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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红枣有点生涩 食之不可过急




        程吉琴小时候,小名叫红枣。

        孙媳妇生红枣的时候,枣树奶奶已经是吃过八十多年饺子的人了,抬头看见满树刚上色的枣儿,随口就说:“叫红枣吧。”

        重孙女长到七八岁,开始觉察出自己的名字不中听。男孩子说下流话,其中一个字音经常挂在嘴边。渐渐地,就连女玩伴们喊自己的名字时也偷偷抿嘴笑,羞于开口的样子。

        红枣后来就执意不承认这个名字。大人小孩任谁叫她都不理,叫吉琴才答应。

        多年以后,程九石第一次对程吉琴“语涉淫邪”时说,注意上她,是从她不让人家叫“红枣”开始。

        程吉琴第一次成为程家埠话题焦点,就是孩童时期的改名字风波。

        效果出奇地不好。这一改,反而勾起了人们的好奇心。越是不让叫,越要凑热闹,叫一叫试试看有什么反响。更严重的是,毛头小子干脆叫成了“枣儿”,张口闭口“枣儿枣儿”的,连那个红枣的红字也省略了,直露得很,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红枣的名字像是枣树奶奶的先见之明,一语成谶。注定了红枣,虽然执意要人家称呼吉琴,的命运,一直都与男女之事,如影随形紧密相联。

        程之举家和程吉琴家紧邻,自然有好多交往。程之举的活下来,有程吉琴的母亲一份功劳。当初,程吉琴小程之举两个月出生,娘奶水足,小女孩天生的饭量小吃不了,也是出于对饿得嗷嗷叫的程之举的可怜,娘多少次把涨得鼓鼓的温暖Ru房塞进程之举的嘴中。像狼崽子一样的程之举,立马止住干嚎,狼吞虎咽地吸吮。

        如释重负的吉琴娘,耷拉着瘪瘪的Ru房,回到家里再喂程吉琴,也还是绰绰有余。

        受到人家如此照顾,程之举那个没使劲的爹程喜洋,并没有对人家奴颜婢膝,连感激话也不说。

        后来上学,两个小家伙也是结伴而行。买个铅笔、小刀子等文具,程吉琴家都特意买两份,要程吉琴送程之举一份。

        程吉琴虽小程之举两个月,但像大姐姐一样看护他,谁要是欺负这个盲人的儿子,小程吉琴自己摆不平的话,就会搬出更小的小弟弟程吉安来,小姐弟俩合伙镇唬人家。

        自小心眼儿好的程吉琴,不仅照顾程之举,班级里的好多事情也要她来照顾。哪个小朋友的指甲没剪,谁今天没洗脸,小程吉琴都要管。老师不在的时候,监督敦促同学们上自习课遵守纪律,自然也是小程吉琴的责任。

        老师讲课,小程吉琴就在桌子底下悄悄削铅笔、用书本挡着脸低头咬手指甲,小脑子里可能还在琢磨怎样管理同学们。

        三年级背小九九。程吉琴背不过,老师只是不轻不沉地说她几句,就放回家吃饭了。老师与程吉琴的爸爸是同事,程吉琴又是小干部,有面子。

        程之举背不过小九九,被老师用教鞭抽打得手掌肿得像个小气蛤蟆,关在教室里不让回家吃饭。

        后来程吉琴总结,自己学习成绩不好都是老师给惯的,程之举的好成绩是老师打出来的。

        在县城读高中的时候,十六七岁的程吉琴,已经出落成面若桃花人见人爱的青春少女模样了。恋爱不恋爱的,程吉琴也不是很懂,只是,自己看上眼的男生也对自己好,心里就有一种以前从没有过的异样感觉。按照家里人常教导的,“人家给你俩核桃,你也得给人家仨枣”,书面上叫做投桃报李的规矩,人家男生送一只圆珠笔给她,她必定买一只钢笔回赠。

        一来二去的,就往纵深发展去了。高考完毕,自然是双双落榜,各把家还。

        当时,程吉琴爹程孟尧倒有让孩子复习一年再考考的念头,后来到学校跟班主任交流一下,觉得复读的成绩也不会提高很多,与正经大学的分数线还是会有一大截距离,也就放弃了。

        程吉琴回家一年多了,还有程之举上的那一类大学,发来“恭喜你被我院录取”的入学通知书。程吉琴感到好笑,报名都没报就被你们给录取了。

        同级不同班的程之举,同学们都是情窦洞开了,他的情窦还没开缝呐,一直纳闷程吉琴上下学为什么不跟自己一块同路了。

        那男同学当了兵。俩人一天通话八次以上。

        掰玉米棒子、摘苹果都要戴上雪白的丝质手套的程吉琴,干起农活来那是满下气力的。这在程家埠也是一道风景,人们都爱多看一眼这个戴着白色丝质手套干农活的俊大嫚儿。

        一年下来,准男人变得八天也不主动打来一个电话。跑到部队一看,拧巴了:人家又爱上了部队首长的千金。

        程吉琴心里难过了几天,也就该干么干么了。大娘婶子的也都劝她,男人变了心,八匹马拉不回头。

        那年年底,程之举放寒假回家,东逛逛西看看之外,自然在车子铺磕牙的时间很多。看着穿戴着大连时装的程之举,程经阔冒出个主意,要把程吉琴和程之举撮合撮合。

        程喜洋一听,连连摇头说:“邻门挨户地住着,不合规矩。”朝着程经阔翻脸变颜地吵,“你当是只狗?不讲伦理?”

        程经阔有些火呲喽地:“你别翻弄那些老黄历了,如今什么年代了?虽说是一个老祖宗,几百年了,谁还讲究!论辈分,当大姑的嫁了侄子,当爷爷的娶了孙女,多了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好闺女不出村,一疃本庄地轧亲家,有个啥事兀的相互照应,有什么不好的?你看那个舅舅不亲、姥娘不爱的程书尧,扯不长长、拢不圆圆的脓包,不仗着他家族门户大,亲戚窝子多,再过八辈子能排到他的号,选上村长?”

        程经阔见有几个半大小子在眼前听讲,勾出了讲话的瘾头,结果孔圣人也连带着受褒贬:“规矩规矩,孔老二也不知给了你什么好处,他定的那些规矩你就听。听孔老二那一套,现如今你就吃不上饭。他教你讲仁义道德,那做买卖的就得多少钱进的货,多少钱卖出去,谁干?做买卖就得‘瘸拐李、把眼挤,你熊我、我熊你’。五毛钱进的货,你得说进货都一块钱了,咱们不是外人,按进货价一块钱卖给你吧。这样才能赚钱。”

        程经阔当年批孔老二的时候,只是觉得好似是孔老二和那谁合伙反对主席,程经阔对主席一向有深厚的感情,所以就带头积极地批。其他方面,“纸糊遮掖”的,也没有弄懂人家老先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现如今老了老了,反而品咂出他孔老二的话,和如今的年头不对味来了。

        这帮老人反正是有许多空闲,为噶搭程吉琴和程之举的事,扯东拉西地说了好几天。

        最后程经阔看程喜洋老也不松口,就发狠说:“那就让你那没使劲的儿子娶个大连媳妇,把你这老不死的扔在程家埠,老到爬不出门来的时候,臭死在炕上。”

        程喜洋自有主见。他演说过许多篇目的大鼓书,那鼓书里面就有太多现成的例子,赶考的举子,想象不到将来会有多么大的前程。儿子程之举大学毕业以后,说不定多打腰呐。

        程经阔什么人,心里明镜似地:即使程喜洋愿意,人家程吉琴家什么态度还不知道呢。程喜洋这个瞎东西真好笑。

        程喜洋也算是程家埠的文化人,他就不想一想,程之举在程家埠村子里,拢共百儿八十个学生,数得着是棵葱;到县里、到全国,还能数得着?真是那样,人家那些从胎教开始优生优育的,脸面往哪搁?拿出把牛吹死那么大的劲头来想,那程之举能混得好到哪里去。程经阔在心里冷笑。

        程之举学的是舞蹈,正月里,表演街头舞,明显比本村的小伙子们水平高出许多。

        程吉琴是村里幼儿园的老师,请程之举给小朋友们表演了好几次。

        程吉琴的幼儿园就在村办公室院子里,上级领导莅临检查指导工作,提水倒茶的杂事就是程吉琴的。经常有上级领导冲着程吉琴点头,嘴里说不错不错。

        终于有一天,县里的王局长亲自来在程吉琴的家里,邀请程吉琴到市里,王局长的上司家里去帮几天忙,照顾一下他生病的老婆。工资在王局长这边发放,跟司机他们后勤人员一个待遇。

        “上级领导那边,给不给工资我说不准,不过,过年过节的回家一趟,给你装兜里三瓶酒两条烟的,三千五千的也值了。”王局长临走说。

        照当时程家埠人的观念来看,给人家当保姆,就直接等同于电影电视里的老妈子。周围邻居、亲戚朋友们,都还没有听说有小女子当保姆这回事,保姆成为“小三”更是近几年才听说。

        王局长选中程吉琴,除了看上程吉琴漂亮有文化手脚麻利外,也有地域因素的考虑:不太开化的地方走出来的程吉琴,不至于给自己弄出些收不了场的尴尬景来。

        经过几个反复,程吉琴才上路:她得说服爹娘亲朋,别想得太多,就是给人家帮几天忙么。

        程吉琴在县城上过三年高中,进过城里几个同学家,看到人家县城人的家庭生活环境,羡慕得不得了。到了市里市级领导家,才知道什么叫小巫见大巫。

        仅仅住了两个月,程吉琴就回来了。

        程家埠人觉得程吉琴身上比穿戴更晃眼的,就是手里拿着的那块摩托罗拉手机。

        期间发没发生别的什么故事,程吉琴不讲别人无从知道。只是后来跟程九石的关系发展到一定深度的一个夜晚,程吉琴幽幽地说了句:“早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场等着,早走这一步早好了。”

        程九石什么人物,当时就听明白了,把怀里的人儿搂得更紧了。

        程吉琴长了见识,言谈举止自然更不凡起来。

        程九石很器重这一点。有北京上海的重要客户到家来,总是央求程吉琴帮忙,来家里做饭做菜招呼客人。程吉琴比程九石大一辈,程九石经常“姑、姑”地称呼程吉琴。

        更重要的客人,程九石会安排在邻县靠海边的那个镇上撮一顿儿生猛海鲜。程九石的老婆不济事,程九石总是邀请程吉琴上车,帮着张罗张罗。

        一顿饭花个三五千,海参鲍鱼的,程吉琴见识了程九石的排场。

        作为程家埠的“碗头儿”,美人儿程吉琴家自然有好多媒人踏门槛。

        程吉琴家在村里毕竟算是书香门第,男方的条件自然是高里拔高,媒人才张得开口。程吉琴心里比较来比较去,都是小门小户的,自己将来就要在那不知名的角落里,默默到老,埋没一生,心里本有些不甘;跟男主角一交谈,一个又一个的,那风度、那见识,跟人家程九石比起来,显得青涩、幼稚,连小弟弟也排不上,差到孙子辈去了。

        总也没有让自己眼前一亮的男主角上场。所以一直到二十七八,婚事就这么耽搁着。

        弟媳程美丽的行事里搅外撅,弄得家里鸡犬不宁。弟弟程吉安被丈人治的,整天阴阴阳阳的,起了去东北进深山老林的翅。老奶奶百岁开外了。父亲今儿头痛明儿脚痛的没有好时候。母亲忙里忙外脚不沾地。自己成了顶梁柱,家里、果园里,似乎离开自己就玩不转。

        时间一长,岁数一大,给她介绍过一大摞对象的媒人们,弄不懂这大嫚儿到底想挑个什么样的,心里也冷了铁,很少上门了。

        看到同年同岁的女伴们,小孩子已经满街跑了,自己的另一半还不知在哪,程吉琴心中干着急。可是婚姻这事靠的是缘分,不像干农活,使把劲就能干完。程吉琴是空有满身的气力,就是使不上劲。

        “小不忍则乱大谋”。程九石做事计划性很强。

        程九石对程吉琴很是尊重,从不冒犯。见面规规矩矩地一口一个“姑”,连一句下道的话都不说,动手动脚乱来的事,一路走来,目前还没发生过。

        程吉琴目前就是一颗刚上色不几天的红枣子,这时候咬一口当然也是嘎嘣脆,味道也有些甜了。但她还挂在高高的枝头上,程九石手里还没有足够长的竹竿,去够到她。

        “不能摘,还不到火候,要等到红透了熟透了,一阵风吹来,自己掉下来,正好落在大枣树下张开包袱等着的我程九石怀里。那时候的枣子绵软,味道更悠长。”程九石心里千遍万遍地念叨。

        程九石要在枝头上高挑着这颗枣儿的大枣树下划一个圈,再撒上石灰粉,让人们明白,这是俺程九石的地盘,别人不得伸手碰那枚我心仪已久的枣子。

        程美丽是吉琴的弟媳,程九石把程美丽当做自家人看待,心中有数,早晚的事,不可操、操之过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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