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如十四所料，待那群满嘴“淫。僧”“狗男女”的贼人躺进石棺后，开拓疆土的活计就交到了她手上。

        清竹甚至贴心地给了她三粒化形丹，叮嘱让她早日完工，不要偷懒。

        “清竹大人，不能缓几天再干吗？我给山下流民送吃的，忙活了十几日，未曾歇息过。”十四扯着清竹一角僧袍撒娇，昨夜他才吃饱，想来心情甚好，此时不蹬鼻子上脸，下回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了。

        又是一年秋季，银杏林中的落叶日渐增多，清竹在树下冥想打坐，时不时有发黄的叶子落在肩头，听闻十四所言，他仍阖眼，反问道：“是我让你下山布施的？”

        十四讪讪回答：“不是，是我自己要去的。”

        “既然如此，结果便不应该由我承担，三日，我要见到新的石棺。”清竹拂开她的手，见她仍蹲在一旁不肯走，又道：“若不是你整日在外招摇，行事又不小心，才惹下昨夜这样的麻烦。假使我未好心出手相助，你早就被人揪秃当下酒菜了。”

        “好吧……我这就去挖坑。”铁石心肠，什么救她，以他的本事，那伙人估计还在宝刹寺外就被他发觉了，他只是懒，等着猎物自己送到嘴边。

        十四换了身方便活动的男装，扛起锄头，掀起大殿前几块石板，吭哧吭哧劳作，第一日挖了约一人高。

        第二日起床，她浑身跟散了架一般，动作僵硬不说，哎呦叫苦之声不断，扰了清竹早课，他塞给她一个小匣子，里面有不少黑乎乎的药丸。

        “这可是增长功力的丹药？”十四喜不自胜，拿起两粒直接塞进嘴里咽了下去。

        “哦，这是止痛的，三百年前我研究制作活僵尸时，剩下的，我看他们吃下后，断条胳膊腿，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想来效果不错。”

        “……我谢谢你。”十四现下自我感觉良好，力气十足，日落前就已将一丈深一丈宽的新坑整治妥当，她擦去额角汗水，心想清竹应该跟秦始皇认识，爱好有那么点子相似。

        她懒得再动，顾不得擦去脸上的灰尘，盖上石板后，一屁|股坐在殿前台阶上盯着天边晚霞发呆，突然寺门被推开，露出一张绝色容颜。

        女子乌黑浓密的长发随意挽在脑后，斜插一支牡丹花钗，巴掌大的小脸上，远山眉，含情眼，唇若丹霞，貌美脱俗，说一句“为祸四方”也不为过。

        待她款款走入寺中，又见其高挑身材，凹凸有致，晚风拂过，轻如薄纱的朱红色衣衫贴紧凝脂般的肌肤，纤腰盈盈而不堪一握，还得再加四个字“倾国倾城”。

        十四忍不住感叹，这样的美人若与清竹站在一起，也毫不逊色……清竹……清竹？她噌地从台阶上跳下来，飞奔至美人面前，拽住她的胳膊就往外跑。

        “趁着天还没黑，小娘子你快下山吧，山脚往东两里，有个村子可歇脚。”十四边说边不住回头望，生怕清竹发现，她可不想今日才挖的新坑，就立即躺进去个美人。

        “好清秀的小郎君。”美人也未挣脱十四紧抓着的手，因其未施粉黛又身着男装，若忽略掉脏兮兮的小脸，的确是位小郎君，美人莞尔一笑：“妾走了一日，实在走不动了，还请小郎君收留我一夜吧。”

        十四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解释道：“宝刹寺不太平，小娘子莫要拿性命开玩笑。”

        “哦？怎么个不太平法？”美人眉毛一挑，面上不见丝毫惧色，却也顺着十四的紧张神情，压低声音反问。

        十四一心都扑在观察清竹有无出寺，根本没发觉美人语气中似笑非笑之意：“……总之雾隐山上有吃人的妖怪，小娘子还是尽快下山吧。”

        未料想，美人不惧反笑，从十四手中挣脱出来，又径直往宝刹寺走去：“是吗？那就当妾舍身饲虎吧。”

        眼见劝不动美人送死之心，十四无法，只得去寻清竹，好言相劝，翻来覆去无非是昨夜那六人死有余辜，但小娘子无辜，留她借宿一夜，明日一早十四就送她下山，保证不再出现在他面前。

        清竹若有所思的望着十四，轻叹了句：“若是有增长心智的丹丸，我不介意多赠你几瓶。”

        夜里，简陋的厨房中，三人坐在一张桌前用些清粥小菜。

        “你这小和尚有些意思，都说男女大防，妾与小郎君同桌而坐已是不合规矩，现下出家人也这般不讲究吗？”美人轻启朱唇，似笑笑，目光一直黏在清竹身上。

        吧嗒一声，十四的筷子掉在桌上，她不住的给对面的美人使眼色，眼仁都翻疼了，什么男女大防什么不讲究，你再这么胡说八道下去，我就真得给你收尸了。

        “小和尚，你为何不敢看妾？是妾长得太丑了吗？”美人双眸情意正浓，起身又往清竹处挪了几分，挤在一张木凳上，二人之间不过两寸距离，忽略一旁目瞪口呆的十四，气氛已是暧昧十足。

        十四先看了眼桌上的灯烛，很好，火苗很旺；又偷偷瞄了眼清竹身后墙上的影子，不错，还是人形。随即起身，欲拉起美人换个地儿吃饭：“哈哈哈哈，小娘子不要胡闹，我带你去香房吧。”

        她的手刚搭上美人胳膊，却不想被生生推了出去，重重砸在墙上，半天动弹不得，要不是白日里多吃一颗止痛的药丸，她早就嚎得惊天动地了，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她管不了了。

        不忍看美人香消玉殒，十四闭上眼，却听桌上那二人对话。

        “小和尚，粗吗？”

        “比起我，你还差点。”

        啧啧，什么虎狼之词，十四羞愤地睁开眼，生怕错过香艳场景，美人依旧绝色，纤纤玉指抚在清竹脸颊处，而清竹则是垂眸望向她身后。

        果然粗！十四忍不住感叹，这么一根毛茸茸的大尾巴，美人道行也不浅啊，早说是同类不就好了，害她白白担心一场。

        “从妾入寺到现在，你都不曾将妾放在眼中，想来并不好女色。”狐妖说到此处，转过头来望向靠墙席地而坐的十四：“那小郎君的确清秀，断袖之癖也怪风雅的，不如……临死前让你二人换换口味？”

        “小娘子误会了，我和清竹大人实在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劝你不要这么重口味，他的比你的还要粗……”十四劝着劝着，看到清竹身后黑雾渐浓：“好吧，只有我是多余的，我只说最后一句，烦请二位去外面打，别伤着我……”

        狐妖心道不好，她修行也有几百年，对于同类气味不可能如此迟钝，除非对方修为比她高出太多。

        先避开问清楚情况再说，同类妖丹是上佳的补品，不能硬来，只能智取，想到这里，狐妖抓住十四的胳膊，闪展腾挪出了厨房，往寺门奔去，可山中早已入夜，雾气正浓，连天上的月光都照不进来。

        狐妖晕头转向，怎么都闯不出去，被困在大殿前，慌乱不已。

        “小郎君，我饶你不死，快带我去！”她紧紧抓着十四的胳膊，恶狠狠道。

        “我早就劝你下山，你不听，如今我会不会死不知道，而你，一定会死。”十四看着狐妖侧颜，如此美人，都不能打动清竹的心，弄不好他真有龙阳之好。

        原本除了二人交谈喘息之声，再无旁的动静，倏地某种令人发颤的嘶嘶之声出现在四周，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地上爬行，越靠越近。

        狐妖竖起耳朵细听，沉声问道：“你那小情郎是何方妖物？”

        回想起清竹的真身，十四忍不住打了个颤，描述道：“约莫六丈有余，通身云状黑纹的巨蟒。”

        “六丈……六丈？”狐妖小脸煞白，妖族有记载，五丈巨蟒就已有千年修行，这六丈定不能善终了，原想着最差结果不就是拼个修为散尽，留条性命，从头再来，如今看来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那你呢？与他同族？”狐妖上下打量十四。

        “哈哈……我就是只相思鸟，刚化出人形尚不足半年。”十四看着狐妖横在她脖颈上的指甲越来越长，怕误伤自己，咽了口唾沫，抬起自己一只脚，露出脚上的锁魂银环：“大仙您看，我就是个傀儡，不值当什么，带着我还影响您斗法。”

        狐妖定睛一瞧，知道十四所言非虚，这般阴损的傀儡之法，谁舍得用在所爱之人身上，正准备再打听打听清竹之事，突然迎面劈来一条蛇尾，重重砸在二人之间，地面石板碎得不成样子。

        狐妖身手灵敏，堪堪躲过，十四则被掀翻在地，又磕了下巴，她伸手一摸，应是破了相，鲜血直流，喊道：“都说了，别伤着我！”一块石头飞来砸在她脑门上，她立时便晕了过去，再无半点声响。

        天刚破晓，晨鸟吱喳，十四悠悠转醒，身下石子咯得后腰生疼，她挣扎爬起来，思索片刻，方才寻回记忆，狐妖……狐妖呢？

        做完早课的清竹从大殿走出来，居高临下的望着狼狈不堪的十四，淡然嘱咐道：“你醒了？去寺门外将那尸身收进来，埋进你昨日挖的石坑中吧。”

        “我受伤了。”十四赶紧捂住下巴，昨日先是胳膊抬不起来，后来又划了个大口子，不指望他怜香惜玉，好歹顾及一下伤员。

        “哪里受伤了？”清竹垂眸凝视。

        “你看……”此时十四才发觉，自己不但四肢敏捷有力，连下巴上的伤都没了，昨夜一切好似做梦。

        她不敢相信，起身就往寺外跑，推开门一瞧，那朱红色衣裙的女子尸身不正是昨夜非要借宿的狐妖吗？自己晕过去后发生了什么事，结果虽在意料之中，可眼下说不出的不对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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