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流言

憬安宫的信差再次空手回来，赵憬眼里亮起的希望再次熄灭，颓废的瘫在椅子上。康喜也无从安慰。自从赵憬被平安护送回来就变得沉默了许多，心里装着事。

        唯有马大人一语道破，怕是在战场上见着哪个姑娘动了芳心。缓上几日就好了，可这半个月过去了，丝毫未见好转，反而茶不思饭不想了。

        正愁着怎样让主子打起精神，康喜头脑里路过的马大人就到来了，只是这一次身后来跟了个尾巴。康喜一看额头顿时冒了一层虚汗，心想道：这祖宗怎么又来了。

        跟在马知怀身后的女孩歪头看过来，冲着康喜做了个鬼脸，意思是你等着吧，姑奶奶来也。

        “马大人，殿下还在睡觉。”康喜语气发抖。

        果然，马知怀眉毛一拧，抬头看了看灿烈的日光：“都正午了，我不信他睡得着。”

        “而且，那里写着证据呢。”马思瑶略显娇嫩的话音从后传出来，她灵活的转着眼珠，指着旁边的那只觅食的小鸟，“赵憬早晨起来肯定吃糕点，这残渣在这摆着呢。”

        “瑶儿不得无礼。”

        “他又不在这里，我叫什么有何关系。”马思瑶撅起嘴。康喜心想就算他在这你不也这么叫吗。

        别的不说，这位马千金打小就爱欺负人，娇惯蛮横但也善良单纯，平时在赵憬面前丝毫不拘束，甚至一直攀比，读书练字样样要和赵憬比试一番。可赵憬对他的态度一直是漠视，甚至很烦。

        但凡能避开绝对不现身，前半年马思瑶随母亲回了母家，赵憬得以消停。只是他万万想不到这枚小炮仗又来了。

        康喜借口去叫赵憬才暂时脱身，一路小跑到赵憬跟前：“殿下，不好了，小夜叉来了。”

        轻扣桌面的赵憬愣了片刻，猛地抬起头，待彼此确认过眼神他立刻恢复了往日的气色：“糟了糟了，快掩护我躲起来啊！”

        说着两人头对头转着圈的四处乱窜。

        “跑哪去？”马思瑶看着他俩像逃瘟神一般地模样就来气，不顾父亲的劝阻冲了进来。

        半年不见，两人看到彼此的瞬间皆是一愣，马思瑶甚至看着赵憬愈发成型的模样红了脸颊，她轻咳一声掩饰这突如起来的紧张：“许久不见啊，昌王殿下。”

        最好不见：“嗯，有什么事吗？”赵憬开门见山，不想和她多说一句话，他的余光能感受到马思瑶此刻冒火的眼神，可他视而不见，不予对视。

        “感觉你心里藏了事，”马思瑶难得穿着有下摆的襦裙，踏进房门差点被自己绊了一跤，好在她身手矫健，及时扶住门框。可这一切都未落到眼前人的目光里。她心有不甘却也未表露，“我知道你不爱和我说话，可我怎么说也算你青梅竹马，有什么苦恼之事别憋着。”

        赵恒服了这位姑奶奶，他一来还真顾不得那些烦忧之事了：“和你说了你也不懂，你还是乖乖当你的大小姐去吧。”赵恒一挑眉，“康喜送客。”

        “你……”一大早，连吃几回闭门羹，马思瑶受不住的喊了一声，提起裙摆夺门而出，康喜差点被她的气场给掀翻在地，等看不见那小夜叉的身影了，康喜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赶紧进内殿去看赵憬的情况：“殿下，马大人想必不会走，他来应该是有要事。”

        手中的长绳被打成结再拽开，赵憬灵活的玩弄着手中之物，眼神却是放空状态。他能猜到大概是因为何事前来。

        母妃曾告诫过他，凡是要遵从自己内心，那他的心此刻到底偏向哪里多一些，帝王的亲情还是那万人敬仰的皇位亦或是萧…不能想，手中的绳结被反复拉扯终是一分为二，断在了他的手里。

        赵憬起身，不顾康喜惊愕的目光离开了寝殿。

        马知怀果然在等他，见到他先说了一句：“思瑶又耍小性子了，先回去了。”

        “大人，您此次前来是不是还是因为那件事？”赵憬难得这般严肃的说正事，马知怀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是，不过你要是……”

        “我同意了。”耳边卷起一缕清风，吹散了压抑在他们心中多年的阴霾。

        “没想到这些树你都留着呢，还有我种的花。”莫北辰把萧婉娆抱到长凳上，打量着花园的景色，他以为萧婉娆会将他所有东西都清理出去。

        “你把我想的太小气了吧，你的房间我还特意题了名字。”一提到“辰安阁”，莫北辰的心脏就一阵躁动，打死他也想不到萧婉娆竟然为了他把房间的名字都想好了。萧婉娆看他憋乐的样子属实好笑。

        莫北辰转头瞥见了那一簇凋败的菊花：“这些菊花还是我给福襄种的，回来这些天我都没见着她，她去哪了？”回见萧婉娆的脸色，他心里没了底，隐约觉得有事发生。

        “她，”萧婉娆想着该如何开口，却被莫北辰打断。手中平白多了一簇花枝，莫北辰方才眨眼的功夫摘下的。

        “你从来不会骗人，所以这一次也没必要编什么故事，直接告诉好吗？”莫北辰的眼里沁满柔水，令萧婉娆瞬间放下心防。

        空气中有一瞬的宁静，只听得见萧婉娆的低语与莫北辰沉重的呼吸。

        “所以到现在，还不知道幕后真凶是谁？”

        “我和萧称有猜测，可我们没有证据，不能轻易下定论。”萧婉娆提到这件事心里埋下的钝刀就刺入一分，“我多想揪出凶手让福襄得以安息，还有福铃，她才是最难受的，我知道她现在的所有释然都是装出来的，她根本放不下，那是血肉至亲。”

        莫北辰双手握住萧婉娆的，低声哄道：“我明白，现在有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

        跨越千山，神明再一次将你送到我身边，无论再遇多大的风浪我也绝不放手。

        蝉鸣不止，宣示着自己是世界的主宰，殊不知只需一场秋雨就将他们驱散赶尽。萧婉娆这一个月在府中休养，莫北辰把她伺候的长胖了些许，气得萧婉娆开始节食。

        “我现在不能练武本就养着肉，你每日和福铃还变着花样做那么多美事，小叶还给我顿补药，我的身体还要不要了。”刚被迫加了一碗饭的萧婉娆怒吼道，说什么也不肯再多吃一口。

        “你这主要是养腿，若不是我这么精心照顾，哪能这么快下地走路。”莫北辰把盘里的剩菜自觉拨入自己盘中，大口吃起来。

        看着萧婉娆吃得差不多了，福铃去厨房给萧称打包吃食，这一个月他几乎没回来住过，把消息带回来，把萧婉娆的任务带走是他回来的理由。萧婉娆前几日还问过为何瘦了这么多，军中的事务也没有多繁忙。

        萧称只说天气炎热，没胃口。福铃听进心里，每日都准备些可口下饭的小菜备着。前几日的饭菜都是家仆送过去的，今日福铃想亲自去，踟蹰片刻她拎起食盒去知会萧婉娆一声。

        萧婉娆倒是早有预料，笑着在门口等她：“去吧，也替我瞧瞧他偷偷做什么事呢。”

        “谢谢大小姐。”

        “坐马车去，我给你备下了。”

        福铃让马夫停在了距离门口远些的地方，自己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她甚少来这里，萧婉娆怕她伤着，很少带她来。在踏入这偌大的操练场，福铃觉得自己原来离他们这么远。

        军务处在围厂的北侧，有一墙之隔。福铃本能地找了过去，毕竟萧婉娆和萧称的办公处与其余官员不同，正低头走着，迎面走来一人。

        “福铃姑娘？”

        福铃闻声抬头也怔住了：“你，你为什么在这？”

        “和萧副将商议些要事，代我像表姐问好，我先告辞了。”云昭话里匆忙，可那转身离开的背影却那般悠然。

        “福铃你怎么过来了？”萧称的声音变得紧张，生怕被发现什么一样，福铃觉得哪里不对，可她一个女孩子家没什么体察人的经验，只得先把疑虑放下：“我来给你送饭菜。”

        “先进来吧。”萧称接过食盒，没有着急打开，又坐回桌前继续忙碌。福铃愣在一旁看着，主动把食盒打开。香味立刻散发出来，可萧称紧锁的眉头没有一丝变化。

        心中如同打翻了一瓶苦水，酸涩不已。萧称从未这样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称哥哥，你不吃些吗？”

        “你看到他了？”

        “谁？”福铃没想到萧称问她这句话，反应过来便如实回答，她不会骗萧称，永远都不会。

        “不要和将军提起一个字。”萧称放下手中的事物，把饭菜挪到了跟前开始大口吃饭。

        福铃不敢再问什么，只是她能感觉得到萧称这些日子的烦恼肯定与云昭有关。“我不说，只是要是危及到你自身了，我就不一定做出什么。”

        她的眼神柔弱却也坚定，萧称的筷子顿了一下：“你放心。”

        本以为一切可以扛过去，等待风平浪静，可事情却没有如他所想。先是在朝中大臣中的流言，而后传入了百姓耳中，与厥先这一战虽胜了，却不光彩。萧婉娆表面是奋力抗衡，实则早就与厥先人暗中勾结在一起。

        萧将军被污蔑早就是家常便饭，散布者早有预备，将厥先文的书信散发到民间和各位与萧婉娆作对的官员家中。中原文在底下注释得清楚，为让世人相信，萧婉娆自导自演受伤，而后护送回武幽，厥先人则受萧婉娆承诺割让鹤达山以东的地界。

        只是萧婉娆回朝领赏，俨然有反悔之意，便被一道密信传去，再回来时被废了双腿。这废双腿绝非小事，一些大臣买通太医院打听，还真的有些风声走露。

        “你不是说你不会动手吗？”萧称一早在云昭的府邸门口等着，人一来便抵在了门上质问。

        “哈，萧副将，你这样不太好吧？”他垂眼看着萧称摁在他喉咙上的手，玩味一笑，“我这也是没办法，你没有在规定的时间给我答复啊。”

        手上的力气陡然增大，萧称多想在这里掐死他，那罪恶的源头是不是就能根除了。

        “昌王殿下就要回来了，我们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云昭看着对方惊讶的眼神，脖颈的力气渐渐松缓，“原来你还不知道，不过没关系，去迎接昌王的还得是萧将军，你说这件事会不会影响到他？”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我永远不会背叛将军，你最好死了这条心。”满腔的怒意嚼碎在齿间，萧称的眼眶浮现的红血丝盘根错节。

        “我自然不敢让你背叛，可是我已经下手了，你能怎么办呢？”云昭不再加以掩饰，那副嘴脸暴露的愈发明显。他整理好自己的衣襟，走到萧称面前，拍着他的肩膀嘱咐道，“方法是有的，你好好想想吧。”

        昌王要回武幽的消息传开来，皇上念及萧婉娆的伤势本欲找人代行，萧婉娆却说自己可以前往，这件事有始有终理应是她去。萧婉娆被搀扶着从皇宫出来，她总觉得有些不安，那些留言她多少还是听到一些，不该放在心上的。可那份不安从何而来呢。

        夜深之际，萧称回了趟萧府，再次准备离开时却被萧婉娆叫住。

        “将军？”萧称没想到这么晚了萧婉娆还没睡，“您还没睡。”

        “你日日这么操劳，回一趟家立马又走，”萧婉娆似是有话要说，往花园的方向走，萧称只得跟上。

        夜里风静，两人的声音低缓却格外清晰。“你有没有想过福铃的感受，他等了你这么多年，这些时日你有些冷落她了。”萧婉娆语重心长，顺手采下一朵木槿递给萧称，“女孩子家的要适当的哄”，她带着浅笑看着萧称，对方接过花，又听萧婉娆说道，“我打算忙完这阵，就让你们成亲，你们也老大不小了，跟着我总这么耗下去不是个头。”

        萧称听到成亲两个字，呼吸都忘了。他不是没想过，只是觉得这样子一辈子也未尝不可，他怕给不了福铃最想要的：“将军，我……”

        “怎么，你不愿意？”萧婉娆打趣道。

        “没有，末将是不敢，而且我们如果成了亲，对于您……”

        “我就知道你们会考虑我，这么说来我成了阻碍了，”萧婉娆不满意这个理由，“你们成亲也是我最大的愿望，再则说了，也没有说非要你们搬出去。”

        手中的木槿被攥紧，萧称回应了一个“好”字。

        “这才对嘛，夜深了，我回去了，记住我说的话。”萧婉娆眼神朝萧称示意他手中的花。

        第二日一早，福铃在她房间窗台外发现了一株木槿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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