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情字何解
我与佑礼的关系本只有十阿哥知情，不知为何，八阿哥也知道了，还特意来书宜斋找我。
已有一段时日没见他，他仍旧是那个风度翩翩的八爷。
满园绿色，他着一袭白袍淡笑道：“发生好事，怎么也不见你报个喜？”
瞬息的诧异后，我直截了当地回答：“八爷是如何知道的，说起来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所以没有主动告诉您。”
“七哥若是听到你这番话，怕是要伤心了。”八阿哥玩笑道。
他呀，只怕会把整个园子都点着。
“八爷如此聪明定然不会告诉七爷，引火上身的事儿，您可不会干。”
“那倒是。”八阿哥点点头，似是有意提及，“此事虽好，但要小心贵妃娘娘。”
之前只顾着和佑礼理清关系，倒还忘了另一个关键人物。
感谢他的好心提醒，我莞尔一笑：“奴才明白，多谢八爷。”
他说的不假，我虽然和佑礼走到一起，可最终结局如何，或多或少还要看裕贵妃是何态度。对待儿子的感情问题，没有哪一个母亲会随意处之。
性情温和的她将如何对付我，我又该怎样获得她的认可？
隐隐嗅到皇宫的惊险了。
在清漪园的日子过得分外快，不知不觉已是乞巧。按规矩，乞巧当日园里的妃嫔要身着带鹊桥补子的衣裳，由皇后亲自举行祭拜礼。
乞巧不仅是主子们的节日，也是我们这些小宫女娱乐身心的好时节。一根针，七条彩线，同时穿引，快者，心思灵巧也。
我的绣功虽略有进步，但如何及得上菁菡她们，不过是玩一玩意思一下，排个末名罢了。
索性放下手里的针线，我改为欣赏她们穿针引线。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面容皆在这一刻释放出灿烂的笑容，使我心下不免感慨。
禁漏花深，绣工日永，她们把大好的青春付与深宫，遗憾地与一生中最该天真烂漫的光景失之交臂。
到了晚上，大家聚在围房聊天说笑。聊得正起劲时，溶月把我叫了出去，一抬头瞧见正在角落等候的佑礼。
“七爷！”我高兴地跑过去。
他回首一笑，扬起眉问：“你可拿了头筹？”
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挑我痛处。
“我绣功差，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这我当然知道。”撩起系在腰间上我送的荷包，他嘲笑道，“这是证据，你赖都赖不掉。”
我一把推开他，委屈道：“有你这样的吗，我可是鼓起很大的勇气给你绣的，早知道你不喜欢，我就不白费力气了。”
“谁说我不喜欢了？”他把我揽入怀里，低声一笑，“爱屋及乌这个词，你难道没听说过？”
我慌忙挣开，急道：“若是被人撞见可不好。”
“你急什么，小语子在外面守着呢。”
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他眯起眼问我：“要不我们往里面挪挪？”
话刚说完，他便拉了我直往廊下去。廊下黑漆漆的，无人经过，的确不容易被人发现。
“你在想什么！”我瞬即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我什么都没想，倒是你——”他微叹一声，故意气我，“不过我可以勉强一下。”
我捶了捶他的胸口，气急败坏地道：“勉强的是我好不好。”
黑暗中，我虽看不清楚他的脸，但能轻易脑补出他此刻的表情。
“那就辛苦你勉强一会儿了。”耳边是他偷笑的声音。
揽在我腰间的手突然施力，我顺势跌入他的怀中，被他紧紧搂住。刹那后，他俯下身缓渐靠近，轻轻地吻住我。
夜色凉如水，牛郎织女遥相隔望于银河，而我可以坦然地待在他身边，享受难得的短暂相会。
又是一年中元节，依宫里的规矩，晚上要放河灯。天一黑下，我把昨日内务府送来的几盏荷花灯取了出来。
西花园放河灯的地点选在太液池，我们到的时候，佑礼和八阿哥已到。站在队伍后边，我对佑礼一笑，他面色微动，眉目含情。
“七哥八哥，来得早啊。”十阿哥边说边迈步上折桥。
侧福晋身形未显，在碧岚的搀扶下小心地绕过台阶走向其他福晋。
待兄弟三人交谈一阵子，十阿哥回头吩咐我：“檀溦，把河灯拿来。”
我端着盘子走上折桥，把河灯递给十阿哥，他却不接过，反而道：“你替我放了就是。”
宫人替主子放河灯再正常不过，只是当下侧福晋在场，我不想因此又被她冠以魅主的罪名，便小声劝道：“十爷，这事还是您亲自来吧。”
“不就是放个河灯，哪里这么多花样？”十阿哥不耐烦地摆摆手。
哪里是我花样多，分明是你那福晋爱计较！
一声叹息，我缓缓拿起一盏河灯，低下身子往池里送去。河灯落水，那摇曳的灯光映得太液池微微泛亮，温凉的池水瞬时多了几点暖意。伴着微风，河灯向外远远漂去，不一会儿不见了光影。
借着放河灯的机会，我默默为绾儿和六福晋祈福。惟愿下一世她们都能有个好去处，不要再和皇宫牵扯上半缕关系。
不消片刻，太液池里泛了许多荷花灯，荧荧光亮，希望可以温暖过往逝者的灵魂。
一盏河灯，一个生命，一许期望，生生世世，绵延不息。
自那日放河灯想起绾儿和福晋，我这几日食不下咽，心情不得畅快。刚用过晚膳，见小随子神色匆匆地来找我。
“八爷可有什么事情吩咐？”
小随子左右看了看，凑到我耳边说：“爷让你小心，贵妃娘娘好像知道了。”
依八爷的品性，他断不会向下人透露我和佑礼的关系，所以小随子应该只是来传话，并不知道内情。相对于周边人，我更惧怕裕贵妃知道此事。
上次十阿哥一事，她特地叮嘱我要和各位阿哥保持距离，如今我非但没听从她的忠告，反而擅自推进与佑礼的关系。此番撞上枪口，也不知她会怎样对付我？
下午佑礼满面春风地来找我，我唯恐躲闪不及，一见到他的身影疾快地反向跑开。
谁知他也同时看见了我，火急地追上来抓住我，不解地问：“你这是怎么了，见到我怎么跟见到瘟神似的。”
拿开他放在我肩上的右手，我撇开视线，故作冷淡地回道：“奴才还有事要忙，先告退了。”
不待他有任何说话的可能，我逃也似地躲到围房。
第二天，他果然如我所料气汹汹而来。我本打算转身疾走，不料被他扯住辫子，直拉进角落一间少人去的房间。
刚关上门，他便低喝道：“你为何又躲我！”
看他那猴急的模样，我于心不忍，只想直接告诉他我的本意，但又怕他不赞成我的做法，反倒打草惊蛇。左右徘徊，我一时拿不定主意，等在原地发呆。
他却等不及，上前握住我的肩膀，微怒地问：“你能告诉我你今天玩的又是哪一出？是不是又厌烦我，不想和我有瓜葛了？”
他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冲了些，罢了，我还是对他坦白吧。
抬眸仰视他，我老实道来：“贵妃娘娘已经知道了，我不想让你为难。”
怒气逐渐消散，他直视着我反问：“你不相信我？”
“我若不信你，当初便不会做出选择。”
“对不起，吓着你了。”他捧起我的脸，温存地道，“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一定告诉我。”
“以后不许急得跟猴儿似的。”我笑着点点头，擦去他额角溢出的汗珠。
他佯装生气地刮了刮我的鼻梁，淡淡一笑：“前提是你不会胡乱吓我。”
以后的风雨就让我们一起面对吧，那么无论结果如何，我和他都能欣然接受。
宁静后的暴风雨终于来临。
清晨刚忙完早膳，裕贵妃派人传召我，一场恶仗蓄势待发。
出了西花园，又走了许久才来到裕贵妃所住的茹一阁。院落清雅，且无言语之声，安静得让人后怕。裕贵妃一袭青衣闲坐于石凳，侧脸沉静宁和。
我极力压制住内心的恐惧，低声向她请安：“奴才参见贵妃娘娘，娘娘金安。”
“你起来吧。”
我慢慢站起，准备低头听训。
出乎意料地，裕贵妃亲和地问：“七阿哥对你还好吗？”
本以为她会劈头盖脸地数落我一通，没想到态度还怪好，让我多少有点受宠若惊。
“七爷向来对下人好，自然也关照奴才。”
裕贵妃笑了笑，似是轻叹：“那孩子要知道你这么说，怕是会伤心的。”
“我找你来也没别的事，就是想和你说说话。许久不见，你对我倒生分了不少。”
“娘娘恕罪，奴才不敢。”
良久，她轻缓地问：“你对七阿哥可是真情实意？”
我垂头站在原地，只觉得这话极难回答。说不是，违了心意和事实，可说是，又间接承认了我和佑礼的关系。
思索再三，我终还是诚实地道出心声：“奴才卑贱，只愿可以长久侍奉七爷，别无他想。”
裕贵妃轻品了口茶，不露声色地道：“你也是个实在人，如今愿意坦白告知，我很是欣慰。这件事我会看着办，你先回去吧。”
长舒一口气，全身细胞在紧张后得到舒展，我也放松下来。
“奴才多谢娘娘。”
裕贵妃面容安和，对我浅淡一笑，可她话里暗藏的玄机，我隐约有所察觉。她这一关绝对没有这么简单，那慈祥无害的笑容背后一定藏有无形的刀光。
回到书宜斋，我整一上午都在苦想对策。下午申时左右，佑礼大步流星地出现。
见他走得满头是汗，我责备地道：“不是叫你缓些走么，什么事儿把你急得？”
“上午我额涅找你了？”
我一面替他擦汗，一面淡然地笑道：“嗯，贵妃娘娘问了我几句。”
“你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难道还有别的说法？”
“你究竟和她说了什么？”他拿开我的手，越说越急。
“只愿可以长久侍奉七爷，别无他想。”
这是我简单而真切的愿望。
他把我的手纳入掌心，目光切切地道：“我不许你有这样的想法。”
“我知道，总得给贵妃娘娘一个说辞不是。”
“你等等，再过一段日子，我便向汗阿玛要你。”
内心一阵柔软，我莞然地笑道：“你知道我不在乎的。”
“可是我在乎。”
他的眼眸深邃如夜，声音低沉得让人心安。
“在乎你每天是否安然，是否开心。”
不管结局怎样，有他这句话便已足够。
门外小语子小声一唤，佑礼又仔细盯了我几眼，终是欲言又止地走了。
日子照旧一天天过，这几日佑礼没再来过。他的承诺我只是听听而已，未曾放在心上。也许他不过是一时兴起，我尚在局外，岂能陪他胡闹。
又是八月十五，而我来到这一时空已近一年。也不知道爸爸妈妈现在过得怎么样，会不会还在医院苦守着我，等我回家？
皇宫家宴在后湖的临镜台举行。待到太阳接近落山，我们才从书宜斋出发，等到临镜台时，天色业已微暗。此次十阿哥命我伺候，我再一次不幸成为侧福晋牢牢关注的箭靶。
十阿哥径直坐到佑礼左侧，两人有说有笑地聊起天。众人面前，佑礼极不安分地时不时回头瞧我，害我躲闪着不知如何是好。
俄顷，四阿哥最后抵达。他的身旁陪有一位年轻女子，面容姣好如花，身姿柔若无骨。
佑礼和十阿哥闻声站起，抬手揖道：“四哥。”
“四哥怎么今儿舍得让四嫂出门了，也不怕累着四嫂。”十阿哥开玩笑道。
“十弟还是那么嘴贫。”四福晋娇柔地开口。
“四哥还是先让四嫂入座吧。”
四阿哥朝佑礼一颔首，扶过四福晋缓慢向席位行去。四福晋笑颜嫣然，想来与四阿哥感情不错，他们是继八阿哥夫妇后的又一双璧人。
“皇上驾到！”
粗略一瞧，皇上身后跟着好几位衣着鲜丽的女子。最前头的一位着明黄色吉服袍配缂丝石青地八团龙棉褂，凤眼秀眉，应是皇后富察氏。其后是裕贵妃，以及三位年纪较轻的妃嫔，可谓是莺莺燕燕，各有风华。
几位阿哥走上前去，齐声道：“子臣恭祝汗阿玛圣安，皇后额涅金安！”
“都起吧。”皇上声音宏厚，略显疲态。
“皇后身体不好，先入席吧。”
“妾身谢皇上恩典。”皇后略一欠身退到一边。
后面一位着香色吉服袍的妃嫔慢步上前，甜笑道：“皇上快看看这菊花儿。”
“菊花都开得这般好了。”
朝那女子指的方向望去，皇上笑着吩咐身后的太监：“徐司明，让内务府送几盆给僖嫔。”
“妾身谢皇上恩典。”
戌时左右，宴席开始。临镜台对面搭了个戏台，台上有戏班子唱戏，主子们坐在席间赏月谈笑。秋菊浓，秋月明，天家欢聚一堂，花好月圆。
目睹他人团聚，掩埋于心的思乡情复又重来。短短一年光景，尚还稚嫩的我失去与家人的联系，孤身漂泊在陌生的时空。此一别会是几年？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压抑已久的思念随泪水的无声滑落缓渐释放，甫一抬眸，佑礼担忧关切的目光尽收眼底。
不想让他着急，我连忙拭去眼角的余泪，向他展颜一笑。还有他在我身边不是吗，至少不是我一个人。
八月十七是万寿节，内务府早早地开始张罗皇上的寿宴。去年皇上五十大寿，宫里庆贺得极是热闹，花去不少钱银，皇上特意吩咐今年随意操办，说是持度节俭。即使如此，内务府也不敢随意，不过是做个样子。
太后因为身体不好，长年静居于清漪园附近的昌华园。按惯例，万寿节当日清晨，皇上要携王公大臣至昌华园向太后行礼致敬，之后返回清漪园，驾临仁和殿接受朝贺。待所有仪式完成，即是晚膳时分。
合宫家宴定于寿宁殿举行，十阿哥的席位在台下东三桌，佑礼恰巧坐在他的对面。我这回半负责服侍十阿哥用膳，低头抬头间，多少能偷瞧上他几眼。
与宫廷剧的火药味截然不同，这顿家宴气氛和谐，其乐融融。今天这一遭，我算是见识到了当今皇上的人格魅力，威信与和蔼浑然相容，无不让人心悦诚服。
一片祥和中，皇后突然开口：“皇上，七阿哥也是时候纳个侧福晋了。”
我倒酒的手不禁一抖，澄澈透明的酒液顺着盏沿往外滑洒。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皇上放下银箸，饶有兴致地看向皇后，似是想听下文。我焦虑地望向佑礼，而他一脸震惊，眸光渐黯。还好，他事先并不知情。
裕贵妃笑问：“不知是哪家的千金？能让皇后娘娘赐姻，是七阿哥的荣幸。”
皇后一笑：“是左都御史齐保的小女，今年十六，模样挺招人喜欢。贵妃若是愿意，哪日我让人把那孩子接进园来给你瞧瞧。”
“如此便再好不过，妾身听从皇后娘娘安排。”裕贵妃往台下一望，唤道，“七阿哥。”
佑礼木然地站起身，行至台下高声道：“子臣谢汗阿玛，谢皇后额涅恩典！”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伺候十阿哥，默默听着天家的客套来往。余光一瞟到佑礼的身影，内心犹如江海翻涌，教人酸楚得直掉眼泪。
好不容易熬过家宴，皇上他们还要去玉照楼听戏，以我目前的状态，还是先行回避的好。
“十爷，我可以——”
我话还没说完，十阿哥领会地一点头，同情地道：“你回去吧。”
等众人离开，我悄悄从偏门退出寿宁殿。犹带了几丝热意的清新空气迎面扑来，逐渐平复全身的浮躁，只是这内里的苦该如何化解？
我失了魂地往西花园走，一个不小心撞到了人。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丢了魂似的。”十一阿哥仅着常服，像是缺席了戏宴。
我急忙低头歉道：“十一爷对不起，奴才不是有意的。”
“知道你不是有意的，撞到我还好，下次可得小心了。”
十一阿哥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我，我被他盯得心里直发毛，心虚地落荒而逃。
匆匆回到书宜斋，后背早已汗湿，我跑回房间关上门，失落地跪坐在地上。
心像是被挖走了一个洞，空虚而压抑，难过得几乎窒息。没有左都御史家的千金，还会有下一个、下下个，我不过是一个连其中都算不上的无名宫女，无法捍卫自己卑微的感情。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如今即便我想要抽身却已是不能，因为心它不受控制。
该来的已经到来，除了面对我别无他法。努力不去回想，我强装镇定地来到厨房，着手准备晚上的宵夜。
桌上还剩了点绿豆汤，我一把端起直往嘴里灌，寄希望于通过它减缓内心的涩苦。
夜渐深，十阿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当我迷糊地睁开眼时，眼帘里出现的是他。
抚上我的额头，他满脸担心地问：“怎么睡在这里，也不怕着凉。”
迅疾起身往后退了两步，我半是赌气地道：“奴才多谢七爷提醒。”
他忙靠过来抱住我，语含歉意地安慰：“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你别这样和我说话好不好，要不打我两下出出气？”
委屈无处排解，我轻声一喝：“你走，去找你的左都御史家的千金！”
“八字没一撇的事，你记得倒准，也不觉得酸？”他扑哧一笑。
见他还有心取笑，我心急道：“哪里没一撇，有模有样的，只差你这个新郎官了。”
他抱紧我，笑呵呵地道：“那我只做你的新郎官好不好？”
“谁要你做新郎官了，也不羞。”
“羞的可是谁？”修长的手指轻滑过我的脸颊，他郑重地许诺，“相信我，我绝不会负你。”
“已经晚了，你先回去吧。”不愿再过多设想今后，我暂且应下。
目送他到门口，又不舍地小跑过去从背后抱住他，我心下尽是担忧害怕，仿佛他这一走便再也握不住他。
用力抱住他，我似是祈求地道：“不准你去见那个左都御史家的千金。”
“见你都来不及，哪还有时间见其他人。”他挺拔地站立着，回头对我一笑。
略微心安地松开手，我无助地眼看着他消失在深浓的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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