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黄昏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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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没想到江雨桐的酒量快比得上男生，一幅新买的扑克牌半幅都浸在酒里泡软了，殷斯时亲眼看着她一杯杯下肚，脸上居然没有一点异样。

        她不会玩牌，所以只能坐在旁边观察他们玩，结果吃饭完出门风一吹，只有她一个人身上酒味淡一点。

        李曦然也喝了不少，脸稍微红了点。

        出门后余野和何茜茜率先坐车离开，殷斯时问江雨桐住在哪里，她突然哭的梨花带雨，抱着她像只大螃蟹一样的说：“我没地方去。”

        一旁的李曦然将她塞进出租车里，报了个地址然后打电话。

        “门口。”

        他只说了两个字。

        “她会安全吗？”殷斯时不放心的一直回头看她离开的方向。李曦然看着她说，“她哥会接她的。”

        殷斯时问，“那你呢？”

        他不知道是醉了还是怎么了，突然凑近了问，“你说什么？”

        他身上的味道一下子闯进她的鼻子里，没有一点掩盖。

        她压抑着心脏跳动的声音再次重复了一遍，“那你呢？”

        这次他终于听清楚了，直起身子来，他左右看了看路上的车流，风吹起他额前的发丝，片刻后男生对她说，“先送你回家。”

        她实在不好意思让一个喝醉的人满大街跑，万一遇上坏人出点什么事就不好了，所以下一秒她就摇头。

        “不用了。”她说，“我自己回家也挺快的。”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犹豫了一下，继而再次说话，“你家在哪？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李曦然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他笑的时候比平常好看太多了。

        “你是女孩子，该我送你。”

        于是他就真的送她回家了，一路上他都不怎么说话，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有的时候脚碰到地上的石头，他会踢开，在空旷安静的环境里声音被放大无数倍，传进她的耳朵里。

        那年在辞县，很少有人穿名牌的鞋，品牌旗舰店都没几个，进出品牌店的大多是非富即贵的有钱人，殷斯时班上的同学很多都穿着二三十一双的布鞋，殷斯时的就是她母亲从摊位上买的。

        很久以后她才认识那个标志，安踏，可是鞋子是盗版的，字母拼写都不对。

        李曦然脚上穿的鞋，她一直记得，送她回家的那条路上，他黑白色的鞋踢了好几个石子和一个易拉罐瓶子，鞋尖都快要发黑，那是双万斯。

        快到门口的时候，殷斯时隐约觉得角落里站了一个人，她怕是外婆，想让李曦然不用送了，结果殷昭手电筒的光下一刻就照在了她的脸上。

        “你干什么？”殷斯时挡住光。

        殷昭走近了，眯着眼睛看了看，认出了李曦然。

        “你是那个哥哥。”

        李曦然嗯了一声，揉了揉殷昭毛茸茸的脑袋。

        “你出来接你姐吗？”

        他点头，关掉手电筒牵过殷斯时。“大晚上的一个女孩子乱跑什么，回家。”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过头，对李曦然说，“谢谢哥哥，早点回家。”

        外婆已经睡了，桌上放了一盘已经凉了的饭，殷昭脱掉衣服轻声说，“我跟她说你不来，她非要做。”

        她吃完了那碗面，然后胃疼了一晚上。

        第二天江雨桐和何茜茜都发了问候的消息过来，那个暑假她们只见过一次。殷斯时写完所有的作业后没事儿干，找了个小时工，在烧烤店打工，一小时七块钱，当天结算，她上夜班，干活到凌晨两三点结束，每到下班的时间，弟弟和外婆都等在门口。

        八月十五号学校开学，按照流程报名报道后又要换座位，她的名次比前几次好，有选择的机会，结果最后还是选了最后一排。她喜欢那里，有太阳晒进来，暖洋洋的，就算没有同桌也无所谓，谁都可以坐在她旁边聊天。

        她已经能听得懂数学老师上课讲的是什么了，公式多推理几遍再用来解题，做题的速度总是会快很多。

        座位重新打乱后，何茜茜和江雨桐仍然坐在第三排。她们学习成绩好，喜欢靠前一点的位置，至于李曦然，因为个子太高，被放在了倒数第二排，就在她的右边不远处。

        新学期开学后的一周都是在讲期末考试的卷子，各科老师布置的作业少，何茜茜每逢下课就会叫她到前面去，给她看她新买的专辑和一些新奇的东西。那天她正在看何茜茜手机上新粘上去的贴纸，后排有几个人聚在一起说李曦然。

        她本来不想听的，江雨桐偏拉着她不让走。

        后排男生说，“你们看见李曦然腿上的纹身了吗？”

        “看见了，挺漂亮的，应该很疼。”

        “我跟你们讲，他那纹身的手艺目前国内可没有，应该是在国外纹的，不过具体哪个国家我也不清楚。”

        殷斯时终于在推搡间挤了进去，说话那男生的口水都快要喷出来。她捂着额头随便问了句“去国外很贵吧”，结果所有人的谈话都停了下来。

        头顶的风扇呼呼的转动，她的耳朵红到了根部，连脖子都红了。

        那男生咳嗽了一声，说道：“是挺贵的，反正我没有去过，也不知道。”何茜茜看了她一眼，拍了拍她的后背，讨论声又响了起来。

        “你们有谁看清楚他纹的到底是什么吗？”

        “虞美人。”何茜茜冷不丁的说。

        “一朵叫虞美人的花，他还在上面缠绕了别的东西。”

        殷斯时想起来了，他的裤脚露出的东西就像某种植物的根茎。

        哪个男生会把花纹在自己身上。

        “纹一朵花不会太娘吗？”有人先她一步问。

        何茜茜耸耸肩，眼神看向不远处的理科楼，殷斯时心领神会。

        她再也听不进去，起身打算回到自己的座位，刚站起来，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李曦然。他夏天总穿白色校服短袖，蓝色的衣领敞开来，露出几分锁骨。

        殷斯时捅了捅说话的男生，他们闭了嘴四散开来准备上课，李曦然走了过来，然后路过她，走到了自己的位置。

        她接下来的一整节数学课都没怎么认真地听，老师叫她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她说的磕磕绊绊，李曦然肯定是听见那些讨论的声音了，她想，不然他的脸色为什么那么不好。

        下午课间活动的时候，她决定去跟他道歉，她胆子向来小，只敢在人少的时候和他说话，老师叫了几个男生去搬东西，她慢吞吞的挪到李曦然旁边，坐在他同桌的板凳上。

        李曦然靠在椅背上把玩手里的毛笔，桌上的墨水发出难以言喻的味道。

        “对不起。”她说。

        “对不起什么？”他从始至终连眼睛都没有抬起来过，更别说看她。只是在她说完后，他坐直了身体，似乎想听她讲话。

        对不起什么呢，对不起的是背后说他，和别人讨论他的私事，这不是对他最基本的尊重，她才疏学浅，可也知道做什么不好。

        但她还没想好怎么说。

        “殷斯时。”他叫住正在思考的她。

        “你为什么不看我的眼睛？”

        她心下一惊，有些仓促的抬起头，他却只是说，“和人交谈的时候注视对方的眼睛，是表示尊重。”

        殷斯时只好盯着他的眼睛。

        “你喜欢哪个国家？”他低下头在桌子里找东西，殷斯时随口说法国，他在拿出来的几张明信片里挑了挑，找出来一张翻到空白的那页，然后拿毛笔在上面开始写东西。

        他写字的时候坐姿端正，额头的刘海垂下来挡住眼睛，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她的视线挪到他的耳朵上，耳垂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洞，他可能是感觉到了视线，抬起头甩了甩写完的字，加快风干的速度。

        “我年纪小不懂事的时候打的，很久没戴过了。”

        他递了明信片过来，是很少见的瘦金体，笔锋锋利，笔间似有风。

        “我喜我生，独丁斯时。”

        她名字的出处。

        她将明信片翻过来，正面是站在埃菲尔铁塔下的他，带着奶白色的围巾，穿着黑色的大衣，头发留的很长，几乎到肩膀，拍照的人抓拍到了落下来的雪花，白茫茫一片，四周都是。

        可是那么大的雪，没有一片落到他的身上，镜头有些远，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好好学习。”他说。

        殷斯时拿着明信片走到座位上，外面的槐树落了一片叶子，白色的花被风吹的摇摇晃晃，树底下有人在放声大笑。

        夏天真是明媚又热烈，她想。

        手心里的汗永远干不了，白衬衫总是带着阳光的味道，教室里的风扇停不下来，窗户外的绿意看得久了令人发困，闭上眼睛晃神的瞬间，夕阳已经照进了窗口，校园广播唱“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悠闲。”

        她把那张明信片夹在了日记本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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