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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混账


武兆宁策马回到辽原一营,站岗的士兵还来不及迎上去牵马,就见武兆宁跳下了马猴急的自己打帘进了营帐。帐中站着个戴围帽的人,手中拿着一封信。武兆宁上去接过信放在胸前的衣襟上搓了搓,走到偌大的长案前用手臂划拉出一片干净地方,将信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

        “还有几句口信。”送信人冷漠的说道。

        武兆宁耐着性子听完口信将人半推着送出了军帐,几步蹿回了案前,笑着将手中的信展开。

        侄儿伯安:

        见字如面。

        三次归都,我已心无波澜,抵都之时恰逢燕陵回暖,日光和煦,燕飞蝶舞。院中更是丽景怡人,淡了我多日的阴霾。

        伯安,今你为军中新帅,常言道新帅难领旧兵,诸事多磨,切忌毛躁,顾军师之言,谦中方受益。兄长有言,你为火我为水,可我如今远在帝都,终究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沙场之上,壮志不足挡刀剑,边骑蹄下不认大义,怒火不能破敌烧的只是自己,切勿昏头莽撞陷阵。

        听闻北辰新得将才,宁北边境战事频起。如今大靖一将难求,我虽生在武家,却只习得软武,又因掣肘,无奈于帝都舞笔弄墨虚度韶华,我已不算堂堂正正的武家将。现武家式微,你我无子嗣,嫣然未出阁。今沙场之上武家郎只余你一人,为国,为家,为我,你都要护自己周全。

        我归都时曾言,我为家主你为晚辈,如今却独留你一人撑起武家,我于你有愧。言尽于此,恐你不胜其烦。

        武家伯安,保重。

        沅芷亲笔。

        读完信武兆宁脸上却生出些委屈,心道:我的沅芷好狠的心,归都时就写好了信,这都半年了才让人送来,若不是为着这几句口信,我怕是明年都读不上这信吧。

        武岁渊信中字字都含着情,却句句都在将武兆宁往情外推,偏偏他越推武兆宁这个混账越觉着他心中有情。武兆宁人虽混账心却通透,一封家书而已,何故迟了半年才送来,武岁渊越是小心翼翼划清界限,武兆宁就越是欢天喜地坚定信念。武兆宁就是这么个混账!

        武兆宁反复看着信,心里却在琢磨着那几句口信。庆州出了命案又关系到燕陵,此时正是时机。宁州武家兵强,庆州安家财壮,如今燕陵羸弱,自是前怕虎后怕狼。明年三月虎狼将借五门朝向燕陵进发,武家要坐稳五门,安家想重回五门,此时借机向庆州伸伸手,哪怕不成事,也能让燕陵安心。

        “冉英!将这封信送去盐州,你亲手送到。”武兆宁将写好的信封起来。

        “是,大将军!”冉英接过信揣在怀里出了帐。

        武兆宁又将目光落在武岁渊的家书上,手指在“你我无子嗣”这几个字上摩挲着,满脑子不正经。

        “敌袭——”哨兵在马背上疾驰而来。

        “看着,别让人进帐。”武兆宁披上甲提着枪冲出营帐,翻身上马奔入夜色中。

        武嫣然带着冉驰打马而来,见营中寂静便知前线在交战,问守营的小兵:“今日补给送到了?谁接的?”

        小兵见是武嫣然,答道:“两个时辰前就到了,是冉英将军接的。”

        “冉英呢?”

        “大将军派他出营了大将军不让人进帐。”小兵答着话见武嫣然带着人进帐便拦了。

        “知道了”武嫣然令冉驰等在帐外一个人进帐了。

        进了营帐便看见武兆宁那七零八乱的长案,案上就那一处干净地方板板正正的放着两封信,用脚想也知道是岁渊小叔叔的信。

        “怎得来了两封信?”武嫣然嘀咕着拿起信,却发现一封是半年前的,是爹的丧事过后小叔叔归都时写的;另一封却是四年前,娘的丧事后小叔叔归都时写来的。这信竟然留了这么多年,除了纸张泛了黄其余竟无一点污秽。武嫣然望着这乱糟糟的案几心中五味杂陈,不由得想起娘的那句话:你哥就是个混账东西!

        德宗三十四年,惠王为牵制武家想将惠王妃胞妹宁玉许配给武王世子武维尧,奈何武维尧已在宁州与盐州沈家女定了终身。当时大靖商贸掌控在安家之手,安王不喜与惠王同流,而盐州沈家因地利起势,有意倒向惠王,这个时候惠王决计不想丢了沈家,于是将目光投向了武王武为清身上,当时武为清四十有五,也算正当年,武王妃徐盈已过世多年,想给他续弦也不是不能。就这样德宗迫于惠王一支的压力给武为清和宁玉指了婚,次年便有了武岁渊。又两年,世子武维尧与世子妃沈漓得子武兆宁。

        叔侄俩只差两岁,在宁阳武王府光着屁股一块长起来的,谁知叔侄俩的性情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武岁渊温润如玉谦和多礼,武兆宁桀骜不驯飞扬跋扈,儿时多是侄子将小叔叔欺负的哭鼻子。王妃宁玉多病,这两个孩子多半养在世子妃那里,沈漓没少为武岁渊抽武兆宁的鞭子。沈漓生下女儿武嫣然后便顾不上管束武兆宁,这个混世魔王将武王府闹得鸡犬不宁。没几年武为清将叔侄俩一起带到了营中骑马练枪,武兆宁耍枪耍的欢快,武岁渊却武的中规中矩。武为清知道儿子性情不是提枪的料便改教他软武,武岁渊习软武倒是进步神速,半年就能自己制伏那个混世魔王了。从此,武家上下都省了心,唯独苦了武岁渊,日日被武兆宁缠着,从军营缠到了家中,沈漓见儿子被小叔叔拿的死死的甚是惊奇。

        “我以后要娶小叔叔当媳妇儿,让他日日管着我。”武兆宁在正堂餐桌前喊着,府中上下哄笑一片,武岁渊恼着揪了后领将他按在院里揍了一顿,以为老实了,谁知他到了街上举着串糖葫芦回来了,对着正堂中正与沈漓一起喝茶的武岁渊说:“媳妇儿,别恼了,我以后不当人的面说了。”沈漓嘴里骂着混账,笑得茶都泼了一地,武岁渊先接过了糖葫芦递给了身后的侍女,将武兆宁拖出去又是一顿揍。原本也是童言无忌,大家笑一笑就过去了,可沈漓笑着笑着就察觉出不对味了,说话的人已然过了童言的年纪了。

        德宗四十三年底,惠帝登基,武王妃宁玉病逝,惠帝以皇后思念胞妹为由欲将武岁渊接到燕陵教养,武家言岁渊年纪尚小也只强留了两年。惠帝二年,十岁的武岁渊入都了。入都前武兆宁闹着要跟媳妇儿一起去帝都,武岁渊罕见的没揍他,骑马带着他去了后山,两人躺在草坡上望着满天星斗说了很多话,这一次是武岁渊说武兆宁听。次日,武岁渊启程去了燕陵,武兆宁留在宁阳武王府中却像变了个人一样,再也不叫媳妇儿了,只叫岁渊。那时是武兆宁第一次意识到三十万武家军的强大,强大到连天子都惧怕它;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三十万武家军的脆弱,脆弱到连一个人都留不下。

        惠帝四年末,武为清病重,惠帝为表仁慈准武岁渊归宁半年,来年五门朝随武维尧一同归都。武兆宁不知从哪得知了此消息,一个人带着干粮去了静山,在覆了雪的山窝里猫了三日,直到静山大营的人去山窝寻才将他带回来。武兆宁回到宁阳府中就径直扎进了厨房,却见沈漓在厨房盯着人煎药,便叫人将打来的野兔用沙姜腌上,过两日岁渊到家就能吃了。沈漓见儿子满身污雪笑道:“臭小子,没见你记着娘爱吃什么。”“爹记着就行了。”沈漓闻言脸上滞了笑心中暗骂:这个混账。

        武嫣然读着岁渊小叔叔的信,心中暗惊:得亏哥肚里没墨看不透这信,他若看明白还不直接疯了,非要带着大军去燕陵把他的沅芷抢回来不可。

        沈漓病重的那段时间,终日拉着武嫣然的手反复说着那些话,将这辈子的泪都流干了。“你哥就是个混账东西,以后多的是惹你爹生气的时候。娘死之后你要多护着你哥,你爹和你哥两个人都是一点就着的脾气,你在中间多拦着些。唉你哥是混账,可一个混账念头守了这么多年也就成了命,是命咱们就坦然受着吧。这事除了你小叔谁也拦不住,可你小叔生来命苦,背负着武家的枷锁,娘不忍心再让他背负什么,也不愿再给他半句苛责有时娘也在想,若这世上没有你哥,你小叔这一生得有多苦啊!嫣然啊,你替娘多劝劝你爹”

        “禀武将军,两队辎重兵已到位。”

        冉驰在帐外喊着将武嫣然从回忆中拉了回来。武嫣然收好信放回桌上,轻叹一声便起身出了营帐。

        “守好,别让人进去。”武嫣然对着守营的小兵嘱咐了一句便带着兵走了。

        早年间宁州驻军是不出营的,一应补给都来自朝廷,时常为着军需补给闹得急赤白脸,后来就连粮草都都要现吃现讨。恰逢安家在宁州通商道开互市,当时的武王世子武维尧便借互市之便弄来了抗寒的小麦种子,虽然一年只产一季,但再配着收些土豆番薯,总算是能喂饱驻军。随着燕陵的几场风雨,朝廷的粮草给的越发艰难,武维尧承袭武王之后便想法子开了耕地,自行种粮。帝都理亏,想管也不好管,但好在每年战事一起还是要靠着朝廷的粮草行军,帝都也就放下心来。如今不光宁阳,盐州北,商州东都种着军粮,维尧去世后武嫣然就挑起了粮草担子。今年雪下的好,收成也好,但不管收了多少粮武嫣然都会折半报上去,再向朝廷讨粮。武家只有吃着朝廷的粮,帝都方能安心。这是武维尧生前的叮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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