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借宿

李家庄大部分人家都姓李，基本没有杂姓。

        老李家的人，朴实憨厚自不待说。

        只要是外人上门来，统统的管吃管住。

        这个风气，自古如此。

        来到这个庄子的人，不管穷富，也不管是从哪里来的，是讨饭的还是商旅僧尼，都有热汤热饭招待。晚上睡觉，好说，即使只有三间草房，主人家自己会归置到一间屋，客人一间屋，各自安歇，互不干涉。

        有拖家带口的远方客人来，也是如此。

        总之，你尽管住下好了，没有人跟你算房钱的。

        客人和主人，各自有自己的自由，互相之间，不打听、不干涉。

        这就是多少辈子以来，练家子形成的习惯，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有一年，从山东的寿光，来了一老一少两口人，借住在李家庄。

        借住的主人叫李林，靠杀牛为生。说是杀牛，其实，什么都杀。有马来了，驴来了，都杀。

        李林的屠宰手艺自然是很高的。单说快，就快得没影。不管是什么时间送来，不管是怎么得来的，只要是把牛马驴牵进他的院子，缰绳头交给李林开始，就给送牲口上门的人，两个馒头一碗菜，安排到客屋里去，吃饭。

        那个年月，管不了那么多。送来的牲口，有的是自己家的，当然也有不是自己家的，怎么来的？不知道。

        送牲口上门来的人，把两个馒头一碗菜吃了了，结账，走人；送牲口上门的人，两个馒头一碗菜没有来得及吃了，牲口的主人找上门来，这种情况，对不起，送牲口的人自己去跟上门找牲口的人对接，解决问题。

        杀人的事情都是经常发生的，一头牛，或是一头驴或马，算不得什么的，关键是怎样去处理。

        这里要说的，那就是，李林的屠宰手艺肯定是很厉害的，两个馒头一碗菜的功夫，一头牲口，就收拾利索了，看不出原来的模样，找上门来的人，自然就找不到架子上的肉，牛肉、马肉或是驴肉，就是自己的牛马驴的证据。

        这是必须的。没有这两下子，要在这个地界混，吃不开的。

        当然，李林就有这个本事，否则，混不长久的。

        从山东寿光来的一老一少，老人长得就跟一根豆芽菜一样，单薄瘦弱，好似一阵风吹来，就能吹倒的样子。女儿长得好看，干净利落。

        父女俩借住在李林家。李林跟所有的李家庄人一样，单独给父女俩收拾出一间房子来，供人家居住。

        按照李家庄的传统，主人和客人之间，各有各的隐私，互不打听窥伺。在李林一家人居住的东屋和客人居住的西屋之间，李林主动在自己的一面，拉起一道席子隔开，以免生活之中，不应该被人看到的事情而被看到，产生尴尬之事情。

        这样一来，虽是借住，父女俩感觉上也是主人呢，可以安心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李林这一面，当然也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与客人之间，没有什么直接联系。

        父女俩是干什么的？靠什么维持生活？不知道，李林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李林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李林只是干好自己的事业，杀好牛，卖好肉，而已。

        邻村的邓家庄，不学好的邓老四，经常深更半夜的送牛来，李林不问牛的来源，两个馒头一碗菜端上来，那边就开始收拾刚送来的那头牛。

        那一回，邓老四大意失荆州，馒头吃的有点慢，头一个馒头下了肚，第二个馒头刚刚吃了一半，人家失牛的人家就找上门来。还真凑巧，那天李林安排杀牛的徒弟，也是个生手，就发生械斗了嘛。

        失牛的人家，人家是大户人家，家里家大业大，人口也多，“轰”地一声，手拿铁锨、二齿、粪耙子的人们就围了上来，把个李林的杀牛作坊打了个稀巴烂。牛肉都给抢走了，牛皮也没有留下。后来二次创业，就连肉钩子都是新买的。

        官司打到县里，李林还被罚款好多。

        借住在李林家的父女俩，跟没事人似地，不管不问，照常起居。

        街坊邻居的，看到李林家的遭遇，都过来表示了深深的同情。听说借住的父女俩不管不问，邻居家有人就看不服，劝李林把父女俩撵走。

        李林说：“各人过各人的日子，好汉做事好汉当，关人家父女俩什么事？”

        这话，自然就被一张席子之隔的父女俩听到了。住在李林家许多日子，东家遭遇了大难，父女俩一言不发，连问候一句的话都没有。这种情况，难怪邻居家看不惯。父女俩心里可能也感到了过意不去。有一天，李林正在杀牛，小老头破天荒地走近来观看。

        李林边干活边跟老头拉呱。

        老头表现出极不耐烦的表情，说：“见过杀牛的，没有见过这样杀法。”

        李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本来以为，老头子走近来，起码安慰自己几句话吧？谁承想，对于自己引以为自豪的杀牛术，老头子表现出一副不屑的模样。

        好在李林脾性很好，只是敷衍几句，表示自己的杀牛术有待提高。

        老头并不领情，继续深沉地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语。

        过了几天，老头子赶回了一头牛来。按照规矩，两个馒头一碗菜，李林给老头端上，示意老头吃。

        老头不急不慢的样子，吃着那两个馒头一碗菜，一边吃，一边在笑。

        李林很不明白，忍不住发问：“老丈所笑为何？”

        老头摇了摇头，笑着说：“真的没有看到过这样杀牛的。”

        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似乎是有许多人，朝着自己的这个杀牛作坊跑来。

        李林急了，顾不得再跟小老头饶舌，急急忙忙地开始剥牛皮。

        老头子不依不饶，嘴里喋喋不休地说着话，凑上来，在李林的左近转悠。

        门外的人，听动静马上就要打进来了，李林明显地听到了砸门的声音。

        老头子还是跟着李林的左近，围着躺在案板上的牛转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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