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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33.闹市有贵人


卓萤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萼绿忙前忙后,几乎将她箱笼中的衣裳全部翻了出来。

        “豆绿这半臂配柳黄的襦裙倒是刚好,可这帔帛竟不是烟霞色就是鹅卵青,当真不搭得紧!”萼绿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将卓萤拉起在她身上比比划划,“这绾色裙虽好,却只得四幅,且配这枣红半臂略带俗气,若将留在家中那条花笼裙一同带上便好了。”

        卓萤听得脑仁疼,不禁求饶道:“只是出门随便逛逛,我穿如今身上这套衣裙出门便好,别再劳什子让我换什么衣服重梳什么发髻了。”

        原本满脸兴奋的萼绿脸上顿时露出不悦:“这怎么行!要说我们在路上灰头土脸就罢了,如今我们可是到了洛京,若仍旧是一副邋遢模样,岂不是让洛京中人笑我们皆是从鹃州过来的土包子!”

        卓萤叹气道:“先不说洛京人是否会注意到我们,便是注意到又何妨?需知洛京城中天南地北往来者不计其数,便是异域人等也是不少,他们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怎会笑话我们?且我们初来乍到,也未知洛京当下正流行什么,便是再换,也不过是换鹃州常见的衣饰,若按你的说法,鹃州常见衣饰于洛京人来说未必不是土包子,如此一来不仅多此一举,还浪费时间,要知道现在大家多半都在前厅等着我们呢。”

        萼绿却一拍手道:“哎呀,进城时我便见这洛京中贵妇人们似是都穿着大袖衫!我记得我帮你收拾了几件,等我一会儿,我去寻出来!”

        对于这般鸡同鸭讲,卓萤只得与月丹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

        正在这时,白琼花敲响了她的房门。

        “你们这是?”她大步走入房中,扫了一眼室内,眼神有些揶揄:“这驿馆难不成你们住不习惯?不然怎么似在搬家。”

        卓萤脸上有些微热,忙招呼她坐。

        却见她摆手道:“知道你定是在愁穿什么衣服。我倒有个提议,若你不嫌弃,便去我房中挑两件称心的胡服吧。”

        卓萤不由得眼前一亮。

        早在白琼花进门,卓萤便发现她今日虽如日般束发,发中却编着一束一束的小辫,身上是一袭青色鸟兽窄身胡装,下着银红条纹小口裤,踏着一双玄色软靴,虽唇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胭脂,却越发显得她整个人清隽恣意,眉目飞扬,乍看之下更有雌雄莫辨的美来。

        白琼花接收到来自她的目光,笑得更是得意,拉着她便往外走:“我向来不喜欢那幂篱帷帽,更何况咱们今日是去东市,若眼前有东西遮眼,反而阻碍我看热闹!倒不如清清爽爽一身胡服,又轻便不说也更贴近这洛京的风气。”

        卓萤笑着点头,招呼也一脸跃跃欲试的月丹同自己一道。她见萼绿一脸愤然,忙朝她道:“萼绿,我今日便随阿琼姐姐这般穿胡服,你若不喜便穿襦裙半臂等物,便是我的衣服也任凭你挑选。”

        萼绿原本眼睛一闪,表情旋即又黯淡下去:“你们皆作男装打扮,又不遮脸,倒只得我一个人用帷帽,旁人看着不晓得觉得多怪异呢!罢了,我也只得随你们穿一样的吧。”

        卓萤见她如此,便笑着跟白琼花出了门,这边月丹拉着不情不愿的萼绿跟在她们后头。

        虽驿馆所在里坊与东市相隔有些距离,但白琼花知道卓萤不擅马,便拉着众人陪她们一同步行前往。

        一群人刚要踏出院门,白琼花便像想起了什么似地皱了皱眉:“阿绩人呢?他不与我们同去?”

        夏侯功摇头道:“我昨日去问他时他说他没兴趣。”

        白琼花原还想说什么,但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算了。

        一旁的卓萤听到,心中隐隐松了口的同时,又陡然生出了几许连她自己也感到意外的遗憾。

        东市所在的里坊在光明宫城墙不远处,卓萤他们到时正直开市,坊内却已是人声鼎沸。

        沿街的店铺从坊门起便一眼望不到头,凡人之所想抑或人都想不到之物,此处均应有尽有。笔行、铁器铺、当铺、胭脂水粉铺、锦绣财帛等皆是人头攒动。更有酒肆林立,宽敞空地上弹着胡琴与琵琶者就地盘腿而坐,不远处有瞎着右眼的说书人正口沫横飞,再隔几步有蓄着浓密胡须的异瞳男子一边指挥脖子上系着铃铛的小猴搔首弄姿,一边从口中喷出一簇令众人惊呼的橘色火焰。

        卓萤还未来得及多看几眼,便被白琼花拉进了人群中。

        原是有人当街贩卖从藩朗达远道而来的良种马,买家与卖家说得不亦乐乎。

        白琼花从一开始眼睛便从未离开过那几匹高壮的马,听得众人询价,脸上露出几许遗憾,口中嘟囔道:“好马真他娘的贵!”

        她又凑到卓萤耳边问道:“招娘,这几匹马中你瞧着谁最好?”

        卓萤原也不懂,倒是看着那马贩身后藏着一匹一丝杂毛也无,通体雪白的骏马,又见那马生着一双湿漉漉又温顺的褐瞳,当真漂亮得不可方物,便指了指它。

        白琼花赞道:“你眼光倒是毒辣。那胡人马贩将这马藏得这般隐蔽,刚才有好几人询价,他皆不作答,想来是觉得那几人出不起价,定是要在待会儿人最多时将这马推出来。要我看,这马今日当拍出最高价!”

        夏侯功见围过来的人渐渐多起来,日头又毒,便劝白琼花等先去路边的小摊喝些冰饮。

        白琼花只得恋恋不舍地走了,却还拉着卓萤道:“虽你不会骑马,可驰骋的滋味实在是太过绝妙,若你不嫌弃,便拿我的木兰练练手吧。”

        卓萤点头笑道:“我倒是愿意,可木兰到底是战马,拿给我这新手练习骑术,怕是大材小用了。”

        白琼花大手一挥:“木兰性格温顺,又喜欢你得紧,你只管骑便是。”

        从驿馆出来便闷闷不乐的萼绿此刻低声道:“白将军未免太不像个女子样了!她自己爱男装爱抛头露面出风头便罢了,今日倒又撺掇招娘穿胡服又自作主张要她学什么骑马,倒当真不把自己当做外人。”

        萼绿这一路都走得战战兢兢,便是有人路过也好几次下意识以衣袖去遮脸。一会儿说这胡服穿着太宽松显不出女子的柔顺体态,一会儿抱怨靴子难穿,卓萤听在耳朵里,原本也知道她是个说了便过去了的性格,本没太放在心上。

        此刻听她如此埋怨白琼花,又见白琼花已先她几步走在了前面,方转头对她道:“白将军本是巾帼,不似你我般是市井愚妇,所存志向不是眼前这一针一线百鸟裙云头履,而是家国无恙、疆土不可寸让。她十岁丧父,忠烈侯收其为义女,她若愿意,原本也可以如这世间大部分女子般听从父兄的安排嫁人生子,想来若她希望,忠烈侯定会为她安排一门好亲事。可她偏偏决意继承父志,继续驰骋战场,以女子身份在一个男子占绝对上风的地方与其竞技角逐。非但如此,她凭借自己的实力硬是在永北那等复杂的地界为自己博得了一席之地,被孟将军封为西路大将,便是永北军出征郸州,孟将军敢放心将整个永北交给她一人镇守,足以证明孟将军是何等认可她的能力。你与我一同长大,也目睹了当年我阿娘还在世时,我们一门女户生存有多么不易。我阿娘走后,你跟着我更吃了不少苦头,更应当知道,在这世间,女子要想不依赖于父兄宗族生活,其背后之艰辛旁人根本难以想象,便会感同身受白将军能有今天这般地位,其付出更远远不是我等能比。若她如一般女子似的遮掩忸怩,若她无野心与敢去拼抢的野蛮劲儿,她如何能从男子堆中杀出一条血路?世间更无今日的琼花将军!这般便是世间男儿也少有的恣意叱咤,用爱出风头来形容岂非对她的冒犯?且‘衣冠未必皆男子,巾帼如何定妇人?’用世间所谓的印象如服饰穿着走路坐骑来决定一个人的身份本就可笑至极,琼花将军更无需被你认可和定义,她原就可以是她愿意成为的任何一种人!”

        卓萤对萼绿向来宽和忍让,像今日般语气肃然苛责的情况十分少见,且又为着跟她不过相识一个多月的白琼花。

        萼绿心里自然就不舒服起来,面上也挂不住,几乎当街便要落下泪来。

        若是在以前,卓萤定会心下不忍上前道歉或宽慰她几句。

        但这次,卓萤却实实在在对萼绿的态度感到有些不快。她压下心中的烦躁,见白琼花已在前面朝自己招手,头也没回道:“走吧,去前面休息一下解解乏吧。日后再不要叫我听到你们在任何地方胡乱说她!”

        月丹与高知翔快步跟了上去,只留下萼绿惨白着一张脸呆立在路中间。

        众人简单地吃了些冷淘等消暑之物,便继续信步于东市。

        走了一段路,月丹突然“哎呀”惊叫一声,面露焦急对卓萤道:“我的耳坠子似是落在了那铺子中,我得赶紧回去找找!”

        卓萤知道那耳坠子是月丹早逝的母亲留给她的唯一纪念物,便赶紧点头,又想到高知翔向来机灵细心,便拜托他同她一块去寻。

        月丹匆匆交代了萼绿几句照顾好卓萤,便带着高知翔一同往回走。

        夏侯功与白琼花等本是从军之人,脚步原就比卓萤等人快上许多。卓萤这边不过停了一小会儿,他们再回头时发现自己已经与她有了相当长一段距离。

        正待白琼花转身往卓萤这边走时,原本热闹的大街上突然骚动起来。

        卓萤瞪大眼睛看着原本井然有条的市集顿时鸡飞狗跳起来。

        沿街店铺的掌柜们一边指使着店内伙计开始往店里搬原本铺陈在店外的货物,一边张皇地朝路口处眺望。

        游散摊贩和货郎更是慌乱无章,与众多看客与顾客一起彼此推搡着,好尽快离马路中央远一点。

        卓萤根本来不及作出什么反应,就被拥挤的人群狠狠推到一处店铺门下,她本能地就想去拉跟在她身后的萼绿,然而回头才发现萼绿早已不见踪影。她转头朝前看,并未发现月丹与高知翔的身影,她再瞧后面,连白琼花和夏侯功的影子也看不到。

        她心中顿时升起一抹焦虑,虽未知即将发生什么,但看路人的表现却知此地定不会有好事发生。她心中更是焦急,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先找到萼绿。

        她原本所站立的那处店铺掌柜人还算厚道,见门口挤得不成样子,便允许众人进店内躲避。

        这下可苦了卓萤,她原本就还未挤出人群,现下却又“呼啦”一声被往店里蜂拥的人给推了进去。

        人群的力道太大,她一时不妨,竟不知踩到了什么硬物,眼见着便要摔倒在地。

        卓萤想着自己定会被众人踏过,心下一阵绝望,正待闭眼忍受疼痛之时,一只有力的手倏地将她拉起推到了无人的安全角落。

        “啊……多谢……”

        卓萤还未从劫后余生的庆幸中缓过气来,就听原本喧闹熙攘的街道已然是一片不正常的寂静,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空荡的大街上。

        只听一阵清脆的铃声自远而近,一队人数众多的卤薄缓缓而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见那卤薄仪仗之后驶来一辆明紫色的华盖宝车。那车身遍体镶嵌珠宝,车盖四角悬着彩色琉璃制成的铃铛,便连车门也是白玉雕砌,更不论拉车的枣红骏马鬓毛上亦以黄金大珠穿插着辩成整齐的发辫。

        待这大车行至卓萤面前,她才发现这车虽奢靡异常,车身左右两旁皆无任何遮挡。

        只见两名薄纱幅面穿金带玉的侍女跪坐其中,手持象牙雕花的团扇缓缓扇着风,一名体态玲珑,鬓发乌黑,发髻遍插步摇的年轻女子歪在榻上。只见她懒懒抬起比白玉还要皎洁的手指,一侧侍女便朝她递上一只散发着丝缕寒气的冰碗。

        卓萤心下起疑,这女子看上去通体华丽,又用朱紫做车子装饰,想来是身份不俗之人。但看其发饰却已是人妇,用这两面无遮拦的大车出行,其一举一动皆在众人注目之下,实在是不符合本朝固有的对女子德行的束缚和要求,显得格外离经叛道。

        而大车所到之处,无不是馥郁芬芳。

        卓萤只觉得鼻子痒痒,忍不住就要伸手去捏鼻尖。

        一方洁白的手绢递到了她面前。

        她愕然地抬头去看,就见一个高瘦的清俊男子正面带善意地盯着自己:“娘子若不介意,便用某这张绢子吧。”

        卓萤知他就是刚才危急关头拉了自己一把之人,忙红着脸道了谢,却不好意思用他的帕子。

        眼见那华丽马车缓缓驶过,那人忽而道:“这便是安王府上的如夫人。”

        如夫人?

        卓萤虽并不知此人是谁,不过听到他道出其身份,倒是一下解释了她贵气逼人的缘由。

        待众人以奇特的目光注视着那人与车消失在街道尽头,挤在店中的人们才敢慢慢散去。

        “今日当真是晦气,又遇到安王府上的车!某却什么东西都没买,还被人挤掉了一只鞋!”

        “可不是么!我刚买的好酒也不知掉到了何处!”

        “算了算了,还是命要紧,若碍了某人的眼,可不是今日丢点东西便能交代过去的了。”

        “就是!你还记得上一回有个小货郎不过走得慢了点,竟被她的人拖住好一顿打么?后来我听人说,那小郎君被打得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无,她倒好,使人往他面前扔下一贯钱便走了。”

        “是是是,某也听说过!那小郎君还在转角那家药铺抓过几次药,听人说是被打出了痨病。”

        “哎,这孩子着实可怜……不过最冤的怕还是那黄奉议郎的夫人了罢。他家本在外地,年前才刚刚入京,那黄奉议郎夫人在那布庄定了衣料,谁知竟被她的侍女看中,明抢不过,竟找人在黄奉议郎夫人背后使坏。”

        “啊!原是那件事!他夫人不堪折辱,当夜便投了护城河。黄奉议郎求助无门,竟然生生被逼疯了!”

        “可怜可怜!不过某倒听说,那侍女敢下如此毒手,全是因着那黄奉议郎曾参过安王一本。”

        “这话可乱说不得!无凭无据你可别在此处胡说!快些与我一道离开……”

        众人心有戚戚地散开了。

        卓萤在原处低头片刻,突然想起自己还未正式谢过刚才救了自己之人,便连忙朝那人深深行了一礼。

        “卓萤多谢这位郎君适才出手相救。若非郎君及时,怕此刻卓萤已是非伤即残了。”

        “卓娘子不必如此客气。”那年轻郎君脸上挂着温和的笑,也朝她还了一礼:“人之有难,冷眼旁观未免太过冷情,出手相助才是李某应当所为,且李某那时恰在卓娘子身边,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卓萤再谢他一次,见手中还有他的方帕,忙朝他递过去,心中犹豫不知他是否愿意告知自己名讳。

        只见那男子微微一笑,顺势接过那帕子,像是猜到她此刻心中所想般温声道:“在下李卉,若卓娘子不嫌弃,便可称某宵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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