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扫堂腿

程旗祖上是家“好人家”。车子铺里，上了年纪的老人都知道。远的台湾、东南亚，近的哈尔滨、大连，常常有人来找，找什么？找七星螳螂拳的祖师爷。据说，他们家就与七星螳螂拳祖师爷有关系。

        程旗的爹爹，爱养种羊，上了年纪，留的胡子也是山羊胡，在嘴巴子下面，那么一撮。

        家里能看出是“好人家”的标志之一，就是有十亩梨园。就是这十亩梨园，把个程旗给毁了。

        程家埠种梨树，大多种在埠上，很少有人家种在村里的平地上。梨树、桃树、杏树，那果子，就是给人打打馋虫，不顶粮食的，不能当饭吃的。那个年代，填饱肚子才是正经，桃、梨、杏等水果，一来呢，给大人孩子解馋用，二来呢，埠上土层实在是太薄的地块，种粮食作物不打粮食，种上三五棵果树，也就是土地闲着心里不安，收获个仨梨俩桃的，也算没有浪费土地罢了。不像后来，粮食够吃了，种果树起的是赚钱花的主意。

        那个年代里，程旗的祖上就能够大片地种果树，一种，光是梨树就是十亩地。可见祖上的谱摆得有多大。

        程旗小的时候，家境已经败落，但比起一般家庭，当然还算是“好人家”。

        五间小瓦房，掩映在十亩梨园中间，房子就坐落在梨园的前半部分。到了梨树开花的季节，雪白的梨花之中，点缀着一两个大人和蹦蹦跳跳的程旗一个孩子，那生活，画中人一样。

        家里吃的什么喝的什么，不足与外人道也。看看居住环境，也是一种享受。

        程旗打小开始，与梨花为伴，与小鸟为伴，与狐狸、水狼、獾等动物为伴，除了爹娘，不太爱跟同年同岁的孩子们玩耍。到了老年以后，程旗的爱钻车子铺，多多少少是摆脱孤单的童年阴影的一种反应，当然，主要是十亩梨园没有了，与他朝夕相伴的大小动物很少见了，没有办法的办法，程旗才爱往车子铺钻起来，找伴，找伴才是内心深处看不见的牵挂。

        程旗爹打狐狸挖獾，只是跟水狼不太打交道。可能是当初狐狸獾数量太多，一年少个十只八只的它们自己本身就不当回事儿，所以不记恨人，对打它们的人的孩子，旗，还是很友好的，更不用说，从来就没有起过伤害他的意。程旗爹经常看到，旗自己在梨树下自言自语，像是跟谁说话。走近一看，准是有一两只小狐狸或是小獾，在和旗玩耍。旗可以骑在小獾的脖子上，小獾可以趴在旗的身上，共同在梨树下有太阳的地方，睡着了。

        旗的小命就攥在獾或者狐狸的手中，小狐狸或是小獾的小命，也同样攥在旗的爹爹手中。大家相互理解，互相尊重，彼此互不伤害，和平共处。

        旗的爹爹从来不伤害年幼的狐狸和獾。待到他们长大了，皮毛可以还钱了，再动手不迟。对于水狼，敬而远之。

        各种鸟类，十亩梨园里应有尽有，只有你叫不上名字来的，没有你知道的哪种鸟在果园里找不到。

        鸟语花香。十亩梨园里鸟语花香的。

        很小的时候，旗就跟各种鸟儿打交道。旗会各种鸟的语言，撮起小嘴，能唤来各种鸟，围绕在自己身旁飞翔。鸟类太多，对鸟就有喜欢不喜欢之分。不喜欢的，小旗就吃它们的鸟蛋。它们的窝，在哪棵梨树里，旗的心里很清楚。大人管大事，小人管小事。关于鸟蛋的问题，旗的心里要比爹爹有数。

        鸟蛋有好多种吃法，主要的是煮着吃和烧着吃。娘有空闲的时候，也给自己像做鸡蛋一样，荷包鸟蛋。

        鸟肉，旗不太爱吃。再大的鸟也没有多少肉，不如套只兔子，剥皮一炖，满口货。

        姑家舅家姥娘家的孩子，都愿意来旗家走亲戚。孩子们临走的时候，想要一只什么鸟带回家去喂养，只要跟旗提出来，一说就行，旗保证做得到。

        旗的家里有好多“打笼子”，专门抓鸟的笼子。想要一只什么鸟，笼子里面就预先放一只什么鸟在里面做诱饵，这只鸟叫“诱子”。是放公诱子还是母诱子，这要看要引诱的是什么鸟。这个，旗心中有数，不需孩子们瞎操心。到时候，只管提着鸟笼子走人就可以了。

        旗太热爱大自然了，以至于到了上学的年龄，也不去上学。入学好久了，老师和同学来家里催促多遍了，就是不愿去。后来旗爹发了火，这才磨蹭着上学去。

        念了三年书，留了三年级，一直在读一年级。表面上看是吃了饭以后，背上书包上学去了，结果却是，把书包塞进阴沟里，人就遛进了十亩果园，和鸟兽一起玩耍去了。

        旗爹对旗的要求不高，认得人名就心满意足了，从没有过高要求。多认识一些字有什么用？不当吃的，不当喝的。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自己还是养活得了的。至于以后，旗爹不管以后，以后再说以后的，眼前有十亩梨园，生活算得上是上等人家了，不愁吃、不愁穿，半路上倒愁起儿子上学来了，有那个必要吗？

        冬天打猎，春天侍弄梨树，夏天躺在梨树丛中乘凉，秋景天卖卖梨子换几个钱，日子多轻松。实在没有事情可做，旗爹就教导旗打熬筋骨，习练拳脚。

        直到现在，旗的“扫堂腿”还是很顺溜的，一转一圈多，腿碰到什么就扫倒什么，毫不客气。在车子铺，一个下雨天，来的人少，经阔执意要旗表演一番，看看可是还有年轻时的风采？

        结果怎么样？一个扫堂腿下去，立在旁边放自行车零件的一张桌子，四条腿扫断了两条！看得人都直了眼。

        “童子功，童子功。”经阔他们都佩服，伸出大拇指连连称赞。

        旗站起来，双手互相拍了拍尘土，摇了摇头，谦虚地说：“不行了不行了，这几年有点气喘了。”

        “那年全县出动劳力修埠东的水库，咱们村跟邻乡的马家村搭界，挖土石方的时候，因为留的界墙厚薄，发生了争执，最后动手打了起来。马家村的人欺旗个头矮小，五个人干他自己，结果，旗把那五个大汉子都干趴下了，趴在地上不能动弹了，仔细看看，还没有硬伤。”经阔的一番话，在那个阴雨天，给旗挣足了面子。有几个晚年才退休回家来的人，听说了这番话，都对旗另眼看待，说起话来，对他客气多了。

        这也是旗来车子铺更加频繁的原因之一。

        只是自己讲起故事来，不行，大家仍然不买账。

        ;


　　https://www.dldwx.cc/xs/66376/343445278.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dldwx.cc。都来读手机版阅读网址：m.dld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