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立冬

眼看到了立冬的天，庆州虽处南方，但夜里也开始凉了起来，书房中连架了几夜炭盆了。

        宇文慕自成婚以来连着在书房住了一个多月，主子的事下人不敢多言，只是下人们对小九的态度都怪怪的。

        小九名义上只是个近卫，却与颜夫人同住一屋，就连新婚夜都是小九在房中陪着颜夫人。更可气的是这个近卫有时比主子起的还晚，竟过了辰时才出门。

        侍女们都替自家小王爷委屈，红拂更是日日找小九切磋，想给小王爷出出气，奈何技不如人，使出全力也只是败得不那么难看。红拂逐渐认清了事实，这少年当真深不可测。当初在纱宴上完全看走了眼，当时认定的三成力现下看来怕是一成都不到。

        立冬这日，宇文慕在房中陪着书颜，亥时将过也不见他起身回书房。丛夜来寻宇文慕，“小王爷，书房中的炭盆还要不要续上？”

        “不必了，今日起我睡房中。”

        书颜听到心中一惊，抬头看他，却见宇文慕盯着门边不为所动的小九看。

        “小九，你随丛夜去，让她给你安排吧。”书颜对小九说。

        小九听了话有些犹豫着看着书颜，书颜安抚着点点头，小九才应了话出门跟丛夜去了。

        宇文慕见人都走了便挤到书颜身旁坐下，“你怎么不问我为何要睡房中？”“这原本便是你的房间，自然想睡就睡了。”书颜被人挤着往边上挪了挪。

        “也对。”宇文慕闻言觉着有道理，“那就睡觉吧。”说着懒懒的爬上了床，在床上舒展着身体，长舒了口气道：“哎~还是床舒服，那书房的榻还没我长呢，睡着憋屈。”

        书颜还陷在今夜要与宇文慕同床共枕的忐忑中，自然不想搭话。宇文慕见人不语，又问道：“阿颜，要不要一起睡？”

        “不、不必了，我习惯晚睡，你先睡吧。”书颜慌忙翻了书页说道。

        “那你别太晚，夜里凉。”宇文慕侧了侧身抱着被衾，被褥软枕间满是书颜身上的香气，他浸在这片香气中很快入了眠。

        书颜见人睡熟了暗暗松了口气，宇文慕还给他留着半边床。没了小九书颜睡不好，自然不敢去床上睡，他轻手轻脚收了案上的诗书，挑了本话本坐在案边迷迷糊糊的看着，过了子时人却精神起来了，索性坐直了身子看了一夜书。

        次日，书颜早早唤了侍女伺候沐浴，勉强吊着精神用了早膳。宇文慕独占一张床得了一夜好睡，晨起如沐春风，精神焕发，院中侍女见状都跟着高兴起来了。

        书颜平日便睡得少，昨夜熬了一宿倒也没有太疲倦。白日里还应了世子妃的邀去东院用了午膳，午后还跟着宇文慕去了府中的藏书阁，到了傍晚人才开始打蔫。

        “阿颜，早些沐浴吧。”宇文慕看人精神不济说道。

        “你先睡吧我”书颜故技重施，想着这矮榻上也能睡人。

        “不行，你得给我暖床，被窝太凉了，我身娇体弱的根本暖不热。”宇文慕不听书颜说完便已吩咐绯衣将浴桶添满水。

        “”书颜无语，这借口太假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拒绝。

        沐浴后熏干了发，书颜便进了被窝，强撑着眼皮不敢睡。过了片刻，宇文慕便掀开被角钻了进去，书颜只觉得像一个火炉窜进了被窝，他像被烫了一下悄悄往边上挪了挪。

        宇文慕才进了被窝便被书颜身上温润的香气扑了满面，身上升起燥热。他伸手探了被窝还是冰凉，又去抓了书颜的手亦是冰凉，“好凉，别动，我给你暖暖。”他攥紧书颜的手不让人挣扎，“脚呢？凉吗？”宇文慕说着又伸腿去探却被书颜躲开了。

        “不不凉，是你太热了。”书颜甚是不习惯这般|亲|密的接触。

        “那你靠近点，让我凉快凉快。”宇文慕见书颜浑身别扭，打趣说道。

        方才为躲宇文慕乱探的腿书颜半边身子都露在被衾外，正觉着肩膀凉飕飕的，听人这么说便听话的朝着宇文慕挪了挪。宇文慕却不料书颜真的向他靠近，这次轮到他向外躲了，身体上已然躁动起来。

        “咳咳咳”宇文慕干咳几声掩饰着身体变化带来的尴尬，他放开书颜的手侧过身背对着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下来，他可不想再回书房睡了。

        书颜见宇文慕很久没动静以为人睡着了，便想起身回到矮榻上，还未撑起身来宇文慕便翻身将他揽入臂弯，他被箍在床上动弹不得。书颜侧头看了看人，确实睡着了，便只能由他抱着不敢动弹。

        书颜原是怕梦魇不敢睡，现下被宇文慕喷在颈间的鼻息烫的睡意全无，只觉脸上起了烧，心跳声也越来越清晰。他僵着身体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又是一夜未眠。

        晨起宇文慕被怀中人的挣扎惊醒，睁眼见到红着脸想起身的书颜，他的腿还搭在书颜腿上未放下。宇文慕放开人拉过被衾塞在两人中间，仿佛是习惯了这种尴尬，略带调笑说道：“抱着你睡，没动静才要坏事呢！”

        书颜眼下顶着一片乌青，头也是昏昏沉沉的，自然没心情搭腔。看人又是一夜未眠宇文慕心中生了郁闷，怎么偏要小九守着才能睡。宇文慕见书颜下了床踏上木屐，拖着一身疲惫走的摇摇晃晃甚是可爱，竟是被他气笑了。

        午后书颜坐在廊下呵欠连天，宇文慕就坐在身旁，小九想说什么还是忍住了。

        宇文慕望着哈欠连天的书颜心中不禁犯嘀咕：阿颜对我的态度明明缓和了不少，偶尔亲亲抱抱也不似前些日子那样抗拒。白日里我出个门阿颜也是几次三番询问丛夜我何时回来，回来后也总是有意无意粘着我。怎得夜里就不能像百日里一样粘人？

        丛夜不知在做些什么，去了药房许久不见回来，书颜想要点提神的药却寻不到她。

        入了夜，宇文慕又早早唤绯衣备好了沐浴的水，丛夜拿着新制的秋梨香回来了，为寝房中添置了香炉。宇文慕原是嫌麻烦不让房中添香，看书颜总也睡不好才想起寻些助眠香，便让丛夜去寻个味道清淡的。

        宇文慕催促着书颜暖床，自己却迟迟不到床上去，书颜依旧强撑着眼皮想等着宇文慕入睡再起身。连夜未睡本就困乏，加之助眠香催着，不到半个时辰书颜便睡着了。

        宇文慕听到床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便蹑手蹑脚爬上了床，侧身看着熟睡的人，心中升起一股暖意。他也意识到自己很久没做过梦了，自从书颜回到他身边，虽是夜夜睡书房却也日日得好眠。

        宇文慕为书颜掖了被角自己也躺下，屋内多了秋梨香的气味他一时还没能适应。宇文慕又侧过身凑近书颜，闻着书颜身上的香气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将要入眠便听到身旁有动静，书颜似是又梦魇了，额头上起了一层薄汗，书颜急促喘息着双手攥紧被褥，口中呓语不断。宇文慕握住书颜的手，低下头听着，待听清了呓语却沉下脸来。

        “小九小九借”书颜痛苦的呼唤着小九。

        宇文慕心中火气陡然而起，他俯身赌气般咬在模糊呓语的唇上。

        唇齿间不带半点温柔，只有霸道的占有，占有的欲望一旦开始扩张，便只能由得寸进尺来满足。

        书颜在疼痛中渐渐出了梦，片刻才回过意识。他挣扎着坐起身大口喘息着，“你、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要做你夫君！”宇文慕双手扣着书颜的手腕说道。

        “你是失心疯了吧！”书颜抿着嘴角的腥甜说道。

        “睡在夫君身旁，梦里却喊着其他男人的名字，任谁都要失心疯吧？”宇文慕似是寻回了些理智，赌气般说道。

        书颜看着宇文慕的模样似乎明白了什么，解释道：“你你知道我这样的身份日日活在战战兢兢中，要小九佩剑守在身旁才能睡安稳”话未说完便被宇文慕揽入怀中。

        “对不起阿颜，是我太冲动了。”宇文慕想到书颜雨巷后的梦魇心中的怒火便烟消云散了，虽不知书颜的梦魇是什么却也明白其中痛苦。

        书颜听到宇文慕的话心下生出歉意，他又一次利用宇文慕对自己的维护之心将他推开，而这一次推开后书颜却发现自己也好疼。

        为什么他不能生来就是书颜？

        为什么他不能只是书颜？

        这疼痛一阵阵涌来，混着宇文慕怀抱中送来的爱意汇成了莫大的委屈将书颜淹没其中。书颜跟自己较着劲不愿哭出来，泪水却不听话的夺眶而出，他低下头将脸埋在宇文慕的胸膛压抑的轻声啜泣着。

        宇文慕听见哭声心中更是心疼，“阿颜，还有我，不怕，以后有我护着你！”

        书颜听到宇文慕的安慰只觉更加委屈，他伸出手环在宇文慕腰间哭的更凶了，宇文慕感受到书颜的回应，将人又抱的更紧。宇文慕胸前的里衣被泪水浸湿了，他松了怀抱想给书颜擦泪水却被书颜反抱的更紧了。

        “小郎，我不想与你分开了，我好想你，每日每日每日都在想你，可你好久才来见我。”书颜压着哭声断断续续的将藏了很久的话说出了口。

        宇文慕闻言愣了片刻，方参透话中深意，心中自是雀跃欢喜。他抱着书颜轻笑道：“都怪我，都怪我太蠢笨，让我的阿颜等了这么久。”

        书颜哭了许久才渐渐止住哭声，宇文慕捧起书颜埋在胸膛前的脸，脸上满是泪水，一双眼睛又红又肿，还因为方才的几句话红着脸。这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令宇文慕再次躁动起来，他将书颜轻推向被褥间，送上一个温柔缠绵的吻。书颜带着连日的疲倦在这温柔漫长的亲吻中睡了过去。

        书颜难得睡的安稳，宇文慕却揣着一身的燥热睡不着，加之满心的欢喜，今夜轮到他一夜无眠了。

        翌日清晨，一夜未合眼的宇文慕早早起了身，吩咐着下人们动作放轻些别扰了书颜。殊不知书颜早早便醒了，只是忆起昨夜坦白的事有些懊悔，不知该如何面对宇文慕，加之眼睛肿着不愿见人，索性蒙了头赖在床上装睡。

        宇文慕忙了一圈回来见房中依旧没动静，便轻声进了屋，书颜闻声没来由的紧张起来。

        “阿颜，我知道你醒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宇文慕看着藏在被衾中的书颜问道。

        书颜闷在被衾中已经起了一层薄汗，又被宇文慕一句话戳穿了伪装，便使着小性子说道：“没不舒服，我好着呢！”

        “那你不出来看看我，你都一夜没看我了，不想我吗？我可是想你了，每日！每日！每日！都在想你！”宇文慕在床边俯下身使坏说道。

        书颜闻言面上倏尔烧起来，心道这人也太坏了！他顶着被衾坐起来，直撞上宇文慕的鼻子，宇文慕吃痛直起身还不忘隔了被衾揉着书颜的头，只听闷在被衾中的人说道：“我、我昨夜昏头了，说的都是些胡话，不、不作数的。你只当没听见吧。”

        宇文慕闻言便知人害羞不敢见他，“说过的话不能耍赖！我可是欢喜的一夜没睡，这话你若不认我可要生气回书房了”

        不等人说完书颜急着掀了被衾，抬起双臂环了床边人的腰，将脸埋在人的衣襟里闷声说道：“你别走，别走”

        宇文慕被人一抱心都要化了，他轻抚书颜的发轻笑温声道：“吓你的，我才舍不得走。”宇文慕捧起人的脸见两只眼睛依旧红肿又笑道：“怎么还像只小兔子一样，让丛夜来给你敷一敷，晚些我带你赴宴，崔壮壮递了请帖。”

        “我不去，我这样如何能见人？”书颜坐回到床上说道。

        “不去也要先起床，给眼睛敷上药，乖，一炷香的时辰便能消肿了。”宇文慕唤了绯衣备了热水棉巾，丛夜带着药熏包进来为书颜敷了眼睛。

        午后，书颜眼睛虽消了肿，还有些余红未褪，谁看都像是夜里哭过透着可怜。书颜见院中侍女看见他这副模样皆面色暧昧便知她们心中在想什么，便红着脸进了屋不愿出门。

        宇文慕赴宴前又来问书颜，“阿颜，你当真不去吗？”

        “不去，院里姐姐们见了我这样子都胡思乱想了，若令崔壮壮瞧见指不定想什么呢！”书颜抬起头看着宇文慕说道。

        宇文慕挤到书颜身旁坐下盯着人明知故问，“胡思乱想？想了些什么？我怎么不明白。”

        听宇文慕如此问书颜一时语塞，竟不知他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又想起过去曾听闻他从不在楼里过夜的事，且自己入府一个多月了也没见院中有过通房丫鬟，书颜便琢磨着他可能是真的不懂这种事，何况自己也是在上弦楼见过些污糟画册才懂的。

        “总之都是胡思乱想，不明白最好你、你快去吧。”书颜被宇文慕盯的发慌催促着说道。

        宇文慕嘴上应着却不急着起身，他揽了书颜的头给了一个吻，又贴在人的耳边说道：“今夜做了她们便不是胡思乱想了，等着我！”说完便带着红拂出了门，留下房中一脸羞愤的书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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