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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鸾殿惊云,未央情深


问帝二十三年间实行科举,引四方学子竞相追逐。同年实施新政,史称“锐新之治”。故此开创倾煌盛世,睥睨天下,万夫莫敌。

        锐新二十四年春,科举在即,问帝特命太子独孤倾尘监考,民间传闻这是问帝给倾尘太子出的一道难题,旨在考验太子。然太子独孤倾尘亦不负众望,科举如火如荼开展,八方才贤共聚。其中文采斐然者多如鸿毛,倾尘太子慧眼识珠,力求广纳贤才。锋芒之下,亦有人脱颖而出,成为其中的佼佼者。

        金殿之上,问帝高居金銮宝座,锐利的鹰眸辗转望向两旁站立不语的群臣,最后却敕而转向金殿中央笔挺落跪的三人。

        “微臣马胜成,”

        “微臣风清扬,”

        “微臣戚贺叩见王上!”三人于地上轻磕首,皆是异口同声地答道。

        “平身!”问帝慵懒而冷淡地斜睨着眼,道:“你们三人便是今科的三甲?”他的眸中冷淡得不带一丝的温度,只在那刹那的瞬间睥睨四方,而这一片浩瀚,他则尽数纳入双眼之中。

        “本王看过你三人科试的文章,文笔超尘,文采斐然,在一众学子之中遥遥领先。如此的英才,当属我倾煌之福啊!”

        问帝抚着下巴那漆黑柔顺的胡须,朗声大笑。

        问帝一双锐利的银眸隐隐闪烁着如流星溅玉般灿丽的光芒,仿若能够洞彻世间的万物。他缓缓看向居于右侧最前方的独孤倾尘,只见他潋着如春风化雨般温润如初的浅笑,那双与他如出一辙般的晶亮的银眸淬成灿烂悬河之中那最耀眼的繁星。

        这陡然让他想起昨日御书房里,独孤倾尘执手负立,冉冉燃尽的烛火跳跃翻腾,笔直地照在他如玉的面容之上。他冷凝着一张俊颜,看上去显得异常的严肃与神秘。

        “父王,儿臣有一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子但说无妨。”

        “今朝科举三甲已定,然殿试之举却是我倾煌纳贤士之臣必不可少的关卡。而今适逢乱世浮尘,民生燎苦。俗语云:‘民之不乐其生也久矣’。儿臣斗胆请求父王,以民字为题,而心系黎民者皆贤,父王阅贤无数,是仁是愚,一试便知。”

        “好,那便依你所言!”

        ……

        独孤倾尘素手飞扬,牵动身后系带的幔绳,画轴缓缓下落,只见丈八的画纸上,龙飞凤舞地撩写着一个偌大的“民”字。笔劲苍辽,海纳百川,足以看出落笔之人心境之开阔,亘古苍穹,胸怀天下。

        更鼓三声,檀香升燃,待香燃尽,则更鼓再响,殿试方休。

        其中有一人,眉如远山,黛眸幽凝。一袭淡雅的青衣随风飘荡,如瀑的墨发平整地梳向脑后,仅以一支光滑朴素的木簪紧紧倌裹住,墨发飞扬,其飘逸出尘,恍若仙人。

        只见他执起笔低头沉吟,正待下笔,却又迟迟未曾写下只言半语。如此反反复复,就连一旁旁听的大臣也为之捏一把冷汗。群臣都在猜臆,想来此人如此的停驻不前,怕是与今科状元无缘了。

        还未等他们诸多揣测,那人转头望向不远处燃烧殆尽的檀香,蓦地浅浅勾勒出一抹温润清许的微笑,如一缕微风荡在众人的心湖之上。便只见他低眉执笔,如行云流水般的字迹洋洋洒洒于上好的青宣之上展开。

        更鼓声骤响,檀香燃尽,宫人将三人的文章一一呈给问帝。问帝鹰眸利扫,不过杯盏的功夫,早已将三篇文章一一阅尽。他淡漠地轻瞥向殿中央作揖恭立的三人,冷峻的脸颜看不出任何的神情,携着痴狂的绝傲,亦带着清贵的高雅,举手投足之间无不彰显其霸气凛然。

        “堂下何人名唤风清扬?”问帝挥一挥金边镶嵌着八角盘龙的锦缎袖口,冷冽的眸子扫向座下的群臣,大气恢宏地说道。

        群臣面面俱愦,皆是对眼暗语,却默默无声。

        “回禀王上,微臣便是。”在一阵喧嚣之中,有一人暗眸深邃,幽然无有波澜的眼笔直地望向台上的问帝,清明得没有任何的污浊,仿佛这尘世的繁华与寞落,全都未曾真正地纳入他的双眼之中。

        而那个人,便就是方才那个令群臣感到怪异的年轻人。

        一时间群臣热异,纷纷在猜测问帝的旨意。而有人在望见问帝冷峻寒彻的冷眸,也便了然了几分。

        想必这个行迹怪诞的人,亦是触怒了这个叱咤风云,贤明英德的一代帝王。

        “你……就是风清扬?”问帝淡然一笑,然眸光却是不寒而栗。“这是你所写吗?”

        问帝大手一挥,纸卷自他的手中脱落,瞬时间翻飞至风清扬的脚下。风清扬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只是昂扬着不屈的头颅,微曲着身子,席地而跪,眉眼清晰,澄澈湛明,仿若一池透明的水,不沾染一丝的污浊。

        “回禀王上,是微臣所写。”

        “那你给本王念念,你……究竟写了什么?”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风清扬扬着弧形优美的下颚,俊挺的脸颜清秀绝伦,堪与日月争辉。淡漠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喜悲,只是那双眼澄澈透许,珠玉分明,一举一动,均是不卑不亢。

        “你的答卷上因何只有这区区一句话?”问帝银眸渐眯,阴沉的俊脸足见几分年轻时的璀璨光彩。“风清扬,你可治罪?”

        “微臣……”风清扬始终昂扬着不屈的头颅,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居于台上的问帝,眸光淡盈。“无罪!”

        “哦,”余音袅袅,问帝向来阴沉冷峻的脸庞蓦地泛着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你倒是与本王说说你怎个无罪法?”

        “微臣自幼饱读诗书,十年苦读,蒙圣恩可以有机会仕途为官,报效朝廷,为王上鞍前马后。此为忠君,臣以为无罪。微臣得中三甲,幸见王上。王上亲题科考试题,微臣坚守本心,只是写出自己心中所思所想,微臣亦是无罪!”

        风清扬一语置地,字字有如珠玑。殿内不约而同地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断断续续,却仍是绵延不绝。大臣们皆是目瞪口呆,错愕不语。

        唯有居于高台之上的问帝与太子独孤倾尘面无惊色,恍似平常无异。只是那两双极其相似的银眸流光暗邃,却是异于寻常。

        “本王问你,”问帝横睨着璀璨的双眸,笔直地望向台下虽然跪立却仍是高昂不屈的风清扬。“若本王要将你赐死,你可还坚持自己无罪?”

        “微臣无罪,王上即便杀微臣一百次,一千次,微臣仍是那句话,微臣无罪!”晶亮的眸子带着清许的执著与深挚的坚定,洪亮且清脆的声音穿透整个凌云壮阔的金銮殿,伴着清冷的微风,响彻云霄。

        “父王,儿臣不才,想要问今科的风清扬风进士一个问题。”

        居于右侧最前的独孤倾尘适时出声,打破了这片暗沉的冷凝。只见他噙着一脸温和的笑意,晶灿的银眸泛着止如水的宁静,笑容散在这温润的冬日,俨然有种说不出的风情。

        “好!”问帝一语,亦得群臣一阵热议。然独孤倾尘却并未为这片纷扰所乱,他缓缓走向跪立一旁的风清扬,闪亮的银眸,彼时却一瞬不瞬地凝望着他同样清澈如清水洗涤了一般的双眼,越渐迷离且深邃。

        “敢问风进士,若论坚持本心而不受王恩,违抗帝君旨意,如何轻言忠君?你明知今日殿试如此重要,可为何坚持自己的本心。你可知你此举,也许此生已与仕途无缘,更有甚者,此生已矣。你……可知道?”

        “微臣……但求问心无愧!”风清扬睁着清透如许的大眼,俊秀的脸庞淡雅如尘,却又刚扬不屈。他昂扬着不屈的头颅,不卑不亢,如同倚世独立的仙人,抬眼凝眸间,俨然凝成一抹奇特的风姿。

        待风清扬话音刚落,独孤倾尘早已转身回到了自己方才的位置,只见他朝着高台之上轻轻颔首,俊雅的脸颜却仍是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好,很好,如此本王便遂了你的心愿!”问帝大手一扬,衣袖翻飞间携来阵阵清风,然他英挺的眉间却凛冽轻扬,弹指谈笑间,深不可测,不可估量。

        “今科科举,风清扬才思敏捷,卓尔不凡。殿试无有佳作,却仍然坚持本心,性情刚正,直言不讳。而今封为今科状元。马胜成为二名榜眼,戚贺为三名桃花。往你三人互相勉之,为我倾煌子民谋福!”

        问帝一言既出,群臣一片哗然,谁也未曾料到,问帝这次竟是做了如此怪异的决定。太下三人领旨请罪,另两人两两望向头名状元风清扬,虽是心中不愿,可却亦无可违抗帝王的旨意,只能暗自不爽。而相较于他们,风清扬面无喜色,俊秀的脸泛着灿烂温润的光彩,却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表现得太过的平静。

        可有的时候,有些平静止于水,却缓于心。一旦掀起,便如同惊涛骇浪,奔腾不息。

        午上正阳,明媚似火。未央宫中,那人慵懒地倚在湘妃榻上。明媚的骄阳洒在她精致如瓷的脸上,泛起一层璀璨的光晕。在阳光的映照下,她的肌肤由原先的透明转为淡淡的粉嫩色,如同一只剥了壳的荔枝,在淡金色的光芒下,散发着迷人的蛊惑。

        “猜猜看我是谁?”阳光的映照下,那人银眸闪烁,与这天地凝成最璀璨的光辉。樱红的唇际泛滥着极其温柔的浅笑,携着深浓的宠溺,他以修长的大掌捂住她灿丽的眼,温凝地笑看着眼前清丽绝伦的人儿。

        女子淡笑不语,双手不由自主地轻搭在那人温暖的双手上,唇际泛滥的浅笑却是轻柔止水,悠扬无际。

        “旁人总说,伉俪的夫妻,丈夫若是冷淡如冰,可唯有妻子热烈如火,水火交融,你侬我侬,不可分割……可我的忧儿,你之于我,究竟是薄凉的坚冰,还是炙热的燃火呢?”

        他佯装长叹一声,修长的指温柔地抚弄着她恬静柔美的侧脸,那一眼凝眸里,望断浮尘,柔情蜜意无限。

        “就当我是一团永远也无法融化的坚冰吧!”倾尘,那么久而久之,你也了无眷恋,也会疲惫,也会累。

        他哧地猝然一笑,轻柔地抚着她如墨的秀发,道:“倾煌武德年间,南相徐公爱妻如命,曾每日临朝后给妻子描眉,以倌青丝。恩爱情深,羡煞旁人。

        小时候,我听完母后说的这个故事,竟觉得特别的好笑。笑世人之愚,笑徐公之痴。却犹不知情之深切,又怎能为他人所知。我曾经以为就算天下人皆痴,而我绝对不会是那其中一个。我曾那么笃定不会有某个意外,我以为我的生命里不会有人值得我为她轻点眉间,附送江山。直到……”

        他轻吻她的眼角眉梢,唇际泛滥着清如水的微笑,道:“可你……却是我最甜蜜的意外……”

        可你……却是我最甜蜜的意外……

        蓦地,离忧身形一征,只是片刻,那淡凝粉白的唇瓣却颓自绽放出一抹凄凉的浅笑。

        “娘亲曾是个轰动天下的大美人,令多少**潇洒的王孙贵族竞相追逐。却甘愿为我父亲留守深宫,望断肝肠。她每日最大的期许,便是临朝之后,父王能够来看看她。即使只能看见父王的背影,她也心满意足……

        我很小的时候便告诉自己,这辈子绝不会孤寂地只能够倚望一个人的背影。我会在他转身之际前,先行离开……”

        “忧儿,你不会步你娘亲之路。而我,独孤倾尘,永远不会复你父王之路……”他抵着她的额,吴侬软语,细细凝之。

        她望向他的眼,不过一厘之遥,他的眸中银光微烁,恍若那最亘古的恒星,璀璨而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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