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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月下论道


却说这宝林寺的僧官住持正在算账,忽然就见一个小和尚跑了进来,高声道:“住持,住持,有东土和尚前来投宿!”“你这个小东西,我方才不是已经把他撵走了吗,你又放他进来作甚!”僧官怒道,那小和尚战战兢兢道:“他又带了徒弟来,十分凶恶,我等挡不住啊!”“呦呵!”那僧官眉峰一跳,怒道,“好生放肆!召集合寺僧众,拿了棍棒,给我赶出去!”说罢,他起身,往山门走去,要看看这胆大包天的和尚。

        这僧官来到大门外,顿时就呆住了,就见山门外,数十名僧人被打倒在地,,不断**,一个毛脸和尚,一个猪头妖怪,一个晦气汉子各持兵器站在面前,在他们身后正是方才被他赶走的那个和尚,此刻端坐马上,手拿九环锡杖,身披锦斓袈裟,好气派,好富贵!这匹马,身长丈八,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杂毛,洁白如玉,四蹄大如海碗,身上披着的鞍鞯也是上等货色。那九环锡杖光彩夺目,十分的华贵,更有那一身锦斓袈裟,上边有如意珠、摩尼珠、辟尘珠、定风珠。又有那红玛瑙、紫珊瑚、夜明珠、舍利子。偷月沁白,与日争红。条条仙气盈空,朵朵祥光捧圣。条条仙气盈空,照彻了天关;朵朵祥光捧圣,影遍了世界。照山川,惊虎豹;影海岛,动鱼龙。沿边两道销金锁,叩领连环白玉琮。这一下,可把那僧官晃了个神魂颠倒。

        却说玄奘这幅装扮,也是被三个徒弟撺掇的,他从宝林寺中出来,正碰上是三个徒弟。悟空和悟能都是人精,一见玄奘表情就知道准是受了委屈,当下就追问,玄奘一五一十的都说了,悟空当时就炸了,怒道:“好个秃驴,竟敢这般辱我!”说着就要前去理论,他何时理论过,都是上来就打,玄奘赶忙拽住他。悟能却是道:“他们狗眼看人低。师傅,你且披上锦斓袈裟,拿上九环锡杖,我们兄弟把白马刷洗一番,再去与他理论,让他知道什么是上邦人氏!”玄奘本是不肯,但是悟空却是来了性子,和悟能两个不由分说,给他换了装扮,再上宝林寺。来到寺前,悟空三人打翻了阻拦的僧众,叫叫嚷嚷,好似山贼上门,看的玄奘连连摇头。

        悟空见那僧官穿着,知是住持,凑上前去,笑道:“快快整顿禅房斋饭,不然,老孙掀了你的天灵盖!”僧官一看悟空,吓了一跳,真个生得丑陋:七高八低孤拐脸,两只黄眼睛,一个磕额头;獠牙往外生,就象属螃蟹的,肉在里面,骨在外面。这一下所惊非小,僧官差点背过气去,悟空冷笑着,一把掐在人中把他弄醒,恶狠狠道道:“赶早将干净房子打扫一千间,我们师徒要睡觉!”僧官见他凶恶,不敢说话,心说:“怪他生得丑么,原来是说大话,折作的这般嘴脸。我这里连方丈、佛殿、钟鼓楼、两廊,共总也不上三百间,他却要一千间睡觉,却打那里来?”这僧官哆哆嗦嗦的道:“这位长老,我这小荒山不方便,不敢奉留,往别处去宿罢。”悟空喋喋怪笑,将棍子变得盆来粗细,立在了僧官面前,道:“和尚,不方便,你就搬出去吧!”僧官看着那棍子一点点变大早就吓破了胆,战战兢兢道:“我们从小儿住的寺,师公传与师父,师父传与我辈,我辈要远继儿孙。他不知是那里勾当,冒冒实实的,教我们搬哩。”悟空笑道:“和尚,你既然不愿意搬,老孙便要打你一棍!”僧官赶忙叫嚷:“爷爷,这扛子莫说打来,若倒下来,压也压个肉泥!也莫要说压,只道竖在天井里,夜晚间走路,不记得啊,一头也撞个大窟窿!”

        玄奘在后面道:“悟空,不可伤人!”悟空闻言,笑道:“谅你也经不住,假若就一棍打杀一个,我师父又怪我行凶了。你若是不老老实实的,老孙就拆了你的庙!”忽抬头,只见方丈门外有一个石狮子,却就举起棍来,乒乓一下打得粉乱麻碎。那和尚吓得骨软筋麻,纳头便拜:“爷爷,棍重棍重!禁不得!方便方便!”悟能在一旁哈哈大笑道:“和尚,你是个没骨气的,我老猪问你,这寺里有多少和尚?”僧官不敢不答,老老实实道:“前后是二百八十五房头,共有五百个有度牒的和尚。”悟空吩咐道:“你快去把那五百个和尚都点得齐齐整整,穿了长衣服出去,把我师傅接进来,就不打你了。”僧官长出一口气道:“爷爷,若是不打,便抬也抬进来。”当下吩咐众僧前来迎接,玄奘见这僧官前倨而后恭,长叹一声,苦笑道:“真个是鬼也怕恶人!”当下被请进了寺中。

        进了寺庙,众僧再三礼拜,不敢怠慢,玄奘扶起僧官道:“院主请起,再不必行礼,作践贫僧,我和你都是佛门弟子。”僧官道:“老爷是上国钦差,小和尚有失迎接。今到荒山,奈何俗眼不识尊仪,与老爷邂逅相逢。动问老爷:一路上是吃素?是吃荤?我们好去办饭。”玄奘知他被悟空吓怕了,也不再说,道:“吃素。”僧官偷看了一眼悟空三人,低声道:“想来三位徒弟是吃荤了?”却不想悟空早就听见,叫道:“我们也吃素,都是胎里素。”有那小和尚道:“爷爷呀,这等凶汉也吃素!”有一个胆量大的和尚,近前又问:“老爷既然吃素,煮多少米的饭方彀吃?”悟能凑上前去,道:“这般小家子气,问什么!先煮上一石米!还有我那白马,你们这等皇家寺院定然会喂马,上等精料喂养着!”那和尚都慌了,便去刷洗锅灶,各房中安排茶饭,高掌明灯,调开桌椅,管待他们。

        吃罢斋饭,僧官吩咐把前面把那三间禅堂,打扫干净,铺设床帐,请玄奘安歇,那些小和尚个个不敢怠慢,整顿齐备,却来请玄奘师徒安寝。师徒四人来到禅堂,就见灯下两班儿立五百个和尚,都伺候着,不敢侧离。玄奘笑道:“列位请回,贫僧好自在安寝也。”众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动。还是悟空上前道:“我们自服侍师傅睡觉,你们散去吧,今晚承情了!”众和尚这才敢散去。玄奘笑道:“你这猴头,到哪都是个混世魔!”悟空嘿嘿直笑,玄奘陡觉月色正好,抬头一看,只见明月当天,喜道:“徒弟们,你们看,今晚月色正好!”玄奘乃是有才学的,此时心神震颤,张口便是一首古风吟诵出来:“皓魄当空宝镜悬,山河摇影十分全。琼楼玉宇清光满,冰鉴银盘爽气旋。万里此时同皎洁,一年今夜最明鲜。浑如霜饼离沧海,却似冰轮挂碧天。别馆寒窗孤客闷,山村野店老翁眠。乍临汉苑惊秋鬓,才到秦楼促晚奁。庾亮有诗传晋史,袁宏不寐泛江船。光浮杯面寒无力,清映庭中健有仙。处处窗轩吟白雪,家家院宇弄冰弦。今宵静玩来山寺,何日相同返故园?”悟空听出玄奘心中苦闷,有归乡之意,知道是他有感于这阖寺上下信念不纯所致,笑道:“师父啊,你只知月色光华,心怀故里,更不知月中之意,乃先天法象之规绳也。月至三十日,阳魂之金散尽,阴魄之水盈轮,故纯黑而无光,乃曰晦。此时与日相交,在晦朔两日之间,感阳光而有孕。至初三日一阳现,初八日二阳生,魄中魂半,其平如绳,故曰上弦。至今十五日,三阳备足,是以团圆,故曰望。至十六日一阴生,二十二日二阴生,此时魂中魄半,其平如绳,故曰下弦。至三十日三阴备足,亦当晦。此乃先天采炼之意。我等若能温养二八,九九成功,那时节,见佛容易,返故田亦易也。诗曰:前弦之后后弦前,药味平平气象全。采得归来炉里炼,志心功果即西天。”

        这一番话,如同醍醐灌顶,玄奘闻言,一时解悟,明彻真言,满心欢喜道:“好徒儿,你却是个腹中有沟壑的人,往日不见你说,却是一言惊人啊!”悟净在旁笑道:“师兄此言虽当,只说的是弦前属阳,弦后属阴,阴中阳半,得水之金;更不道水火相搀各有缘,全凭土母配如然。三家同会无争竞,水在长江月在天。”玄奘闻听,更是惊异,没想到平日里不说话的悟净也有这般见识,正是理明一窍通千窍,说破无生即是仙。悟能却是不耐烦道:“师父,莫听乱讲,误了睡觉。这月啊:缺之不久又团圆,似我生来不十全。吃饭嫌我肚子大,拿碗又说有粘涎。他都伶俐修来福,我自痴愚积下缘。我说你取经还满三途业,摆尾摇头直上天!”玄奘闻言,只道悟能疲倦了,道:“也罢,徒弟们走路辛苦,睡吧。”说罢,回转禅堂,师徒四人各自安歇了。却说玄奘刚刚躺下,忽然坐起,猛然惊醒,那悟能虽是言语粗陋,却是一样的至理名言,只是另一番境界!“却是我痴了,我这三个徒儿都是成仙了道之人物,我却在他们面前卖弄,实在是羞愧啊!”当下哪里还有睡意,坐起身来,翻出一卷经书,在灯下翻阅。

        (十二月三十一日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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