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房顶客
大凡程姓，忠厚本分，藏锋守拙，绝少有毕露峥嵘之人。先人程江程湖者，习武之人，更懂得山外有山的道理，不然，也许就不会跟《初刻拍案惊奇》（明?凌濛初著）中的刘东山（刘东山夸技顺城门十八兄奇踪村酒肆）一样，领略高人，而后偃旗息鼓。于是就有了下边的故事。
程经阔讲故事的时候，故意停顿，考验大家的智力。其实，说不上是智力的事情，考验的实际上就是阅历，大家的阅历。一般人，谁有那个阅历？当官的阅历，在座的，除了我程经阔，没有第二个人有过当官的阅历。
既然没有当官的阅历，那么这个问题，十个人回答，就有十个人答错。
程经阔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好在大家都很识趣，咕嘟着嘴不出声，眼皮不眨地盯着经阔，期盼下文。
程经阔很享受这个过程，他本想多消费一会儿这种感觉，但是又怕时间过长，大家失去等待的耐心，于是只好匆匆收拾起慢慢咀嚼品尝这种享受的感觉，继续讲了下去。
程经阔说旗没有脑子，其实在座的大都没有脑子。因为没有过当官的经历，所以，在回答处理这件事情的方法问题上，都会感到，程江哥俩，一定是跨马扛枪，直奔山岗，与土匪强人决一死战去了。
实则不然。
程江哥俩是什么人？他们的心里想的很清楚的。山寇强人，都是本地人，当上土匪，各有各的理由，不到万不得已，大都不会走上这条路的。
至于那些跟班的小喽啰，那倒好说，只不过就是混碗饭吃，白天在家里种地，晚上一撂锄头，上山当一夜强人。抢到财物，就分一点，抢不到只好认倒霉，早上踏着露水回家，不耽误白天种地。
官府逼得紧了，小喽啰就洗手不干了，隐身为农。可是那些头目，拎出一个来，那一般情况之下都是有人命在身的，上山的时候，起码是杀过人纳过投名状的。这种情况的强人，能轻易就放手吗？
自己是祖祖辈辈生长在这一方土地上的人家，得往长远着想的。可是人家相县太爷不同，三五年之后，工作调动，走了，又去云南或是贵州上任去了，留下的一大推萝乱，都是自己的事情了。
再说，那个时代的官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几个尽心尽力为朝廷卖命的呢？
程家埠离府县都有很远的路程，属于三县交界之地，发生命案较多，程江哥俩就亲眼见到过相县太爷的审案破案能力。
那一回，在界河的桥头，发现了一具无名尸体，相县太爷坐轿来到现场，指挥衙役破案。
相县太爷下的轿来，装作是眼睛高度近视，看不清尸体的面目的意思，要求手下：“往那边翻翻。”于是衙役们就把尸体往那边翻身。
相县太爷还是看不清爽的样子，就要求手下：“再往那边翻翻。”
手下们像这样翻转尸体翻了有三两回以后，相县太爷这回看清楚了，抬头看看界河的桥头，然后像是心里忽然明白了一样：“咦！尸体在人家另一个县的地界里边，这事情咱管不了，咱们不能越界到人家地盘上去办案。打道回府吧。”一件人命案子，相县太爷就这么处理完了。
这些，程江程湖哥俩都是在现场亲眼所见的，当时大家都表示了对相县太爷办案能力的佩服之情。望着相县太爷远去的轿子背影，大家心里都说：“真是个好官。”
如今剿匪这事，哥俩一插手以后，就有收拾不完的萝乱。到时候，相县太爷一撤，土匪强人找上门来，哭都找不到地界哭去，跟谁报这个冤屈去？
官府的信任，相县太爷的重托，程江程湖哥俩也不是不识抬举，自然表示了感激之情。剿匪工作呢，在相县太爷的眼皮底下，自然也是紧锣密鼓地布置筹划。
相县太爷住在程家埠，吃了几天花酒，住了几天农舍，看了几个农人的劳作，也就打道回府了，回去给上司写报告，报告剿匪工作进展情况的同时，自然少不了加几句深入生活体察民情民意的话语。
程家埠，程江程湖哥俩的剿匪工作还没有实质性的开张，某年月日，夜半时分，熟睡之中的程江，被房顶上的响动声惊醒。
这动静，像猫，但比猫声音要大；像人，多好的轻功这样轻！于是披衣下炕，轻开房门，来到天井里，往房顶上一瞥，还真就是个人！
艺高人胆大，会武功的程江不慌不忙，轻轻招呼房顶客：“好汉，有什么事过不去，半夜五更的跑房顶上去？有事好商量，屋里说话！”
房顶客，那自然不消说肯定本身就是武林高手。你想想，敢上远近闻名程江家的房顶的人，得是什么来头？
天下土匪是一家。程江当时心中就盘算，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房顶客的到来，一定是与剿匪事宜有关，自己可要小心行事。今晚这事闹不好，要发生血光之灾。
可能也是听出程江话里没有什么恶意，房顶客于是真的飞身下房、进屋。
想一想都可怕，房顶客得有多大能耐，竟敢听到程江的招呼后，跟进屋里！
那个时候，没有蒙面这一说，蒙面的事，那都是电影电视里硬造出来的。房顶客就是那么直白地露着脸面。豆油灯光之下，看人的面目有点看不太清楚，程江还是看得出来，房顶客长着一副鹰嘴鼻子，很英俊的样子。
房顶客落落大方，不卑不亢，不傲视，但也不畏惧。交谈中，房顶客言简意赅，程江听出来，房顶客自称落难好汉，今晚路过程家埠，进村来“寻盘缠”，找俩路费钱花花。
“这好办！”明人不必细讲，人家没有提到“剿匪”之事，程江自己也不好再讲出来，多此一举的。
程江抠搜到了钱柜子的每一个抽屉，翻遍了钱柜子的边边角角，甚至炕席下、枕头底，终于找到了，找到了辽东好汉带来的那块银子，包好，交给房顶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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