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前夕三
“沿着这一带挖灶眼，他们的主战场如今已经转移，我们必须速战速决，让一营的将士们连夜驻守。”
“是！”
萧婉娆把路线布置下去，萧称替他把地图卷起来，轻声问道：“还是难受？”
“也不知道怎么了，我总是没有力气，提不起精神。”萧婉娆扶额轻咳了一声，“从前我生什么病都是很快见好的，也不知是怎么了。”
“医师怎么说？”
萧婉娆淡然一笑：“能看出什么来，左不过说是伤了元气，征战在外又没有补药，可我觉得未必是这样。”
萧称脸色暗了下去，心中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避免萧婉娆分心，萧称岔开了话题：“如果这一仗我们胜了，就可以回家了，福铃很是惦记。”
“他最惦记的是你。”萧婉娆在外面绕了一圈，打远就听到了赵憬叫他的声音。一回头果然看到了赵憬在朝他招手。
“萧将军今天感觉如何。”
“还好，殿下考虑好何时回去了吗？”萧婉娆自打醒了就一直问他何时回去，如今战事不吃劲，可以派人送他回去。不出意外每一次赵憬的脸色都异常难看。
“我不走，你病还好利索，我放心不下。”赵憬说话不嫌脸红，可能是受了那日的刺激，他隐约察觉到萧婉娆心里住了一个人，便觉得自己再不出手表示就更没机会了。
萧婉娆本想回他几句，可胸腔一阵钝痛让她把话卡在了嘴里，随之而来的是满口的血腥味。
“医师，到底怎么样，为什么这么多天都没见好转，甚至还吐血。”赵憬被萧婉娆吓得不轻，差点以为萧婉娆气绝身亡，这会责问医师的语气难免生硬了些。
萧称虽然没有急着问什么，可他的担忧丝毫不减。萧婉娆虽有呕血的经历，可那些都是遭受过刺激急火攻心导致，这一次分明是突然。若说真的是突然那必然是假话。待医师起身，萧称把他叫到一旁：“你给将军开的药方确定没问题？”
“这个我自然是小心查看过的，但凡有禁忌之症我都没敢给将军服用，可是……”
“你那日说将军伤了元气，此话当真？”萧称的语气令对方心生畏寒，不免松了口。
“我当了一辈子的医师，虽说见过的症状无数，可有一些实在是蹊跷，我也没办法下定论。”
萧称明白他的意思，对方毕竟是萧婉娆，他随意下了诊判会引起动荡：“那你悄悄告诉我，你看着像是什么导致。”
医师往床边瞅了一眼，顿了顿：“如若不是巧合，那只剩下一种可能——中毒。”
远处正在给萧婉娆盖被子的赵憬忽然捏住了被角。
“怎么会？”萧称攥紧了拳重复道。
“我也是不信才不敢妄下定论，要说饮食是您在把守，若说用药，那方子我查了无数遍，我也不知道纰漏出在哪。”
“你先回去，记住今日的话不许对任何人提起。”
边防掀起了一阵狂风，扬沙仿佛在空中形成了一层黄色纱帐。将士们被迷住了眼睛，即便如此，谁也不敢有半分松懈。
“不是，那刚才是不是过去了一个女人啊。”
“哈哈哈，你想娘们想疯了，这么大沙子哪来的人。”
狂风一直吹到了后半夜，就连营地也有了感觉。
“呸，”小叶嫌弃的啐掉嘴里的饭菜，“这沙子都进嘴里了。”一会不注意，碗里的菜都染上了尘土。小叶偏头看了眼吃饭的将士，大家丝毫不受影响。一想到他们那么辛苦，自己在这里嫌弃什么。
“小叶姑娘，吃饱了没？”小叶一听就知道是赵憬，装作没听见又趴了几口饭，天色已经擦黑，不知道师姐能不能在天黑前回来。
“殿下呀，您又来做什么。”小叶不顾形象的抹抹嘴。
赵憬不好笑她，赶紧说起正事：“将军的药方你那有吗？”
小叶一听尾巴简直要翘起来：“哈，姑娘我根本不需要看药方，师父写一遍我就全记住了。”
赵憬心说我也差不多：“额，那你可不可以给我写一下？”
“你要药方干嘛？”
“我就是…我就是可以替你们减轻负担，你们弱女子多休息休息。”赵憬眨了眨无辜的大眼，可这一切对小叶来说毫无作用。
只见对方把碗用力放在地上，叉着腰回怼道：“我是弱女子？殿下要不要和我比试比试啊？”
“我错了还不行吗，我是真的有用。”见赵憬难得严肃下来，那琉璃似的眼睛带着期盼，小叶一时停止了吵闹。
“那你跟我来吧。”小叶转身带他去了药帐，这是赵憬第二次踏进这个地方，依旧是难熬的气味。小叶在堆积的药方里翻了一下，伸手递过去，“就是这张。”
上面的文字和鬼画符差不多，赵憬满脸疑惑地看了一遍：“我看不懂啊。”
“能让你看懂吗，药方和军令机密本质一样的，除了我们行内人懂。”
赵憬扫视了一圈药帐：“你那个师姐不在？”
“嗯，她去采药了，今天风沙大本来师父不让她去了，可师姐执意要去。”小叶提到这里脸上写满担忧。可赵憬却皱起了眉，“所以你想认识一下这些药吗？”
以为自己听错了，赵憬先是愣了一瞬然后头就像药冲子一样捣起来：“麻烦叶姑娘了。”
“我可不姓叶，”小叶拿着药方和面前摆着的药一一对应起来，正好有八种药材。这些在赵憬这里都是一遍过，他的关注点在于少了一味。
“就这些，一共八种？”赵憬确认了一番，这些药材那日他扫过一眼，都有印象。可他明明记得还有一种，对，就是他碰掉的那一种，因为颜色鲜艳他在离开时还留意了一眼。在眼前这八种分不清样子的草药里格外突出。
小叶见他的表情奇怪：“所以，到底怎么了？”赵憬摁住她的肩膀问道，“这个药帐是谁都可以进对吗？”
“一般没人进来，我和师父师姐总有一个人在这里守着的。”面对这样的赵憬，小叶忽然有些害怕。
“就是说你们三个一定在对不对？”见小叶轻微的点头，赵憬二话不说地奔了出去。一定有内鬼，小叶他比较熟悉，那么最可疑就是那个如嫣，赵憬立刻去告诉了萧称。
本以为萧称会第一时间带人去抓他，再不济也会去彻查。萧称听后却是让他不要插手：“殿下身份不同，您不必插手此事以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话简直令赵憬火冒三丈，不插手让他眼睁睁看着萧婉娆被陷害吗。可那些话却堵在嘴边说不出去。萧称说的没错，自己的身份是最大的阻碍。赵憬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让他们好好彻查此事。
萧婉娆醒过来时，混沌的四周令他睁不开双眼。感觉又是睡了许久，只是这一次她没有梦到莫北辰：“将军醒了？”萧称的声音轻声传入耳朵。
“我是不是又……”
“您千万别多想，没事的。先把药喝了，”萧称递过来一碗颜色浅淡的药，萧婉娆察觉到这药的颜色与之前不同，换药了？萧婉娆的唇色苍白，前些日子打仗费心来神本就瘦了许多，再病了这么久，此刻已经脱了像，如一片薄纸，一阵清风吹向她就能将她吹倒。
如果被某个人看到她这般，估计会心如刀割。“是换了几副药，将军……”考虑到萧婉娆刚醒不好直接问出来，可这件事刻不容缓。萧称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药的腥苦在口中蔓延，萧婉娆强忍着喝了两口便放下了勺子。清脆的碰撞声打破了这方境地的沉静：“可有嫌疑的人了？”
萧称僵持了一瞬，就见萧婉娆抬头勾起了一抹笑容：“我早就知道我的药里被下过毒。”
“那您怎么？”
萧婉娆往后依靠过去：“我不顺着对方的心意怎么让他们放松警惕，只有我真的中毒了，他们才会掉以轻心。”
“可这样多危险，一旦……”
“萧称，我做事有分寸。”萧婉娆不想就这个问题再讨论下去，“不出意外，就是他们三个中的内鬼吧，小叶看着不像，这孩子透着一股傻气。”
萧称沉默片刻，忽然开口：“想必这个人已经很明显了，我们就差一步。”
武幽太子府
“皇上您小心。”钱公公搀扶着皇上迈着台阶，这些日子他的身体一直这样吊着。多日不下床路也走不好。
“咳咳咳，太子在何处啊？”
“回父皇，太子还未起身。”眷柔起身去迎接，“父皇，儿臣已经叫过殿下了，可……”
皇上摆摆手：“无妨，朕去看看他。”几步路的距离，皇上却迈的格外艰难。到了门外时，皇上命他们都退下，自己进了门。
有些话再不说，或许是没有机会了。屋内陈设早已收拾干净，不知道的以为许久没人住过了。赵恒躺在里屋的床上，纱幔阻隔了与外界的交流。
换做平日里，他断然不敢这样无视礼数。可是到如今，赵恒是一具行尸走肉，什么礼节规矩都不作数。
“恒儿，是父皇。”
听到皇上沙哑的声音的那一刹那，赵恒还是忍不住流了泪，都说帝王家最是无情，可这无情终究抵不过血浓于水：“父皇，恕儿臣无法起身行礼。”
“朕不怪你，朕此次前来就是想和你谈一谈，今日我们就当做一对寻常家的父子，你有任何怪朕的话便说出来吧。”
即便是层层纱幔也隔不住皇上日渐苍老的身躯与容颜，赵恒还是心软了：“父皇，儿臣没什么可怪您的，只求您放过儿臣吧。”
皇上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是朕亏欠你，还有你的母后。朕到这般年纪了才渐渐明白，当初为了皇位做了太多万不得已的事情。”
“父皇，我理解您，您不爱母后，也连带着不疼爱我，若不是当年的萧丞相执意举荐我，您断不会立我为太子，这个太子之位太沉重了，”赵恒的眼角再次滑落一滴泪，他的手止不住的抖动，诉说他的激动，“都说权力噬人，儿臣从未有过远大的志向，可当上太子我就生出了太多不好的念头，害了很多的人，我真的达不到父皇的预期。”
“朕明白，朕答应你，放你离开，至于你的太子之位朕先不予废除。”皇上明白赵恒的本心不坏，就是太容易受人唆使，如今大局已定，作为父亲他还是希望能留给赵恒一个自由的半生。
这或许是此生最后一面了。
阳光依旧照不到屋内，暖不了人心。自己种下的恶果终究要自己尝尽，赵恒还清楚地记得萧婉娆曾留给他的话：人到什么境地都应该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不要说是身不由己，心长在自己身上。
仔细回想自己做的那些事虽是受人唆使，可若不是自己不坚定，他人又如何能动摇得了。
“阿靳，你说他们是不是也会遭到报应，那些利用我们的人一定会的，是不是？”
……
厥先族在鹤达山的所有旁支军全已覆没，尉迟连亲自把几个关键的俘虏押回去。吩咐好后续的事便回了一趟营帐，大老远就看到赵憬如一只丧气的小狗蹲坐在他的营帐前。
尉迟连轻叹的摇摇头：“殿下？”
“回来了。”赵憬急忙起身，不知所措的说了这么一句，“是不是快要告捷了？”
“哈哈，”尉迟连看着他扯话题的模样忍不住笑道，“直接说吧，殿下遇到何事了？”他单手推着赵憬进去说话。他平日里粗人一个，屋内没有茶水，怕赵憬不习惯要特意出去接水。
“我不是来你屋里喝水的。”赵憬话语里又急又丧。
尉迟连只得放下水袋，询问究竟是什么事把这个素来纨绔的昌王殿下愁成这样。待赵憬大概讲过前因后果，尉迟连脸色由最先的震惊变为玩味。
“这个时候了，你还这样。”
“好好好，末将不笑，末将就是好奇您何时对什么人这般上心了？”
这个问题找理由赵憬能说一大堆，但碍于身份他又不好明说哪条真的原因，值得随便扯：“她是将首，她若是有个闪失就是东梁的损失。”
尉迟连看破不说破，他倒是明白萧称话里的意思，有些事自然不方便昌王去插手：“殿下您放心，不会有事的昂，这萧副将可是萧将军的左膀右臂，谁都可以不急他肯定会急。殿下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这不已经要告捷了，萧将军下令允许我们先回朝……”
“我不回。”赵憬一听回去的字眼，立马元神归来。“我一定挺到最后一刻。”不容尉迟连反驳撂下这句话便跑了出去。尉迟连无奈的摇摇头。
“丫头，把药递给我呀。”
“啊，来了师父。”小叶也听说了有内鬼的传闻，她不相信是师父，更不相信是师姐。这个消息简直对她来说就是灭顶。她最亲的人都在这了，他们怎么会。越想越抑制不住恐惧和无助，小叶跟师父说去方便一下，便飞快的逃离了。
眼里酸涩不已，她不断安慰自己。本想再躲一会的，可远处的营帐却传来喧闹声，小叶心慌的厉害，双脚仿佛被束缚在原地。可她还听到了，那犹如噩耗的消息。
萧将军病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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