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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四圣试禅心 上


度过了流沙河,悟空当下摆出大师兄的架子,吩咐道:“原先是老孙牵马,八戒挑担,如今有了悟净,以后挑担的活计就交给悟净了。”悟净笑了笑,道:“但凭师兄安排。”一旁的悟净却是不满意了,道:“师兄,为何不是新进门的师弟挑担?”悟空笑道:“呆子,你这般言语,似有报怨之心。还象在高老庄,倚懒不求福的自在,恐不能也。既是秉正沙门,须是要吃辛受苦,才做得徒弟哩。”悟能无奈道:“哥哥,你说得轻巧话,也不看这担行李多重?”悟空道:“兄弟,自从有了你,我又不曾挑着,哪知多重?”悟能笑了笑,道:“哥啊,你听我给你数。”说着话,他唱起了打油诗:“你看这,四片黄藤蔑,长短八条绳。又要防阴雨,毡包三四层。匾担还愁滑,两头钉上钉。铜镶铁打九环杖,篾丝藤缠大斗篷。似这般许多行李,难为老猪一个逐日家担着走,偏你跟师父做徒弟,拿我做长工!”悟空忍不住笑道:“呆子,你和谁说呢?”悟能道:“哥哥,自然是与你说呢。”悟空哈哈大笑道:“错和我说了。老孙只管师父好歹,你与沙僧,专管行李马匹。但若怠慢了些儿,孤拐上先是一顿粗棍!”悟能无可奈何,也不在多嘴,收拾了行李,准备出发。

        悟空忽然发现玄奘在一旁呆呆的出神,上前道:“师傅,该出发了,您怎么了?”玄奘淡淡道:“悟空,为何我看这九个骷髅头化作的青烟竟然感觉心中十分的伤悲。”悟空看了看即将完全消散的青烟,眼中精光闪动,回身道:“沙僧,这九个骷髅头是何来历?”悟净道:“惭愧,是小弟这些年在流沙河扑杀的九个取经人。”悟空顿时明白了,淡笑道:“师傅,以前您曾给弟子说过,您在大秦转世了十次,前九世都死在了取经路上,现在看来,都是被悟净给害了啊!”悟净听了这话,吓得浑身一颤,赶忙道:“师傅,弟子实是不知,请师傅恕罪!”玄奘笑道:“无妨,无妨。如今我也明白了,你这流沙河,就是心魔障之一,过了此河,才算是真的踏上了西行之路,我的前九世就是心智不坚,佛祖借悟净之手来终结我的西行之路。好了,我们出发吧!”玄奘笑了笑,翻身上马,三个徒弟环绕护卫,继续前行。

        却说这师徒四人,了悟真如,顿开尘锁,自跳出性海流沙,浑无挂碍,径投大路西来。历遍了青山绿水,看不尽野草闲花。真个也光阴迅速,又值九秋,但见了些枫叶满山红,黄花耐晚风。老蝉吟渐懒,愁蟋思无穷。荷破青绔扇,橙香金弹丛。可怜数行雁,点点远排空。这一日,天色将晚,玄奘道:“徒弟,如今天色又晚,却往哪里安歇?”悟空笑道:“师父说话差了,出家人餐风宿水,卧月眠霜,随处是家。又问哪里安歇,何也?”玄奘笑道:“听这话,悟空倒是颇有些佛家心得。”悟能却是在一旁道:“哥啊,你只知道你走路轻省,那里管别人累坠?自过了流沙河,这一向爬山过岭,身挑着重担,老大难挨也!须是寻个人家,一则化些茶饭,二则养养精神,才是个道理。”悟空笑道:“你又这般疲沓!”玄奘笑道:“好了,悟空不要再逗八戒了,这里也没有什么人家,看来也不好投宿。”“还是师傅你的马慢,不然我们倒是很好找宿头。这马也是空背了龙马的名头,跑得这般慢。”悟空笑道:“想要他快,倒也容易。”说着话,他猛地举起了金箍棒,只见瑞彩千条,白龙马顿时受惊,嘶鸣一声,四蹄生风,转瞬间就消失不见了!“哈哈!咱们跟上去,免得师傅跌下马来!”悟空笑道,兄弟三人大笑着,各自驾云追了上去。

        兄弟三人赶上了玄奘,就见白龙马刚刚停下来,玄奘吓得满脸煞白,摇摇晃晃的险些跌下马来。悟空赶忙上前拉住了马缰绳,伸手扶住了玄奘,悟净跑过来,关切问道:“师傅,可曾受伤?”玄奘心有余悸,怒道:“你这个泼猴,为何要惊吓白龙马?”悟空嘿嘿一笑,道:“还不是悟能嫌白龙马跑得慢,弟子这才吓他一下。师傅,你看,前面就有一家庄园,我们去投宿吧!”悟能跑得气喘吁吁的,抬头看去,就见一簇松阴,内有几间房舍,着实轩昂,但见:门垂翠柏,宅近青山。几株松冉冉,数茎竹斑斑。篱边野菊凝霜艳,桥畔幽兰映水丹。粉泥墙壁,砖砌围圜。高堂多壮丽,大厦甚清安。牛羊不见无鸡犬,想是秋收农事闲。一见这里,悟能嘿嘿一笑,道:“师傅,我们赶紧过去借宿吧!”玄奘点了点头,道:“走吧。”众徒弟跟着他往庄园走去,悟空抬头看了看天空,就见那庄园上祥云缭绕,顿时就明白这不是凡人庄园,淡淡一笑,也不说破,跟着进去了。

        师徒四人来到庄园前,见一座门楼,乃是垂莲象鼻,画栋雕梁。悟净歇了担子,八戒牵了马匹道:“这个人家,是过当的富实之家。”悟空当下就要进去,玄奘伸手拉住道:“不可,你我出家人,各自避些嫌疑,切莫擅入。且自等他有人出来,以礼求宿,方可。”悟能把马栓了,斜倚墙根之下,玄奘坐在石鼓上,悟空、悟净坐在台基边。等了许久,久无人出,悟空性子急,跳起身入门里看处:原来有向南的三间大厅,帘栊高控。屏门上,挂一轴寿山福海的横披画;两边金漆柱上,贴着一幅大红纸的春联,上写着:丝飘弱柳平桥晚,雪点香梅小院春。正中间,设一张退光黑漆的香几,几上放一个古铜兽炉。上有六张交椅,两山头挂着四季吊屏。悟空正然偷看处,忽听得后门内有脚步之声,走出一个半老不老的妇人来,娇声问道:“是什么人,擅入我**之门?”悟空被人发现,有些尴尬,喏喏连声道:“小僧是东土大秦来的,奉旨向西方拜佛求经。一行四众,路过宝方,天色已晚,特奔老菩萨檀府,告借一宵。”那妇人笑语相迎道:“长老,那三位在那里?请来。”悟空一笑,高声叫道:“师父,请进来耶。”玄奘听了悟空说话,知道他定是冲撞了主人家,摇头苦笑,才与八戒、沙僧牵马挑担而入,只见那妇人出厅迎接。八戒饧眼偷看,你道她怎生打扮:穿一件织金官绿纻丝袄,上罩着浅红比甲;系一条结彩鹅黄锦绣裙,下映着高底花鞋。时样鬘髻皂纱漫,相衬着二色盘龙发;宫样牙梳朱翠晃,斜簪着两股赤金钗。云鬓半苍飞凤翅,耳环双坠宝珠排。脂粉不施犹自美,**还似少年才。

        “这妇人,年轻时定是个大美人!”悟能低声对悟净道,悟净憨憨一笑,道:“师兄,小弟不懂这些。”“你才是个呆子!”悟能撇了撇嘴道。那妇人见一行四人,十分欢喜,以礼邀入厅房,一一相见礼毕,请各叙坐看茶。那屏风后,忽有一个丫髻垂丝的女童,托着黄金盘、白玉盏,香茶喷暖气,异果散幽香。那人绰彩袖,春笋纤长;擎玉盏,传茶上奉。对他们一一拜了。茶毕,又吩咐办斋。玄奘问道:“老菩萨,高姓?贵地是甚地名?”妇人道:“此间乃西牛贺洲之地。小妇人娘家姓贾,夫家姓莫。幼年不幸,公姑早亡,与丈夫守承祖业,有家资万贯,良田千顷。夫妻们命里无子,止生了三个女孩儿,前年大不幸,又丧了丈夫,小妇居孀,今岁服满。空遗下田产家业,再无个眷族亲人,只是我娘女们承领。欲嫁他人,又难舍家业。适承长老下降,想是师徒四众。小妇娘女四人,意欲坐山招夫,四位恰好,不知尊意肯否如何。”玄奘闻言,推聋妆哑,瞑目宁心,寂然不答。那妇人见玄奘这般,笑道:“舍下有水田三百余顷,旱田三百余顷,山场果木三百余顷;黄水牛有一千余只,况骡马成群,猪羊无数。东南西北,庄堡草场,共有六七十处。家下有八九年用不着的米谷,十来年穿不着的绫罗;一生有使不着的金银,胜强似那锦帐藏春,说甚么金钗两行。你师徒们若肯回心转意,招赘在寒家,自自在在,享用荣华,却不强如往西劳碌?”玄奘更是尴尬,只得装聋作哑,默默无言。那妇人见选玄奘愈加拘谨,抿嘴一笑道:“我是丁亥年三月初三日酉时生。故夫比我年大三岁,我今年四十五岁。大女儿名真真,今年二十岁;次女名爱爱,今年十八岁;三小女名怜怜,今年十六岁,俱不曾许配人家。虽是小妇人丑陋,却幸小女俱有几分颜色,女工针指,无所不会。因是先夫无子,即把他们当儿子看养,小时也曾教他读些儒书,也都晓得些吟诗作对。虽然居住山庄,也不是那十分粗俗之类,料想也配得过列位长老,若肯放开怀抱,长发留头,与舍下做个家长,穿绫着锦,胜强如那瓦钵缁衣,雪鞋云笠!”这一番话终于起效果了,玄奘被吓得直接一屁股做到了地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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