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凋零
“来人，来人。”
“夫人有何吩咐？”
崔隐秀日日昏睡，提不起精神，说话的力气都十分微弱：“家主这些天来过吗？”
丫鬟低头沉默，似是不敢回答。
“哈，我都要病死了，他连看都不看。”崔隐秀面色枯黄，唇色紫白。
“夫人别这样说，您一向身体康健，这次许是风水赶上了，家主说过两日请天师来看看，这样夫人得病就好的快了。”
“我病了他却怪风水，是啊萧府背着多少人的亡魂啊，谁住在这里都会被折磨。”崔隐秀用力喊出这句话，下一刻就瘫倒在床。她无力的望着床帘上的流苏，想不通为何突然就病的这么厉害了。
……
“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萧婉娆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姑娘。
“我叫阿桑，还没问姐姐你的伤好些了吗？”
“好了，不用担心。”
“真的很谢谢你和那个哥哥，否则我和奶奶就死在那里了。”
“我看得出来你是懂得感恩的人，这里长久没人住，你一来这里的花草都有了生机。”萧婉娆摸摸她的头，“现在姐姐有件事需要你帮忙，你可愿意？”
阿桑完全没有犹豫，点头应道：“我当然愿意。”
沈家大门外有朝廷的人看守着，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轻易进不来。萧婉娆假传了个命令，才有机会进去。
虽然里面的样子没改变，但气氛早已不同于昔日，下人们都被圈进起来，不许伺候。沈离澈正在院子里为离嫣打秋千，听到了大门的动静，却不想来的是萧婉娆。
“你瘦了很多。”萧婉娆眼睛酸涩，“伯父伯母在休息吗？”
沈离澈的笑容还是那么阳光：“母亲哭坏了身子，卧床不起了，离嫣照顾呢，”他放下手里的锤子，“父亲心里怕是垮了。”
“怎么会这样，沈大，沈伯父是战场上的人物，怎么轻易就？”
“就是因为曾今风光，却屡屡遭朝中人算计。这件事让父亲想起了云氏……”他坐到秋千上，望着天空。语气平缓但却令萧婉娆心疼。
“都是因为我，”
“那是萧义章的事，与你无关，你千万别自责。”
“这里是不是缺东西，你们需要什么跟我说。”
沈离澈摇摇头：“不缺，你陪我说说话就行。”
“你做事一向谨慎，怎么抓到的那个人会说是你下的令，那封信字迹虽然像你但熟悉的人都能看出来。”
“重点在于那个印章，是我的。”
萧婉娆蹙着眉问他：“为什么，谁会动的了你的？”
“是赵恒，我与他自由相识，虽后来没太深交，但他为人老实，又没什么心计。那天他来找我帮忙我就觉得蹊跷，后来他的侍卫把茶水洒到了我的衣服上，他让我去更衣，肯定是那个时候顺走了印章。”
“他早就成了萧义章的一个傀儡。”萧婉娆急的站起来。
“婉娆，你现在是少将军了，以后免不了参与官场上的事，一定要小心他。”
“你知道的，我当的并不开心。”萧婉娆心底的苦说不出来，面对沈离澈更是愧疚。
“不说这个了，在这里待太久会让他们起疑心，过来荡下秋千吧，我刚给离嫣绑好的。我推你。”
萧婉娆那时不明白他为何在这种时候还想让她放松的，直到沈离澈离去她才明白，对方只想让她记住，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该是快乐的。
秋千的神奇之处在于抛到高处时，人就忘了烦恼忧愁，只会享受在那一瞬间的快乐。
沈玖山的担忧不无道理，皇上不下令处死他，萧义章就不会放过他。他们就如同一盘被主人抛弃的破旧棋子，主人都不要了，那丢掉他们的人岂不就是一抬手的事。他年纪大了不怕死，只希望儿女可以平安躲过此劫。
……
崔隐秀迷糊间听到了外面有人在唱歌，她病得昏沉，也不确定是否是幻听。歌声停了一会继续响起，她这意识到的确有人在唱，可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在府里高歌。
她撑着坐起来，喊了即便下人可无人应。情急之下有力气下床了，床边有给她准备的拐杖，她心性高，搁在平时断不会用，但现在这件事气得顾不了那么多，拄着拐杖出了房门。
正厅果然空无一人，就连院子里也没有人影，崔隐秀寻着歌声的方向走。
萧婉娆把府里的下人全支走了，此刻他和萧称福铃躲在花园的角落候着好戏开场。
“大小姐，她真的起得来吗，万一她听不到或是没听出来怎么办？”福铃问道。
“崔隐秀年轻时也是个烈女子，她不承认自己就这样病倒了，况且今日的药没加东西，她还有口气保持清醒。”
阿桑穿着萧婉娆给她准备的白纱衣在花园的湖边歌唱。
湖中飘着月亮，微风略过荡起一层波纹，月亮就也随着波动。
崔隐秀越听越不对劲在，这歌是萧义章年轻时最爱听的，因为，因为唱歌的人。她加快脚步往花园走，但身体空虚实在跟不上拐杖点出去的频率。
她快走到湖边时，终于看见了那个人影，崔隐秀吓得丢了拐杖，怎么可能呢？她一定病得老眼昏花了，那个人二十多年前就被她杀了，难道亡魂来索命了？
“什么人在那？”
阿桑按照命令先不予理睬前几个问题，继续舞蹈唱歌。感觉身后的黑影越来越近时，忽然转身。
崔隐秀蓦然睁大眼睛，她怎么也不敢相信真的是那个人：“你没死，你竟然没死。”
“萧夫人还认得我吗？”阿桑像她靠近一步，“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们过得好不好，萧义章过得好吗？我一会要见见他。”
“不，你休想。”崔隐秀发了疯似的喊叫，她像被扼住了咽喉垂死挣扎的人，她害怕极了，怎么能让萧义章见她呢，一定会暴露的，不可能，“来人呐，抓住这个女鬼，来人呐。”
“当年是你害死的我，你霸占了属于我的位置，”阿桑步步逼退她，崔隐秀这会有了奔跑的力气。
“夫人可以再杀我一次，如果你敢。”阿桑眼神柔和，就是这样歪打正着的像极了当年那个女人临死的模样。
崔隐秀用不了力，武功的招数一个也使不出来，她看着往湖边走去的阿桑，拼命扑过去，结果中了计自己跳入了湖中。
“太好了。”福铃开心的说。
“等一刻钟再去放出消息。”萧婉娆侧身吩咐萧称，她眯起眼睛看着湖中扑打出来的水花，渐渐地等待它平息。
“来人呐，夫人落水了。”
萧义章赶回来时，崔隐秀的尸体已经捞上来了，就那样安静的躺在床上，再没有昔日张扬骄傲的模样和姿态。
“到底怎么回事？夫人不是卧床养病呢吗，怎么会跑到湖边去？”
下人们都不敢吱声，萧婉娆走上前故作哀痛的说：“父亲也别责罚他们，是母亲当时让他们都出去的，后来也不知怎么就去往湖边了，我当时就正好在那附近练剑，就听到母亲在质问的声音，句句喊着‘索命’之类的。”她注意到萧义章的眼神波动，“让后我赶过去就看到母亲落水了。”
“索命？”萧义章回身看向崔隐秀，眼底滋生了恨意，真相终于大白了，“果然是她做的。”
萧婉娆自然赌对了，这个计划总算完成了一半。
……
由于萧府发生了白事，皇上准许萧义章在家休养一阵，朝廷的公事准他在家里完成，这也就给了萧义章动手的机会。
正值金秋十月，萧义章亲手将兵符暂教到萧婉娆手上，惋惜地说现在这个东西还不属于萧家，但他相信萧婉娆日后可以做好。此话另一番含义便是让萧婉娆以后跟紧他的脚步，做他的工具，这样萧义章手里的权利就无敌了。
萧婉娆终是把一切都搞砸了，沈家没保住，沈离澈为了让萧婉娆少些愧疚，死在了“逃亡”的半路。可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他不是为了逃，否则凭他的本事怎么可能走不了，不过是成全了走狗们任务罢了。
他未带一刀一剑，这颗高贵的星辰终是陨落在了肮脏了泥垢之中。
沈离澈说过他生逢这个世道，左右不了自己的命运，有时候真羡慕那些平民百姓，虽不会升官发财，但却能自在的活着，可以娶得以为心仪的女子，一生就这样过下去。不像他们，生活在刀尖之上，体会着尔虞我诈，就算是将军又如何，他想为国家效力，可朝廷却总在别的事情上令他心寒。
“婉娆，若问我还有何遗憾，于我自身，便是不能与你在一起，但我希望你以后寻得一位你爱且更胜过我爱你之人，还有便是不能看到离嫣出嫁那日了，我这个做哥哥的还是连累她了，不过我们是一家人，到了那边我会好好补偿她的。”
“……”
“只得最后一句，你日后手握权力之时，别忘记心中大义，我们共同的愿望都由你来实现吧。”
一篇信纸，写满了沈离澈最后的告别，萧婉娆在床边反复读了上百遍，几乎要把所有的字的都刻在了脑海中。
福铃端来汤药，看萧婉娆自从醒来后就郁郁寡欢，心里着急却也无能为力：“大小姐，您先喝药，养好了身体才能为他们报仇。”
“福铃，你知道我为何这般难受吗？”
“当然了，您也是不得已才下令的，所爱慕之人离去……”
萧婉娆忽然笑了一声，她扶额强撑着酸意再次袭来：“不，不是，若我真如世人传言的那样与沈离澈两情相悦却爱而不得，那我的心情也不会如此复杂，可我对他纵使有万般情感，无论是仰慕、欣赏、崇拜还是任何一种唯独没有爱和喜欢。”
福铃惊讶了一瞬，随后便看到萧婉娆眼角再次滑落的泪水：“大小姐。”
“他那么好，我怎么配让他如此钟情？”萧婉娆抓狂的攥紧右拳，“我欠他的太多了，一辈子也还不完。”
“那就尽力弥补，我想沈公子一定对您有所嘱托和期盼，您千万别辜负他的信任。”
“萧义章，哈哈哈哈，我一定会让他生不如死。”萧婉娆眼神暗沉，一股强力的漩涡在其中翻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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