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甄婉有时会去树下找万年树妖聊天，他终日沉浸在自己的故事中，早已忘了与甄婉交过手，清醒时，倒也是个和蔼的老爷爷。她也会进幻境和白衣男子聊聊自己的见闻，免得他孤单寂寞。

        聊到万年树妖的故事时，白衣男子也表示很遗憾，感叹“问世间情为何物”。他生于幻境中，而那幻境就是为了人的七情六欲而造的，爱恨嗔痴让多少人万劫不复，就此留在了幻境，生活在幻想中，再也走不出去。

        这日，甄婉在和白衣男子聊天时，男子提出：“你设个法，让万年树妖进到幻境里来吧。他这几千年放不下的是蛇精，也是他自己的执念，听你所述，我认为他的心结在于他以为当初如果他极力挽留，也许能留得蛇精在身旁，他们便不会分离了。让我为他造个幻境，偿还一下他的心愿吧。”

        万年树妖对甄婉并未设防，所以甄婉使用金杖很容易让万年树妖进入了幻境。

        幻境中的万年树妖恢复了年轻时英俊的样子。先是树妖与蛇精在一起美好的日子，然后虎精出现，树妖一改几千年前放任自流、顺其自然的态度，他用法力控制住蛇精不让她离开，又与虎精打斗，虽没有下重手，但已把虎精打得落荒而逃。当树妖回到蛇精身边时，不想蛇精对他态度十分冷淡。

        “你为什么不让我和他走？”

        “因为我爱你。”

        “可是我和你在一起已经不快乐了！”

        树妖不信，他以为蛇精说的只是气话，他等她回头。

        可是蛇精对他越来越冷淡，在这之后又出现了狮子精、雕精……树妖疲于应付，才终于知道自己用法力禁锢住了蛇精的活动范围，却再也留不住她的心。

        也许，蛇精是对的，她一早就看出了与自己性情并非相投，那曾经的爱情的美好火花，出自于激情，也出自于对未来美好的向往和憧憬。可后来，一切都变了。

        树妖还给了蛇精自由，他又回到当年于蛇精初遇的大树下。他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因为这段与蛇精的爱情而千疮百孔，再也无法复原，他的心空了。他再次翻看那与蛇精在一起美好的时光，可他的心却告诉自己这是在骗自己，美好的只是过去，很远很远的过去。他的心再也填不满了，他将带着这个空壳过完自己的一生。他的发须渐渐变白。

        风起，落英缤纷。这时，一个温婉的女子走到树妖的面前，捧起了他的脸，真诚地看着他，对他微笑。那是一个万年藤妖，她看了几千年树妖的故事，她爱这男子的儒雅、痴情。

        而树妖在看到藤妖的笑容的那一刹那，他的心融化了，他猛然知道了自己这几千年在等的，其实就是这样一个温暖的笑容。他握住那纤纤玉手，把头深深地埋在她的怀里。

        “入山看到藤缠树，出山看到树缠藤。藤生树死缠到死，树生藤死死亦缠。”幻境已撤，甄婉想起树与藤的民谣，也许，这就是万年树妖今后的故事。甄婉在心中默默祝愿万年树妖，也向老天祈求墨仟的安好。

        万年树妖清醒过来，便知道了刚才与蛇精的经历只是一场幻境，他看了看甄婉，又看了看身边的藤妖。

        “谢谢你给我一场梦。也谢谢你把她带给我。”万年树妖彬彬有礼地对甄婉说。

        “不，其实她一直都在，这些天好多您的故事，是她说给我听的。只是您一直没有看到她罢了。”甄婉笑道。

        “这个，我要了也没有用了。”万年树妖作法取出了封于心中的木印，消除了里面关于蛇精的画面。“回忆再珍贵，也不过是回忆。”他终于豁达了起来。

        “小姑娘，你是不是想要这木印啊？”万年树妖问甄婉。

        “我想借用一下，用完即还。”甄婉朝万年树妖鞠了一个躬，“还望您成全。”

        “拿去吧。”树妖把木印递给甄婉，“你要是不嫌我老人家啰嗦，我想说一句：小姑娘，你看起来生性倔强，不要此番帮我脱离了苦海，日后自己却陷入执念啊，切记切记。”

        “多谢老爷爷教诲！”甄婉拜谢了万年树妖和藤妖，又去跟兔爷爷一家告别。兔爷爷一家听说万年树妖终于找到了幸福，都为他感到高兴，也对甄婉充满感激。在兔爷爷家住的这段日子，甄婉仿佛找到了家的温暖。极东之地是太阳升起的地方，所以连大家的心也都是暖的吧。甄婉几乎不舍得离开这里，但是想到自己的计划，必须得再次启程了。

        水的法器在极北之地，相传在极厚的冰层下有暖流，鲛人们守护着雪莹珠。

        甄婉日夜兼程，身体虚弱，刚到极北之地时，冻得直哆嗦。眼看四处都是白茫茫的冰雪，若只是过来游玩一场，倒是一番美景，可是若时间呆得太久，甄婉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撑得过去。

        甄婉想起来小时候下雪最开心便是与表妹俞露堆雪人，还有叫上几个家丁、丫鬟一起来打雪仗，好不热闹。如今，甄府已经不再，俞露已经嫁人，自己的意中人，却还不知身在何处，不免有些落寞。

        总是站在冰面上吹冷风可不是办法，甄婉飞起来四处查看，想找个避风雪的地方。飞着飞着，竟然发现一座冰雕的城堡，巧夺天工，甚为惊艳。

        “不知这城堡的主人是否好客。”甄婉想着，便朝城堡飞去。

        守门侍卫相貌威武，通传后便带甄婉进入城堡内。

        一进城堡，甄婉顿时觉得温暖了很多，不想这冰雕的城堡里竟如春天般开满了鲜花。女主人朝甄婉款款走来，笑靥如花：“我这里多年都没有客人，你来这里可要多住些日子。”

        毫不相识的人竟如此热情和善，甄婉暗想遇到了好人。但是吃一堑长一智，问木印的时候吃过亏，这次甄婉不敢直接开口就问女主人雪莹珠的事情了。而且既然已经进了别人的城堡，又不知这极北之地会不会有什么机关，自是不敢轻举妄动，便应承了下来。甄婉在侍女的带领下进入了卧室，但见贝壳、珍珠之类的饰品数不胜数。

        城堡的女主人似乎真的是很多年没有与人聊天，也没有离开过极北之地了，拉着甄婉一直聊个不停，对外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很感兴趣。

        甄婉一直找不到机会开口问雪莹珠的事，便在女主人带她参观城堡时特别留意是否有什么机关。接连数日，甄婉实在忍不住了，便问女主人：“我听说极北之地有鲛人居住，不知可否一开眼界？”

        女主人倒也大方，给了甄婉一颗避水珠，道：“我带你去看吧，为了感谢你这些天陪我。”

        女主人带着甄婉去到城堡外面，破冰入水，朝一座冰山脚下游去。甄婉这才发现，水中的冰山竟是一座水下宫殿，晶莹剔透，鲛人们在宫殿中翩翩起舞，舞姿优美。在舞蹈的中央有一个极为精致的贝壳，“雪莹珠应该就在贝壳里面吧？”甄婉想。

        当晚，甄婉在做思想斗争，直接向女主人借雪莹珠，怕她不答应，把自己直接赶走；不如偷偷去拿来，用完再偷偷还回去就可以了嘛。趁避水珠还在自己手上，甄婉决定冒一下险，便独自偷偷离开城堡，按照白天的路线到达水底宫殿。宫殿内，会发光的鱼被固定在宫殿四角做灯光使用，鲛人们已入睡。甄婉轻手轻脚地走向中央那精致的贝壳，想要拿起来，却似有千斤重，根本拿不起来。

        这时，灯光骤然变亮。城堡的女主人出现了，身后是一群侍卫。

        “你偷偷来这里做什么？”前所未有的严厉，几乎让甄婉以为这几天与自己相处的是另一个。

        “我好心款待你，你却要偷我的宝物？”

        “我……”甄婉自知理亏，脸红了。

        “跟我回城堡吧。”甄婉本以为要做一番殊死挣扎，可是城堡女主人竟然没有下令让人把自己绑起来，实在是有些意外。“不知道这里的监牢是怎样的呢？不会是深海之底，永不见天日的暗黑之地吧。”甄婉有些紧张。

        回到城堡后，女主人让侍卫都退下。甄婉向女主人道歉。

        女主人却笑了，“来我极北之地的人要做什么难道我会不知道？你今天终于忍不住了？”

        “我愿领受责罚，只是我确实有事想借雪莹珠一用，还望您成全！”甄婉言辞恳切。

        “通过这几日的相处，我知道你生性并不坏。可是这雪莹珠，并非我不想借给你，而是我另有他用。如果你能帮得了我一个忙，我定会把雪莹珠借给你，决不食言。”

        “有什么我可以做的？”甄婉一听有机会借到雪莹珠，便急切地问道。

        “跟我来。”女主人把甄婉带进一间密室，甄婉看到一个水晶棺材，棺材里躺着一个相貌英俊的男子，放佛睡着了一般。

        “这是我的夫君。”女主人不禁落下泪来，“他已经死了，为保存他的魂魄不散，我把雪莹珠放进了他的体内。听闻仙山有起死回生之术，还望你能救救我的夫君。”女主人竟跪下来，“我自出生就住在这极北之地，我的夫君就是我的一切。”

        原来这就是女主人要自己帮忙的事情，甄婉连忙扶起女主人，说：“你放心，我一定尽力。”

        第二天，甄婉便出发去方丈山找弘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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