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雪花飘零，显得那一小撮竹子愈发青翠挺拔。

        陆尘正襟危坐在书案前，耳边回荡着昨夜陛下的话语，有些呆呆地发怔。

        面前摊开的白宣，上面是犹然未开的墨迹，“能够找到自己的生活”，字迹飘忽，显露心中的迷茫。

        什么是自己的生活？他从来不曾拥有，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作为陛下的刀刃与影子。

        接受陛下的一切命令并坚决执行，这么多年从未犹疑。除了，除了，神偷墨兰，她是顾姑娘。

        已经两个月不见不想不念了，那抹浅黄身影却总是无声无息在眼前浮现。

        发泄般的用浓墨重重在白宣上挥洒，一团漆黑，看不清形状。

        神伤，闭目，暂歇，且听竹子生长的声音。

        小陆在院子里遥遥喊道，“公子，顾姑娘喊我们去上方山梅林。”

        话音未落，人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始终带着少年的蓬勃朝气，眼神里充满企盼，显然，他是很想去的。

        团起那张沾满墨迹的宣纸，看着小陆焦急的神态，轻笑着问道，“怎么了？这么急着去见那个小丫头。”

        小陆仰起头，很是认真说道，“想见呀，想见一个人的话，有机会的话，自然是要去见的。”

        呵，小陆说的真有道理。

        是这样的，想见的话，去见不就好了。

        拍了拍小陆的肩，“告诉顾姑娘，我们马上就到。”

        看着小陆闻言欣欣然跑出的身影，不由得想到，上方山梅林，顾姑娘也真是个雅人。

        有些日子没见，顾姑娘裹了件白狐裘，衬得脸小小的、尖尖的，唯有眸子依旧闪闪发亮，微微躬身行礼，“陆公子好，还未亲身祝贺公子月宫折…。”

        话未说完，便被眼前的陆公子径直截断，“你伤好了么？”。靠的近了些，才发现他的身材如此高大，将她遮蔽到阴影里。

        今日的他也有些不同，多了些真实感，更像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少了些与世隔绝的稀薄感，仿佛随时会随风消逝。

        “你身子可大好了？”陆尘又一次问道。

        话音未落，两人齐齐对视，又忽然从对方的目光中读出了什么，一同轻笑了起来，这句话是往日里顾兰芷常常问候陆尘的，不想今日却反了过来。

        顾兰芷轻笑着回问，“陆公子身子可大好了？”

        “不成想，我们两个人身子都不大好，还是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陆尘无奈感慨。

        两月未见的些许隔阂，如冰雪般消融。

        陆尘只觉心中有些许快意，问道，“顾姑娘当真文人雅士，趁雪访梅。”

        顾兰芷轻笑着回应，“不过是合一道香罢了，也很适合陆公子。我想，你会喜欢的。”

        陆尘挑了挑眉，疑惑问道，“什么香？”随即便自己发现了答案，自问自答道，“梅香？”

        “本是一缕梅香，看我碾香入尘，就是尘香了。”顾兰芷眼神闪躲，强自辩解道。

        看着眼前少女狡黠的样子，再想起自己曾一箭射穿她的肩胛，陆尘的声音有些低沉喑哑，“原是为我做的么？”

        “没有啦，只是试一试这个香方，心心念念了许久。”顾兰芷躲着他的目光，也不知是真是假。

        出城南盘门而出，径直向西，只需一两里地，见着眼前山脉绵延，便是上方山了。

        不是什么有名的高山峻岭，只是有多种花卉植株点缀，成了寻常的百姓的踏青圣地。

        此刻已是凛然的寒冬，上方山上的千亩梅林，千万朵梅花正在迎着凛冽的寒气盛放，自有风骨，上面还覆薄薄一层小雪，红色陪着白色，有种冰雕玉砌、动人心魄的美。

        甫一上山，望见那梅花上覆有的小雪，顾兰芷的眼便被吸住了。

        车还未及停稳，便从口里嚷着，“江离，快。”两人轻跳下车，从带来的锦匣中，拿出玉碗。

        趁着微雪未停，钻入梅林中，取一些梅花花蕊中之雪。

        陆尘缓缓跟在顾兰芷身后，眼睁睁看着眼前少女轻轻屏住呼吸，不敢伤到梅花那娇嫩的花蕊，纤纤玉指执着毛笔，轻轻扫落那零星的雪花。

        扫落了两株梅树，方才得了盈盈一碗底，看着还要一段时间。

        眼前少女盈盈转身，巴掌大的小脸仰视他，眼神里带有丝丝祈求与笑意，“陆公子，帮我拿一下玉碗可以么？左肩有些痛。”

        陆尘接过玉碗，亦步亦趋的紧跟着，配合着她的动作，心里明是知晓答案，还是装作貌似无意的问道，“你，左肩怎么了？还没大好？”

        顾兰芷专心的扫落雪花，动作轻盈，闻言头也没抬，随意回应道，“没什么大事，只是用不得力。”

        “嗯，你还是太倔强了，太勉强自己了。”陆尘声音低沉。

        “哪里有，才没有呢，”顾兰芷抬头嫣然笑道，“听小陆说，陆公子每日温书到深夜呢，不然那里能轻易中举。”

        随着一株又一株梅树的扫过，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方才还觉得，一朵梅花，就扫落零点雪花，真是太少了。

        到了现在，看到玉碗中的雪花越积越多，已然快要满了。

        顿时发现，不禁轻叹，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

        车厢旁小陆和江离已在遥遥招手，“公子，一个多时辰了，该回了，别聊了。”

        身边的顾兰芷微垂着头，耳垂微红，“感谢陆公子了。”

        回家去，顾兰芷拿出已然准备好的一应辅料，沉香，檀香，丁皮梅肉等一一称出备好。

        玉碗中的梅心雪在采集后，被他们储于瓷瓶中带回，此时已经全部融化。倾倒出的雪水中似乎泛有淡淡的梅香。

        配好的香料细细铺洒好，轻轻润刷上那一抹梅心雪，要的就是那抹凭任何香材也调配不出的凉意，也是这道香方的魂魄所在，待到香料微微润湿，开始和香，制成香丸。

        拨开香灰，轻轻焚起，袅袅烟雾里，传来氤氲的香。正是早上踏雪寻梅时，那千万朵梅花同绽的气息，以及指尖雪花那抹清冽凉意。

        “确实有点像陆公子的气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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