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张大瓜

谢黄对于张大瓜，有说不出来的异样情愫。到村子里来，收费收税的，就跑到自己的家里来，有吃有喝的，拿着自己不当外人，在村子里的其他人看来，官府来人，就到谢黄家，显得官府高看一眼，谢黄人前人后的脸面上也显得光鲜。然而，这只是外人的看法，在谢黄的眼里，不到自己家里来，他又能到哪个家里去？谁家里能舍得出吃喝，陪他折腾去？可是这个张大瓜，个人操守实在是差劲，一切官府衙役的陋习，在他的身上都能找得到，别的衙役没有的缺点，他都具备。吃大酒、说大话，撒谎不脸红，历数多年来遇上的衙役，张大瓜是独一无二的。谢黄心里很烦他，又拿他没有其他办法，只要来了，就得陪吃陪喝。

        听说谢黄家里的大黑骡子尿能治病，张大瓜早就想来了，只是身上还有其它业务，一时没有脱开身。最近，真正的捻子真的发展到了本县，今天这里，明天那里，到处有人命案子出现，弄得张大瓜他们焦头烂额，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来到乡下闲逛逍遥。还好，离谢家庄五里路，有一个李家屯，屯子里出了一件奸杀案子，把人犯一捆，让同行带回去，张大瓜独自就到谢家庄找谢黄来了。

        谦逊、平和、友善，这些形容词在张大瓜的身上根本找不到，张大瓜下乡来，就是个鸡飞狗跳。看到谢黄的家门口聚集着那么多人，张大瓜很不耐烦，伸手就把挡住去路的男女老少拨拉到一边去。乡亲们看到皂衣皂靴的衙役来了，也是躲之唯恐不及，纷纷后退，人群自然分开一条小路，避让着让张大瓜进去。

        “发财了发财了，我早就听说你发财了。过有了就忘记了兄弟，不仗义啊。”张大瓜见到谢黄，开口就讲这番话。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谁承想会有今天的光景？一泡骡尿就能治病？到现在我自己也不相信，可是有什么办法？大家都信。”谢黄打拱相迎，把张大瓜引到里屋客房。

        张大瓜往太师椅上一躺，舒服得两条腿伸在八仙桌面上，就那么裆部冲着谢黄，说道：“你也别不相信，‘天与不取，必招天谴。’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千万不要错过了。”

        谢黄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听张大瓜说话，一面招呼老伴，赶紧去喊媳妇来，烧火打酒做菜。

        乡亲们的人心，也是阴晴不定的，谢黄对于谢方尊的事情，现在看来是冤枉老人家了，骡子尿算是老天对谢黄一家的补偿，人心随着骡子尿事件，也转过弯来了，山子和柱子，更是墙头草一样的人格，东风来了头顺向西去，西风来了头顺向东去。腚前腚后的，拎着酒壶打酒买肉。一路欢歌。

        也有人见不得这种贱样，譬如六十，六十是个老实人，见到山子和柱子手拿酒壶，屁颠屁颠地来来去去，就对他俩人说道：“又上门了？”

        老实人说话心直口快得戳心窝子，山子和柱子也不是好惹的，就回答道：“您老什么时候有这一天，也风光了，俺们也到你的府上跑腿打酒去。可惜俺们没那个福气，恐怕这一辈子那是捞不到为您效劳了。”

        一句话噎得六十老小子半天张不开口说话。

        谢黄的客房里，张大瓜喝得酣畅淋漓，一条腿支在太师椅上，头脸就那么靠着膝盖，醉眼朦胧地看着谢黄，说：“你老小子，扯着人家的被子，盖着自己的腿。欠我的钱不还，放着现成的钱又不赚。充什么圣人念什么三字经。”

        醉里乾坤大胆子壮。张大瓜喝着喝着想撒尿，来到排队等候黑骡尿的人们面前，掏出家伙冲着人群就放胆呲去，嘴里还不住声：“来来来，接我的，也能治病。”

        排队的人群里，大姑娘小媳妇各色人等都有，见到衙役的举止，都纷纷低下头来，不去看他。

        屋里的谢黄听到动静，赶紧出来，拉他回屋。

        谢黄看他喝大了，不再劝酒了。张大瓜还不依不饶地，非要喝酒不可。那山子和柱子在灶下听到动静，赶紧走来探望，见到这种情况，就把酒壶里换上了凉水。那张大瓜放在鼻子下一闻，味道不对，朝着山子的脸上就泼了过去。山子好脾性，伸手抹了一抹，低着头一言不发就走出去了。

        “有酒想着无酒的事情。”这句老话说的就是这种情况。现在的张大瓜，心里老是想着骡尿收钱的事，见谢黄老也不吱声，心里很是着急，坐下起来的有几个回合，终于坐不住了，离席拿起谢黄家的洗脸盆，又找到擀面杖，把脸盆当做铜锣敲，“嘡嘡嘡嘡”从屋内开始敲，一直敲到排队等骡尿的人们面前。“收费收费收费，一两银子一泡，有钱交钱，无钱的滚回家取钱。”

        真是凶神恶煞的样子。看到的人都很害怕。再说，一两银子一泡，也太贵了些吧？排队的人不敢等了，三三两两地，一会儿工夫，人走得尽净。

        谢黄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可是又没有办法，只好低声劝说，连劝带拉地把张大瓜搀扶进屋。

        谢黄老伴是个好心人，怕浪费了夜晚的骡子尿，只好整夜地不睡觉，守在骡子的身旁，看到骡子一翘尾巴劈拉腿，赶紧地把水瓢递上去，接住这泡尿。这玩意据说应该是趁热喝的，如今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明早上谁来的早，递给谁，让他回家热一热再喝。

        结果第二天就没有人敢来，大家都怕那个张大瓜，白白浪费了几瓢骡子尿。

        张大瓜第二天日头杆子高了才醒来，想到骡子尿那个财源，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拉条板凳，就坐在那里等人来接骡子尿，他好收费。

        要来接骡子尿的人们，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谢黄家里有一个恶煞，没有人敢来了。谢黄老伴接了好几尿罐放在那里，愣是再没有人来。没有办法的事，就像是不知怎么就兴起了接骡子尿一样，现在大家像是商量好了一样，就是不来接骡子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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