尽管走的十分艰难，却一点狼狈的神色都见不到。
顾明颜本就欣赏祁如霖，若是没机会也就罢了，但是此刻遇上了，总要帮上一帮的。
更何况祁如霖是大才，顾明颜虽然没想着把他笼络到自己手下，但是有这一两分的情分，日后需要借力的时候，总多一分助力。
桃红本来想着能把弟弟送去普通私塾识几个字就是好的了，没想到顾明颜居然还肯单独聘上一个秀才回来，心中感激的不行。
虽然祁如霖看起来落魄潦倒，好似乞丐，但总归是个秀才，能得到一个人专心指导自己弟弟，总比去私塾的好，只是这样一来又要叫小姐破费，桃红还是有几分过意不去，想着自己以后有时间多绣写帕子出去卖掉，也能补贴一些。
祁如霖本来是打定了主意不吃这嗟来之食的，可是见这姑娘虽然是丫鬟的打扮，但说话干脆利落，语言平缓亲和，虽然觉得这事情太过巧合，但他都已经这个样子了，又有什么怕人算计的，于是接过了钱，低头走了。
车夫等桃红上了车，才又驾着车缓缓的离开，心里嘀咕着表小姐心肠真好。
片刻之后到了地方，车夫自去不提，桃红上前去叫门，顾明颜和坠儿等在一边，片刻之后张全的妻子赵氏出来开了门，见到是桃红很是惊喜，又听说大小姐来了，连忙把人往里边让。
张全出去卖货还没回来，只有赵氏自己在家，因此也没什么好避讳的，赵氏虽然尊敬顾明颜，但是毕竟不懂太多的规矩，顾明颜也不介意，就跟着走了进去。
关上了门，顾明颜吩咐坠儿等在门口，等祁如霖一会儿找过来，才跟着赵氏继续向里走，也直到此刻，顾明颜才看到了属于自己的院子。
这处院子并不大，只是一进的四合院，但被赵氏大理的井井有条，原本应该是种些花草的院子里被赵氏中上了一些菜蔬，天井那有一颗大大的梨树，还有一架葡萄藤，看起来这院子赵氏是用了心思的。
赵氏见顾明颜的目光在菜蔬上打转，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那原本是种了些花草的，可除了好看也没什么用，我就……”说到这里忽然想到大户人家的小姐就喜欢没什么用的花儿草儿的，不禁有些尴尬，“大小姐要是不喜欢，明颜我就还种上花草。”
顾明颜笑笑，“我就是看这些蔬果讨喜，可惜不能在这吃上一顿饭。”
赵氏听顾明颜这样说才松了口气你，笑着开口，“吃饭倒不难，就是我不太擅长厨艺，不过这也没什么难的，回头我给大小姐拿上一些带走，叫府上的厨子做了，也就吃上了。”
几句话的功夫，赵氏就知道顾明颜是个好相处的，也就不再拘谨了，顾明颜又看了看，几间屋子的门窗应该是重新上过漆，这是顾明颜没吩咐的，也是张全夫妻有心了，这时候桃红的弟弟朝生从东厢房跑了出来，绕着桃红姐姐姐姐的叫着。
桃红拍了他一下，“别这么闹腾，看惊扰了大小姐。”
朝生呆呆的看着顾明颜，好像还不大明白为什么会惊扰了她，但却知道要听姐姐的话，因此不吵不闹的站在那。
顾明颜从荷包里拿出一包桂花糖，冲着朝生招招手，“我常听你姐姐说起你。”
朝生就傻乎乎的被糖给勾去了，接过了糖包之后吃了一口，嘴被塞的满满的，还呆呆的看着顾明颜，虎头虎脑的样子十分可乐。
桃红只好揪住他的耳朵，“别看到好看的姐姐就挪不开眼睛。”
朝生呜呜的喊疼，可是一嘴的糖什么也说不出来。
顾明颜看她们大小闹成一团，也不近翘起了嘴角，桃红见顾明颜不怪罪，又拍了朝生一下，“去吧堂叔找回来去。”
朝生得了令就跑了，赵氏也连忙把顾明颜带进正厅，没有好茶，就上了杯蜂蜜水。
顾明颜看这正屋不像有人住的样子，但是打扫的很是干净，又想到朝生是从东厢跑出来的，就知道张氏夫妇把他们当成了管家，所以才不住在正房，但是西厢又不像有人的样子，那容韶锦……
不等顾明颜开口问，赵氏就小声的开口了，“大小姐，那天有个人找了过来，身上都是血迹，我们看他有你的信物，就收留了他，可是没两天他就自己走了，只留下了这个。”
说着赵氏拿出了半块玉佩，正是当初顾明颜给容韶锦的，不知道容韶锦在想什么，给分成了两块，现在顾明颜这块上有个日字，想必月字那块在他手中。
顾明颜接过这半块玉佩，在手中捏了一下，决定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毕竟容韶锦怎么也是钦犯，自己走了也好，因此想换个话题，刚想出声，就听坠儿在外面叫，“小姐，那个书生来了。”
赵氏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大懂得大户人家的规矩，却也知道女子不应该轻易见外男，而这顾小姐前几天送来一个男人，今儿又在这等个书生……
不过她为人老实，虽然觉得不太对，却又觉得顾明颜对他们一家实在是没话说，因此也不多问，先出去看了一眼，等看到一身脏乱的祁如霖，又听桃红说是顾明颜看着书生可怜，找来给朝生做先生的，赵氏心里的顾及就彻底的没有了，反而觉得祁如霖这幅样子见顾明颜不太妥当，所幸厨房里有热水，就让他梳洗一番再去。
祁如霖现在的情况是逼不得已，否则他还是喜爱洁净的，而且又见这院子被收拾的干净整洁，知道这里的主人肯定是爱洁的，于是很干脆的去洗了个澡。
张生是个匠人，没有长衫，可祁如霖那套衣服实在太脏，赵氏只能找了件还过得去的短袍给了祁如霖，还说了几句不好意思的客套话。
这些祁如霖倒是不挑，所以很快就穿戴好了。
当时那小商人走的时候家具没有都拿走，还有一架屏风，于是和桃红和坠儿两个抬了进来，把顾明颜给挡住，这时候祁如霖也收拾好了，来到了正堂，看着那架屏风不由得有些狐疑，不知道什么人要弄的这么神秘。
等顾明颜说话，祁如霖就不觉得奇怪了，这家的主人居然是个女子，而且听声音还是个小姑娘，那避着点也是应该的。
“你可能有些想不通，我怎么知道你是个秀才。”
顾明颜的问话的确是祁如霖好奇的，他那副样子，整个人都馊臭了，就算穿着读书人的长衫，都像是偷来的，而且这家的丫鬟说是叫自己来做先生——其实他之前也想自己找份营生，可是一个腿瘸了的人，是哪里都不愿意用的，他也想过回书院，却知道周欣儿和那位巴结顾明颜的大人肯定不会放过自己，小小一家书院是没法护住自己的，还会被连累，所以只能避开，可这位小姐却一眼就看出来自己是个秀才……
顾明颜见祁如霖不开口，于是继续说下去，“昨天那场好戏，我从头看到了尾。”
祁如霖一惊，但随即安稳下来，“这么说，小姐是顾府的人，那不知道找在下来，还有什么事情？”既然进门还让自己洗了澡好好收拾一下，那就不是要为难自己，不过到底有什么别的事情，他还猜不出来。
那个还字，让顾明颜一下子就听出来了祁如霖这句话中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事情，看来的确是顾府有人找了祁如霖，才会有周姨娘被处置的事情，顾明颜大胆的开口，“找你的那个人既然承诺了让你无忧，所以自然不会看着你去死，因此你就在这安心的教书，若是之后还想参见会试，也不是不可。”
祁如霖倒是没想到找自己的人真的这么有心，虽然承诺了自己性命无忧，可是没想到会把后续都给安排好了，心中也有几分感激，“如此多谢小姐，再下必将尽心竭力，至于会试，在下也必将参加，苦读十几年虽然不是为了做官，但却没有比这个更能证实自己的机会。”他也知道自己已经是个残废，即使一举夺魁，怕是也难再仕途上大展拳脚，所以声音里难免多了几分落寞，但却并不郁郁。
顾明颜听他这样说，也大概明白前世的时候祁如霖为什么那么容易放下，心中更是对祁如霖多了几分佩服，毕竟如此豁达之人并不多见，“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先生也不必过于拘泥了。”
虽然劝慰的话人人会说，但祁如霖倒是没想到一个素昧平生女子会说出这样的话，心神也不由有几分激荡，“多谢小姐劝解，在下去读书考功名，也不过是走常人的路子，至于夙愿……”
说到这里祁如霖忽然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了，马上住了嘴。
顾明颜却好像忽然明白了点什么，于是开口，“先生的夙愿可是‘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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