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这天，甄婉独自一人在书房看书，忽然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从眼前晃过，又停在了案前。甄婉定睛一看，这不是墨逸吗？便一把拉住他的小衣服问：“你怎么来了？你家主人最近可好？”

        墨逸给甄婉的感觉是一个很严肃的妖，简直跟他可爱的外表十分不相称。即使会开口说话了，话依旧不多，可谓“不该说的话不说，不该问的问题不问”的典型代表。他扭了扭身子摆脱了甄婉的手，整理了一下衣服，眨了眨眼睛说：“我是来帮主人传话的，他让我告诉你，他最近学会了一种新的剑法，问你有没有兴趣，是否愿意一起切磋切磋。如果愿意的话，明天午时竹林见。”吐字一板一眼。

        “好的，你告诉他我会过去。”甄婉觉得这只小妖实在是无趣，并不习惯独自和他相处，便简洁地回答后就打发他走了。

        墨逸一走，甄婉的笑容终于忍不住绽放开来。墨仟派墨逸来邀请自己说明他还是惦记着自己的嘛，而且知道自己喜欢练剑，有新的剑法便特意来告诉我。想着，甄婉十分高兴，连弘益来了又走了都不知道。

        弘益看着甄婉喜不自禁的样子，心想，笑容这么甜的女子，为什么要喜欢那么一根筋的人呢，明明应该是自己更讨人喜欢嘛。弘益停在那里想了想，怎么也想不出答案，就干脆招呼也没打就走了。

        第二天甄婉生怕迟到，一大早就起床梳洗打扮，午时之前到达了指定的地点。

        没想到墨仟比甄婉到的还要早。墨仟身着一袭藏青色的长袍在翠绿的竹林中来回穿梭，剑气所指，竹叶沙沙作响，眉目间英气十足，似乎功力长了不少。甄婉没有打扰他，只是站着静静地看着他，喜悦之情便油然而生。甄婉想如果能就这样不被打扰地看他练一整天的剑，自己恐怕也不会觉得腻或者累的。

        墨仟练完了一个招式才停下来，早已看到甄婉在旁边等他，或者是他确信甄婉一定会等他。两人也算是久别重逢，便从学堂发生的事情聊到各自练功的进展聊了很久。墨仟神秘地从怀里拿出一本没有封面的书，告诉甄婉他有一天跟着墨逸想去找那天吼叫的猛兽，无意中踩到一叠枯叶，感觉不对劲，扒开一看，便从中发现了这本剑谱。不知是谁藏在那里的，封面已经掉了，但是里面的剑谱练起来似乎威力不错。

        甄婉对剑谱很感兴趣，于是两人一起练了起来。日复一日，两人之间也不再多说话，仿佛言语已经不重要了，练剑时，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足以表达内心的想法，而对方在身边，已足够。

        秋天落叶缤纷，叶子在两人的身边飞舞，像金黄的蝴蝶，为他们的剑术伴舞；冬天大雪纷飞，白雪皑皑中，甄婉一身红衣，墨仟一身黑衣，色彩交相辉映，练完一段，两人的脸都冻得红扑扑的。休息时，两人就一起聊天畅想未来，或者墨仟吹箫，甄婉伴舞。年轻的日子是那样的美好，生活在年轻人面前总是展现出无数的可能性，外面的世界充满着未知的美丽，特别是对于像甄婉和墨仟这种稍有天赋又比较聪明的人，绝不会认为长大后的自己会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

        甄婉和墨仟两人练剑时，墨逸会另外挑个地方自己修炼，但当他们一结束，墨逸就会准时出现来拜见他的主人。而弘益也挺自觉，从来不会在白天出现，并且一如既往地嬉皮笑脸。

        甄婉珍惜着和墨仟在一起的时光，她知道墨仟迟早是要远走高飞的。墨仟说他家住在梦呼谷，自己四处拜师，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回去为父亲报仇。虽然甄婉不喜欢满怀仇恨的人，可是这个人是墨仟，她便只希望他平安了。

        一天在休息时，墨仟拿出一个精致的蝴蝶银簪递给甄婉。“这是我下山时在集市上买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当然喜欢。”甄婉不假思索，开心地接过银簪，虽然她从小就有各式各样的发簪，相比之下，这支发簪的款式实在一般，但这可是墨仟送给她的第一个礼物。她怎么会不喜欢呢。“但愿这也是他这一生送出的第一份礼物。”甄婉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银簪，心中私下想着。可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打消了，她抬起头时远远地看到墨逸恰好也看向他们这边，而墨逸的手中拿着一只木簪。“那只木簪会是墨仟送他的吗？”甄婉知道自己想要跟墨逸争在墨仟心中的地位，实在是可笑。可是就是因为被她看到了这一幕，那只银簪就显得不那么珍贵了。甄婉没有表现出更多的高兴，只是把银簪收了起来。

        墨仟看甄婉刚开始很高兴，后来却什么也没有说，便以为甄婉不是很满意这个礼物，也不便多说。

        回到家中，甄婉拿出银簪，左看看右看看，能看出是精心挑选的，至少自己的是银簪，墨逸的只是木簪嘛，可是都是簪子啊，而且明显墨逸比自己先收到礼物。甄婉都不知道自己是在莫名其妙地生什么气，得到了礼物似乎比没有礼物还让人不高兴。想着，甄婉依旧咽不下这口气，便一赌气把银簪扔进自己的首饰盒，与其他发簪混在一起了。

        暗处，弘益掩着嘴为甄婉的小孩子脾气笑得直不起腰来，这两个孩子什么时候会明白自己在对方的心中有多重要呢，真是有好戏看了。

        这边，墨仟心情也不是很好，他很是疑惑，但是他也没有什么人可以商量，妖会懂他对甄婉的感觉吗？“墨逸，你说婉儿为什么对我那么冷淡呢？”

        此时的墨逸已经修炼成成年男子的身形，头上戴着墨逸去买银簪时顺便买的木簪，“主人，我认为婉儿姐姐对您并不冷淡。”

        “真的吗？可是她对我送的礼物一点都没感觉，也没有戴。”

        “也许是婉儿姐姐已经有很多发簪了，所以并不在意吧。”

        “那也是，等到她的生辰，我要自己亲手做礼物给她。”墨仟心中琢磨着，想象着甄婉看到自己亲手做的礼物时会露出的甜甜的笑，就安然进入梦乡了。

        冬去春来，分离的日子也渐近。

        这天难得墨逸没有来打搅，墨仟送甄婉下山。仿佛不谈离别，离别就还很远，一路上两人都是说着无边际的话，尽量放慢脚步。直到到了山脚下，墨仟终于开口道：“再过月余，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嗯。”甄婉等他说出更多的话。

        “我觉得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子。”

        甄婉的心颤动了一下，感觉耳朵有些烫。

        “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墨仟鼓起了极大的勇气，冷不丁笨拙地抱了甄婉一下。

        甄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愣的垂着手，任他结实的臂弯紧紧地抱住自己，感受着他胸膛的宽阔和温暖，正在疑虑要不要回抱他时，墨仟就已经松开了双臂。

        “那个，你上次被墨逸咬的伤口好了吗？”甄婉怕尴尬，赶紧转移话题。

        “没事儿，男子汉嘛，多个伤疤算不得什么。”墨仟恢复了平常洒脱的样子和语气。

        这次对话后两人还是每天见面，墨仟也不再有更多的动作。于是甄婉想也许墨仟当时只是一时冲动罢了，自己当然不便主动表现什么。

        甄婉依旧每天早睡早起，生怕哪天睡过了头或是生病了不能准时赴约。有时睡前她会翻来覆去地想着那次对话的场景，到底该不该跟墨仟说些什么呢，可是也不知道应该对他说什么啊，说“我想要每天都见到你”吗？自己不是已经在这样做了吗？除此之外，其实甄婉也不知道自己对于墨仟到底抱有的是怎样一种情感，只知道她的心对墨仟灿烂的笑容是没有抵抗力的。

        甄婉清晰地记得那个夏日中的一天，夏花开得绚烂，蜜蜂和蝴蝶辛劳地忙碌，骄阳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那天是她的生辰，墨仟在竹林挂满了彩色的纸鹤。线的一端穿过纸鹤，另一端固定在竹子上，没有风时，纸鹤就安静地停靠在竹子上，似在栖息；起风时，纸鹤便随风飞舞，太阳光透过密密的竹叶洒下来，给纸鹤笼罩上一层层光晕。与此景相和的是墨仟自信的笑容和悠扬的箫声。甄婉走进竹林去抚摸那些纸鹤，竟然每一只上都有一句祝福语。在甄婉的记忆中，这是她收到的最好的一次生日礼物。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一天，墨仟向她告别。甄婉想上前抓住他，让他不要走，或是带上自己走，可是太过理性的她开不了这个口。自己没有权利打扰他完成他的梦想和报仇的计划，武功不如他的自己既然无法帮助他，便也没有资格留在他的身旁。

        甄婉没有挽留，甚至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一个拥抱也没有给。

        也许在墨仟心中甄婉是无情的。

        他们就这样散了，甄婉甚至不知道以后是否还能不能再见到墨仟，自此，自己心中墨仟的形象就像是封存在了一个晶莹的水晶球中，那是一个无法触碰的珍宝。

        “墨仟走了？”弘益难得地变得很安静。

        “是啊，他去别的地方拜师求艺了。”

        “你不想和他一起走吗？”

        “我不能丢下我的爹爹，我的武功也还不够，跟他一起走，只会拖累他。”

        “如果有可以成仙的机会，你会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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