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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32.先来谒相公


黄良玉的后背猛然撞倒立在一旁的矮几,他却顾不得钻心的疼痛,一边四肢着地朝李守光爬去一边哭求道:“安王殿下!安王殿下饶命!便借老奴一万个狗胆,也断然不敢不从殿下的吩咐!实在是那孟绩太过难缠,老奴为了尽快让他进城,不得已才答应他将那孟绕留在城外啊!”

        李守光更是大怒,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本王说过什么,你可还记得?我原就清清楚楚告诉过你,务必要让城外的永北军只有兵不留将!你倒好,非但让孟阅的幼子留在了那里,那李源竟也不随孟绩入城!”

        如夫人知趣地领着一屋子婢女迅速退到了暗处。

        黄良玉泣不成声:“殿下说过什么老奴向来都谨记于心,半点都不敢忘记!只是那李源半路受过伤,如今只得一只好腿,便是老奴亲去查探,也见他一路躺在檐子上睁不开眼,更是连下床也困难,孟绩许是怕他就这么没了,还特地将军中两名医者留在了他身边。老奴原是想了不少法子劝孟绩带他一道,但看着他病得实在不像样子,一来是怕他当真到了洛京出了什么事脏了贵人们的眼,二来……确实觉得以他的状态不能对殿下的大局构成什么威胁,便只得罢了。”

        “而那孟绕,”他胡乱抹了抹脸,“却刚好是李源帐下参军,他执意要留下照顾李源,老奴是什么法子都用尽了,那愣头青就是咬死要留下与他一道。老奴怕再劝会让孟绩起疑,破坏殿下的计划,且启程之时已迫在眉睫,便只得也让他留在了城外。”

        李守光怪笑一声:“好一个劝不了!你们这种阉人什么烂刑什么腌臜事没有干过,不过是让你想办法将人一同带入城中,你便给本王说有心无力束手无策了?你算什么东西?就凭你断定那李源身受重伤他便果真如此?你什么时候有资格帮本王做判断了?”

        黄良玉见他盛怒,不住以头磕在他的靴子上求他饶恕。

        李守光厌恶地看了一眼他的动作,毫不留情将靴子收了回来:“本王知道,你到圣人身边去了这好些年,好东西收得多了,大人物见得多了,自然没有把本王再放在眼里,本王如今也使唤不动你了。”

        黄良玉一头重重地磕出了血,听他如此道,顿时只觉浑身血液都要凝固起来,更是拼了命的以头抢地哭喊道:“全天下便是圣人也比不上殿下在老奴心中的位置!老奴这条命是殿下给的,老奴便是即刻死了也一定是为殿下而死!老奴心中并无半分对殿下的不敬,对殿下之忠心天地可鉴,更不敢对殿下所托有半分推诿,求殿下明鉴!殿下说得没错!此次确是老奴逾越!老奴这等东西怎敢胡乱揣摩殿下之意,更不用说居然糊涂到替殿下做了决定!殿下、殿下,老奴知错了!老奴是老糊涂了猪油蒙了心才会这般做!老奴再也不敢了!还请殿下看在老奴勤勤恳恳服侍殿下数年的情分上饶了老奴这回罢!”

        李守光原本正在盛怒,听他所言,忽而露出一个笑来:“原来良玉还记得你这贱命是本王给你的啊。”

        “老奴至死不敢相忘!”

        “那好,既然良玉愿为本王赴死,那便立刻让本王看看你的真心吧。”

        黄良玉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将靴中的匕首扔到自己面前。

        “来吧,让本王看看,你既说便是死也要为本王而死,那本王现在就命你把欠本王的命还给本王。如此,便可抵消你违抗本王命令之过。”

        黄良玉惊恐地望着他高高在上的残酷面孔,只觉双股战战,几乎连跪都无法跪稳了。

        就在此刻,一个粗犷的声音从屋外传了进来:“义父,此处发生了何事?”

        黄良玉听到那声音,浑身先是一僵,接着竟无法自控般颤抖起来。

        李守光抬起头,只见他的义子李庆闯已大步朝他走了过来。

        “义父到底何故发如此大的火?”李庆闯话未说完,一眼便瞧见了地上那个恨不得缩成一团的人,“黄内侍?”

        黄良玉只得硬着头皮回道:“大郎君。”

        李庆闯脸上顿时露出了然的神色:“原是黄内侍啊,我就说义父平白无故怎会大动肝火,果然是见了你这罪魁祸首!”

        李守光脸色不虞道:“你也听说了?”

        李庆闯点点头,突然反手便给了黄良玉一记耳光:“下面没把的狗东西,竟敢将义父的话当耳旁风!白白放走了孟绕不说,如今还要累及义父重新布局!便是取你十次狗命都难解我心中之恨!你说,像如今日这般阴奉阳违的事情你做过多少?你是不是早就想着敷衍我义父了?这种吃里扒外的狗奴,留着也没有用!依我看,义父应立即宰了这阉狗,以儆效尤!”

        他越说,李守光的脸色便越沉,眼中的杀意也越发明显。

        李庆闯忽而瞄到黄良玉面前的匕首,眼珠一转,旋即浮出一个残忍的笑来:“你看,黄内侍,这东西都已经送到你面前了,你还不懂义父之意?还是你胆敢继续抗命?”

        李庆闯是李守光数年前出游时于路边捡到的弃婴,因其所在之处有异光闪现,众人皆以为是吉兆,李庆闯便收起为义子,接去王府中养着。

        李守光虽妻妾众多,在子嗣上却有些艰难,正妻多年无出,他直到过了而立之年才得两个儿子。

        如今两个儿子年少,唯李庆闯正值青年,李守光平日里用其处甚多,王府上下看在李守光的面上也把他尊为主子。

        而李庆闯其人,虽只略通武艺,却最是残暴任性,平日里仗着李守光的庇护,杀夫夺妻、杀父夺女、掠其家财、毁其处所之坏事几乎做尽,是洛京中人人听而厌之惧之的恶霸。

        其还有一个公开的癖好,便是喜欢看人在其面前受折磨,越是刀伤剑伤刮骨取肉等酷刑,越是令他心情愉悦。

        黄良玉原本被他以十足的手劲打翻在地,眼前已是一片昏暗,如今听他这般建议,又想到之前自己曾在宫中得罪过他,更是心下一片死灰。

        “快啊,黄内侍。”李庆闯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不管你是赎罪还是想要自证清白,对着脖子那么一下,便什么都解决了。”

        黄良玉张皇地抬头去看李守光,只见他眼底毫无波澜,既不示意也不阻止,心下一片荒凉,机械般地去捡那匕首:“老奴今日犯下大错,原本甘心受罚,既殿下要老奴的命抵过,老奴莫敢不从。只是大郎君那般指控却恕老奴不认!老奴指天发誓,愿以死明志,老奴此生从未有半点背叛殿下之心,更绝未做背叛殿下之事!如今老奴将去,报答殿下心愿未尽,只能恭祝殿下早日实现毕生所愿!”

        说罢,他就扔下了刀鞘。

        “叔父,万万不可!”

        一个清俊的男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李庆闯见到来人,眼中很是不屑,倒是李守光见他来了,脸上露出一丝欣慰。

        “宵平?你身子好些了么?怎么这便下床了?”

        一个身着青衣,身形挺拔的年轻男子朝两人行了一礼,温声道:“多谢叔父关心,宵平原只是患风热头痛之症,又多亏叔父不吝府中良医补药,更派人悉心照顾,宵平这便完全好了。”

        李守光满意道:“你父亲是我同宗堂弟,你我原就是叔侄,一家人还谈什么谢!你本就身体不好,那日又帮我挡了那般凶险的一下,原就该多养上一段时日,便如今日这般过来,再敞了风该如何是好!”

        李霄平口中连称“无碍”,又向李守光再谢后,踱步到了黄良玉面前。

        “这狗奴差点坏了义父的大事,如此不堪大任之人,你竟想劝义父放过他?”李庆闯从鼻中冷哼一声,“今日若不以他之血震慑他人,难保他日不会再有二心之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李霄平温和道:“大堂兄言之有理,原本不忠心之人当任叔父处置,然而这黄内侍今日却是万万动不得的。”

        李庆闯眉毛一竖:“为何动不得?不过是一个宦官,难道那宫中除了他便再无忠于义父的可用之人?”

        李霄平徐徐道:“众人皆知,叔父得人心甚久矣,不论是民间还是朝中,便是天子近旁,意欲为叔父所用者也不计其数。只不过这黄内侍虽是叔父的人,却是当今圣上面前最得脸的宦官。如今临近圣上生辰,各地使节纷纷进京,若此刻让他堂而皇之消失,难免不会引人猜忌。更若有那有心生事之人,借着这由头将事情吵吵出来,又要劳烦叔父出手收拾残局不说,于叔父名声或有损毁。再有叔父为此次圣人生辰一事劳心久矣,黄内侍亦曾从中为叔父分忧,若此时突然换人,恐叔父之心意未必能达成。”

        李守光原也有此意,虽他对黄良玉极其不满,但的确不愿在此时因他再节外生枝,故他将匕首扔在他面前时一是试探,二是威慑,到底不会要他的命。

        此刻见李霄平劝阻,自然愿意顺着台阶而下。

        他刚要点头,就见李庆闯道:“话虽如此,但他未完全听命义父,又将孟绕放走之事便这么算了?义父在孟绩身上颇费了些心思,如此一来,你便要让义父之心血白白浪费?”

        李霄平轻轻摇头:“黄内侍固然犯了大错,但当务之急不是清算其错处,而是应想着如何让义父之计顺理成章进行下去。”

        李庆闯正皱眉,就见他对李守光道:“虽大堂兄道孟绕被黄内侍放走,但他实则仍在洛京和叔父掌控范围之内。他本是毛头小子,出入战场时间不过两年,便有孟绩留下的缁军,未必能成什么大气候。倒是那李源,还得劳烦叔父多派人去盯着,务必时时不可松懈。”

        李庆闯见李守光微微点头,不服道:“这还用你说,那处驿馆附近皆是义父的人,甭管那李源是真病还是假病,定让他半点异动也无!”

        李霄平道:“既城外驿馆处已安排妥帖,虽有黄内侍之过,却无伤大局之根基,义父之计便绝无浪费之说。那城外驿馆中人原不是叔父之所图,所谓‘时之至,间不容息’,叔父现如今便只需将精力集中在城中,确保城中各处尽在掌控,切不可因小失大。虽有吞舟之鱼,陆处不胜蝼蚁,然以此鱼之巨,若不能于陆处一击致命,便是苟延残喘,亦可为极大忧患。”

        李守光颔首道:“宵平所言极是。现如今应当入局之人已至,本王若在此当口与这阉人纠葛不清,恐被人钻了空子。若顾此失彼反而得不偿失。”

        李霄平道:“‘计不决者名不成’,宵平向来佩服叔父果断决绝!黄内侍之罪待大局已定再来清算不迟,且圣人生辰大宴将至,黄内侍未必不想将功赎罪。”

        黄良玉原本以为今日必死无疑,未料李霄平三言两语竟扭转了困局。心中除了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之外,对李霄平便存了十足的感激。

        如今听他这句话,心中乖觉,知道他是在给自己递话,忙不迭朝李守光磕头道:“老奴此回便肝脑涂地,定不负殿下所托!还请殿下再借老奴一条命,给老奴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老奴定竭尽毕生所能,为殿下之大业献绵薄之力。”

        李守光重重哼道:“若你此次再有闪失,本王便亲取你的狗命!”

        说罢,他朝黄良玉踢了一脚道:“滚吧!”

        黄良玉如释重负,感恩戴德一番诚谢叩首,又偷偷瞟了一眼李霄平,见他面上兀自挂着一抹谦逊和煦的笑,心中对他的好感更多,又重重朝李守光磕了一头,忙不迭地连滚带爬般跑了出去。

        李庆闯原还想阻拦,但见李守光已和颜悦色与李霄平交谈起来,只得作罢,但却在暗中紧紧握起了拳头。

        几人正说着,便有王府长史来报:“越州刺史左明欲拜见殿下。”

        李守光还未有什么反应,李霄平便道:“敢问这左明可是今日才至洛京?”

        长史称是,李霄平又道:“那左明可先去过驿馆?”

        长史摇头道:“不曾。便是他一入城便急匆匆地过来了。”

        李守光心中一喜,李霄平已朝他道:“‘未去朝天子,先来谒相公。’如此可见叔父之威尊世间共仰。”

        李守光更是欢喜,面上却肃然道:“宵平慎言,世之威尊,莫过于天子,本王不过是王土之臣,便是有人谒见,不过是借着圣人之光。”

        李霄平便恭敬垂首道:“叔父说的是,是宵平逾越。”

        李守光见他不卑不亢,满意道:“你原本年轻,说话未知分寸倒也无妨,以后跟在本王身边,多见些其他人,以你之聪慧,定会深谙其中的门道。

        说罢,他又满含深意地盯着他道:“若本王身边多有类宵平之人,本王定会省心省力不少。”

        李霄平微微一笑:“‘天下不患无臣,患无君以使之’。宵平资质愚钝算不得什么,他日叔父在其位,定会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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