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母狗京巴 最有人缘

五

        母狗京巴，最有人缘。现如今，能造出具有轰动效应声势的事件，不是很容易。一年一次，京巴却能引起程家埠及周边村庄的人们兴奋一回。故，在大枣树下最有名气。善于投怀送抱的她，名声之大，远远要在这几个古时货儿之上。

        学名叫做京巴的，是枣树奶奶养的一只狗，程家埠人叫做“板凳腿”狗。

        其实原本的一个名字，叫哈巴狗。因为哈巴狗早就毁了名誉，名声不好，枣树奶奶的这只，就没有人好意思叫她哈巴狗的了，都称她为京巴。

        她是一只母狗。每年那棵大枣树发芽开花，就是她的发情季节。它总是固执地让程九石家的那只莱州红上，别的公狗一概谢绝闻嗅，不搭理。

        她的个头小，那莱州红的个头大，行事不方便。小京巴端详找到一个平坦方正的小石墩，就是夏日里人们常坐在大枣树下歇脚唠嗑的那个，跳上去，摆好架势，使得臀部刚好与那莱州红完美匹配。

        大枣树雄踞丁字路口，据程喜洋和程经阔等人推测，当初地广人稀，可怜的小枣树又出生在村口，肯定没少受路过的贩夫走卒热尿的呲溜，不想却成就了她的茂盛与长寿。从过去的小她到现在的大她，从仰视平视到俯视，看尽了程家埠一代又一代人的光景。

        枣树的主人，程吉琴的老奶奶，是一位现年一百零九岁的老人。这位同样具有传奇色彩的神秘老女人，在去年枣儿红透的一个傍晚，还曾爬上这棵古老粗壮的枣树摘枣吃。

        百岁以来，枣树奶奶老糊涂了。前手做的事，后脚就忘了。说起话来，前一句上了城门楼子，后一句扯到五里猴子。

        上树摘枣的事，问她一次，给出一个答案，问一百遍，有一百种花样。弄得感兴趣的人也蒙上一头雾水，到头来反搞不清自己原本要问的是什么了。

        神神叨叨的气氛，朦胧恍惚之中，眼前的枣树奶奶越端详越像是狐狸幻化的。

        枣树奶奶那只京巴，那模样、那精怪劲头，活脱脱就是一只小母狐狸。让人们津津乐道的爱情专一、从不滥交男朋友，也引出是非无数。

        春夏之交，大枣树发新芽开黄花。待到黄黄的枣花落满地的时候，京巴开始和莱州红亲昵地闻嗅、含舔、搂抱，滚缠得满身黄黄的枣花。情势发展到足够的火候，才会跳上那个小石墩儿，旁若无人地酣畅交媾。

        这一年仅一回诱人的狗爱情，自然在公狗界激起轩然骚波。像商量好的一样，三五成群地，它们来了。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外国血统或是当地土著，各路狗雄都来“想好事”。

        文雅地调戏、粗暴地蛮干，各种以一近芳泽为唯一目的的企图，均被她和他呲牙咧嘴地联手击退。

        京巴心无旁骛地和莱州红好着。且激情过后，热情不减，爱情不渝。俩狗搭伙，像亲戚之间串门一样，今天共同到母家吃食，明天又共同吃公家食。直到下一代出生。

        这人见人怪新鲜奇异的狗爱情，经过人们添油加醋的形象加工，弄得动静大了，传播得方圆四十里皆知，成为当地的头号新闻。人们都想见识一下这比人还诚实率真的狗爱情。

        每逢交配时节，就像是赶大集，引逗来好多的参观者。

        如今的当红名星，来村里演出，观众人数、场面热烈程度，也不及其一半红火。

        小烧包程效圣家盖门楼子，请了挺有名的星们来村里演出，正唱的起劲，不知谁喊了一句，“狗打秧子了”，引逗得人们潮水一般涌向大枣树下看热闹去了。

        弄得星们冷了场，一面收拾戏装一面抱怨山里人“重狗轻人”。跟小烧包程效圣讨要不到全款，只好揣着一半的演出费灰溜溜地走人。

        其实，明星们说山里人“重狗轻人”是没有摸到程家埠人的脉搏。

        两家的狗有这么一腿，程九石和程吉琴大概或许可能也有那么一腿。明面上是看狗在连连，心里头却像是捉了程九石和程吉琴的奸一样过瘾。

        京巴把小崽子们拉巴到分窝，就收了心，回到枣树奶奶眼前，守护着老人。其它时间不这样，其它时间就跟着程吉琴，出门去，浪漫。

        看着趴伏在枣树奶奶椅子脚前的京巴，老人局诸位，对狗俩如此热恋的形成原因，进行了长期热烈友好地讨论，主要形成两种不同意见：一种是程九石经常带着莱州红找程吉琴，另一种正好相反。在这个细枝末节上争论得脸红脖子粗，最终也没有达成什么共识，仅图练啦嘴皮子而已。

        程一石媳妇来修车子。那天正巧赶上找不出什么牙来磕，大家就盯着程一石媳妇的车子仔细端详：后座上缠着一根原本是红色，而今是黑红色的布条边子，程家埠叫做破嘁哩筋儿的封车绳儿，耷拉着绳头。前瓦没了，后瓦还剩半截。车子的辐条断了数根，盘缠依附在还没来得及断利索的其它几根辐条上。脚踏板一只显然是新换的，另一只却只剩下一根铁棍儿。前后圈变形的不好再骑了，今天来就是整治俩车圈的。

        大舌头老婆言语多。程一石媳妇不住嘴地说。辈分论得极清楚，开口必然称呼着该叫的辈分，很认真的。程效圣八十岁老头儿也不放过，才四十岁的程一石媳妇一口一个大孙子，一口一个大孙子，怎样怎样。小烧包干气不鼓肚，谁让自家辈分小呢。只是不太愿意搭理她，不接她的话茬。

        程经阔辈分高。他看着小烧包坐不住的样子，心里很是受用。

        程经阔幸灾乐祸地火上浇油，步步紧逼，乘胜追击，故意引逗着她，朝着程效圣开炮，借着她的辈分、口气，挑起些你大孙子怎样怎样的话题，最终把小烧包程效圣烦恶得借口小解，随尿跑了。

        磕牙磕了一支烟工夫，程一石媳妇看到京巴趴在那里，来了问题：“经阔三哥，你说京巴也知道俺九石哥趁钱？怎么就只让俺九石哥家的狗办呢？”

        程经阔盯着傻得可爱的程一石媳妇看了好一会儿，欲言又止犹豫不决，最后，深深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兄媳妇，现如今像你这样实心眼儿的人不太好找了。京巴和莱州红好了三四年了，我就从没听谁提出过这个问题。人们都是只看不说。狗通人性。那京巴比你……”

        程经阔想说，你还不如京巴的心眼儿多呢。想想这话太冲，缺两把火的她，也能品咂出来味气不对。话到嘴边留一半，咽了回去，把话题朝车子的事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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