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下岗倒计时10-断念
虞真有一种异常真实的感觉，自己真的在这无垠的大海之中，正随着浪潮漂泊。
她看到了沉静的孤独，也看见了游鱼的活泼，她听见了暴风骤雨时海的怒吼，也听见了闲日午后细浪拍岸的低唱。
难以言喻的激动在虞真心底荡漾开来，她想，等她踏上去人间的路，一定也会经历这样奇妙又壮丽的旅程。在经历重重迷雾之后，等待她的该是怎样一种开阔的人生啊！
滔天的海浪不断变化，潮起潮落，浮浮沉沉。虞真好想看得再远一些，想越过这片海，看看人间到底是什么模样。
像是感知到了她的心意，眼前的景象真的一下子穿过了海面，辗转到了一个未知的地方。
这儿看起来像是一座宫殿，处处透着精致温馨，和仙宗宏大朴素的风格截然不同。窗扇半开着，上面雕刻着花鸟景致。室内燃着不知什么香料，只见那香炉炉身有淡绿色的釉彩，顶部带莲花纹样，正燃出细细缈缈的烟。
接着，景物一转，来到一方书桌前。玄色锦袍勾勒出一个略微单薄的少年姿态，他修长的手正端正执笔。虽隐隐的只见小半个侧脸，却已能窥见一丝清俊和贵气。
这是谁？他和自己又有什么关联？
虞真还想再接着看下去，可眼前的景象却又变回到了一片白雾，且这片雾正缓缓消散开来。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秘境里的安全区，往回看去，也找不见她跌落的那个坡了。看来，她已经出了阵法。
不知不觉，虞真在秘境度过了三天。这三天，她经历了以往从不敢想象的冒险，收获多得让她感到不真实。
当她迷迷糊糊地回到自己的小石屋，甚至有种身体和精神还没协调统一的感觉。脑海中还残留着迷雾中的那些景象，身体却已经处在熟悉的地方。兴奋的神经和疲惫的身体对立着，这种感觉实在难受。她想，应该让自己休息缓和一下了。
探查一下自己的情况，虞真为这一趟秘境之行感到庆幸，以她的灵力，中途没出大问题已经算是幸运。
现下她的灵力溃散得更快了，原本使用六七次溃散一次，到现在已经三五次就溃散一次，想来是在秘境中过度使用灵力让这个过程加速了，就连她的境界也更加不稳了，眼看着就要跌出空灵境。
会出现这种情况虞真其实已经想到过，接受起来倒也算平静，好在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
吞了颗圆圆的益食丹，喝了些水，又盘坐修炼了一会儿，虞真感到困意袭来。不一会儿，她就睡着了。纤长的睫毛安静地垂下来，呼吸也渐渐沉了。修炼之人不常深眠，通常也睡得短，不过若累极了，身体也需要一定的睡眠来自我恢复。
过了许久，特制的传讯器持续发出微微的响动，惊醒了睡意。
“虞师姐，是我，碧云。”
“碧云师妹。”虞真刚醒来，声音带着丝哑。
“师姐，我已经求得爹爹许我自己挑选生辰礼物。爹爹还说，尽可以去他的私库里挑喜欢的，不拘三个还是五个，都可以给我。我想，我这几天可以先挑拣着，碰着合适的便拿来给你看，你看中了我就和爹爹说。”
“好，谢谢你，碧云师妹。”虞真没想到，宗门的大小姐平时看着那么骄傲的一个小姑娘，却对自己的承诺很上心。
“对了师姐，你已经从秘境出来了吗？你没出什么事儿吧？”
虞真同样没想到，这几天来收到的第一句关怀居然来自这个以往并不熟络的小姑娘，心底莫名地暖了一下。
“没事的，我很好，不用担心。”
“好，那下次再联系。”
传讯器的另一头，乐碧云结束对话，正步伐轻快地走进主峰的“禁地”——乐宗主的库房。
说是库房，外观却甚是雄伟。十人高的外墙矗立着，投下青黑色的阴影，拱形大门厚重非常，上面挂着一把硕大的龙纹金锁。门口守卫的是两座高大的石麒麟兽，姿态灵动，却颇有兽威。
乐碧云拿出一把精巧的白玉钥匙，这是宗主给她的，能进入结界的信物。
“咔哒”一声，金锁解开，大门敞开。
乐碧云先是穿过了一条长长的回廊。整条回廊虽没有窗却并不暗，只因天顶和墙壁都坠着、镶着拳头大小的深海明珠，交织的光辉将这里照得恍如繁星下的街道。纵然之前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生活的大小姐也深深地为之震撼。
做为宗主家的女儿，乐碧云其实一直不太清楚她爹爹的家当有多少。在她以为，家里确实什么都不缺，她也有不少好东西，但今天第一次来库房，所见的一切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长廊走到后来豁然开朗，然后是数十个分隔开的房间，她走进其中一个房间，眼睛都不由得瞪大了。
这是怎样的景象啊！说是满室辉煌也不为过。
乐碧云默默地想，对她认识的普通弟子来说，这里面的随便几件恐怕一辈子也难以得到。这一屋子堆得满满当当，有些法器甚至被随意地搁在一堆，若是对长明宗的弟子们见了，定然会吃惊不已。
原来一宗之主，可以拥有如此多的财富！
可是，这也太多了……多得让乐碧云都觉得有些负担了，尤其是当她知道那些普通弟子是如何过活的，再看这庞大数量的宝物，竟连挑生辰礼物的激动都没了。
她想说服自己，爹爹维护了整个宗的稳定，拥有的多一些也是理所应当。可是，宗里的事情每个层级都有人负责，下面的弟子也贡献了很多力量，真正需要爹爹劳心的事情并不多。而且，宗内许久没有过新动作了，大家做的事情和以往一样，日子好似也没什么改善。
乐碧云有些苦恼，不过她才十七岁，这些显然不是她能解决的问题，只不过内心隐隐蒙上了一层忧虑。
她到处看看，用手挑捡着，看得眼花缭乱也没发现虞真需要的法器。她想，或许得一阵子才能再联系虞师姐了。
就在乐碧云烦恼的时候，虞真又接入了一下传讯。
“真儿，最近怎么样，怎么也不出声儿？”是杭盈盈。
听到杭盈盈的声音，虞真一下子想起在迷雾中看到的她。那虽不是真的，但现在听着熟悉的声音，虞真整个人都有些不自然，勉强平静道：“挺好的。没什么事儿。”
“我听说你已经不在万青峰的宗学了，是去了哪儿啦？”
其实各峰之间往来并不多，杭盈盈身在翠央峰，竟然这么快就知道虞真退出了宗学，可见她平时很喜欢打探各种消息。这种密切的关注让虞真喜欢不起来，尤其在她已经决定要渐渐远着杭盈盈的时候。
“去处的事以后再考虑，最近在准备一些事情。”
杭盈盈还以为虞真想要换个宗学，道：“嗯，上个季的检查刚过，可以歇两天再去找更好的宗学，真儿你要是有了好去处，到时候也介绍我一起去吧。”
“嗯。”虞真没答应也没拒绝，现在她说什么都不大好。
杭盈盈又道：“听说最近仙兽园又养了一批小仙兽，很可爱，明日我们一起去看吧。”
虞真的时间已经不多，她要为去人间做更充分的准备，要是再不断受到打断和干扰，会很难受。她忍着一丝烦躁，说：“我就不去了，盈盈，有些累，你去吧。”
“不是吧，又不去啊，上次在集市就没逛够呢，出来逛逛呗。我自己去多没意思啊，你没事儿也不找我出来玩儿。”杭盈盈忽略了虞真的拒绝，嗔道。
这听起来倒像是虞真的错了，但虞真真的不想和她出去，只想专心地为未来做准备，便硬着头皮又拒绝了。
看来下次杭盈盈的传讯是不能再接了，接了虞真只会烦闷。那感觉就像是……就像是在要进阶的紧要关头，突然有人要拉她去吃喝玩乐。
刚切断传讯，又一道新的进来，是顾渊。虞真的头已经开始大了。
“真真，你在做什么？”顾渊在不忙的时候，很喜欢频繁地联络虞真，好确认她每个时刻的状态，也缓解自己的孤独。
“我想见你一面。”既然顾渊主动联络，虞真就想干脆做个了断。已经决定了要分开，就不要再拖三拖四的了。
虞真和顾渊约在了两宗之间一处偏僻的所在。等待的时候，虞真回想起两人的结缘，有些唏嘘。
顾渊在寻天秘境中曾帮过虞真一次，从那时起，他便对她钟情了。一开始虞真并没有谈情说爱的想法，顾渊的相貌也不是虞真特别偏爱的类型，只是时间长了便有些心软。
在一起后，虞真平时也会和顾渊说自己的生活细节，说自己的家庭，说很多事情，久了，她便也觉得自己应当是爱他的，两个人也度过了一段甜蜜的时光。虽然顾渊有时不顾她的想法，提一些奇怪的要求，比如上次叫她跳舞，但总体上也还好。
只是后来情况渐渐变了。虽然沉浸在短暂的甜蜜里没什么不好，但虞真却越来越缺乏安全感，甚至时常感到焦虑和担忧。她看不到两人未来能在一起的可能性，他们之间有了绕不过去的矛盾。
一开始，顾渊总是承诺他能够解决这个问题，让虞真别担心。但时间久了，现实让虞真发觉，顾渊的承诺恐怕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虞真想，当初不应该心软的，也不该听了顾渊的话就信了。当初顾渊在追求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两个人的以后？若是想过，为何还来招惹她，为何还要说那些话，让这段不可能的感情继续。
但毕竟晚了。现在她要提出分开，不知顾渊是什么反应。不可能在一起的两个人注定会分开，只是虞真灵力溃散和去人间的事加速了这个过程。
“你来了。”虞真听到自己平静地说。
“真真，你主动找我出来，我很高兴。”
顾渊看着虞真莹白的小脸，眼神中满是爱慕。当初秘境一见倾心，顾渊觉得虞真就像心上的月亮那样惊艳。他拉起虞真的手，说：“让我看看，我的真真最近是不是瘦了。”
虞真并没有像顾渊期待的那般回应他，而是慢慢把手抽了回来，道：“顾渊师兄，我们今后，就别再来往了。”
“真真，怎么了？你怎么突然说这种话？你别吓我。”
“师兄，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你一直知道的，是不是？”
顾渊愣了一下，温吞道：“怎么会，你别这么想……”
“师兄，我在宗内只是一名普通弟子，你是不可能到长明宗来与我一起的。你我若要安定下来，定要我去沉水宗，靠着你生活，是不是？”虞真说话的时候保持着和缓。
“真真，你不要担心，来沉水宗，我定能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是吗？可是各宗只对自己的弟子才发灵石和资源，外来的人根本拿不到。我又该怎么生活呢？”
“自然是我来给你。”
“可是上次你明明说，若我成了废物，只能分我两成修炼资源。去了沉水宗，到处被排斥，只能靠你的给予，你只给两成，让我怎么活呢？就算师兄愿意给我很多，可是又能给多久呢？那样会影响你的修炼速度，恐怕也就不得蓝长老欢心了，到时候，我们该如何？”
还有一句虞真憋在心里，她觉得人能承诺出口的，大多是有些高估了的，说给两成，若成真了，指不定只有一成。不过这话有些伤人，她也就没说。
顾渊没接这茬，微微避开虞真澄净的眸子，说：“就像现在这样不好吗？我已经很满足了。虽然我也很想像正常的道侣一样与你在一起，可现在毕竟没有条件。就这样经常和你说说话，偶尔见一次，就很好了。以后的事别再去想了，时间久了，自然会有办法解决的。”
虞真沉默着。顾渊的话她想不通，一只摔坏了的碗，有了裂痕，难道会因为过了十年二十年，就重新变得完好如初吗？况且，两大宗之间已经对峙了两百多年。
“师兄，我们想要的并不一样。”虽然以后她就要远走了，不过她想要的一直都是切实的陪伴、正常的家庭和独立的自己。
见虞真这次好像是来真的，并不为他的话所动，顾渊急急地说：“虞真，你忘了我们过去的那些好了吗？你忘了我曾经为你做的一切了吗？”
“你忘了，我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才为你寻来一只星云蝴蝶吗？”
感动是感动的，蝴蝶也是美的。可蝴蝶送来只活了五天，他们却半年多快到一年都没能见上一面。
“我们还一起看过秘境里最美的日出。”
那次日出格外壮美，也很难忘，可也因为顾渊说他难得出来一趟，想多和虞真呆一会儿，让她不要走，结果虞真当天没能及时参加峰里的祈学仪式，被罚守了半个月的兽园。
“我还找了手最巧的绣娘，照着飞天神女图为你做了一件一摸一样的衣裳，想让你做我梦中的神女。”
那衣裳虞真一次都没有穿过，普通弟子实在穿不来。太贴身，也太轻薄，和一般的衣裳样式差别好大，若是穿了，恐怕只能迎来旁人异样的眼光。
他说的这些虞真都没有忘，只是现在想来才发觉，原来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他们想要的，从来都不一样。
顾渊求浪漫，求一夕的愉快，求能满足自己的幻想，而虞真想要的是明朗的未来，是日日平凡的相伴，是自己被尊重和爱护。顾渊给了他所能给的很多，却并不是虞真需要的。他们之间没有对错，只是不合。
“师兄，我都记得，可是我们真的不合适，就好聚好散吧。”
虞真把顾渊给的玉佩、衣裳拿出来放在了地上，显然是想断得干干净净。
“我已经做了这么多，你还想要我怎样？你也知道我有多难，我在蓝长老手下压力有多大，我唯一的指望就是偶尔能听见你，能看见你，你离开了，我该怎么活？！”顾渊好像一下子被激怒了，说着就要来拉扯虞真。
此时的顾渊看起来有些疯狂，眼睛红红的，力气很大，把虞真的胳膊都捏疼了。虞真不想再和他拉拉扯扯，只是她的身体还很虚弱，灵力一下子又使不出来，怎么也挣脱不开，着急中只得用秘境中得到的藤鞭抽了他一下。
一鞭子下去，顾渊好像被打得清醒了，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在做什么。
虞真则趁着他发愣，很快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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