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只常观妙
施艳真是哭的心都有了。
张田民家上上下下二十多口人，孩子又多，本来轮到媳妇的布就不多，一年就够一套新衣服的，紧着过年穿，施艳为这事闹了好久，最后张田民他亲娘听烦了，拍板说看在施艳当时怀了虎子的份上，就让给她多一套。
为这事，施艳几个妯娌没少对她冷嘲热讽，那施艳哪还管得了这个，每回新做衣裳就穿她们面前显摆，反正她们就是嫉妒自己呗，越嫉妒，她越得意！
结果这下可好，现在新衣服新裤子上全沾满了泥点子和污水，这一看就洗不掉，再想要新的，得等到年后去，指不定她们背后怎么笑自己享受不了好东西呢！
而且这衣服的布料，是她最喜欢的那块带碎花的，就这么一块，没了就没了！
施艳顿时就对常观妙恨得不行，她指着常观妙叫唤起来：“你怎么推人呢，你得赔我的衣服！”
常观妙：“我没推你，我离你还有大半米远呢。”
张田民从后头过来了，赶紧搀着施艳起来，施艳借力都借不了，两条腿痛得不行，只觉得都快裂开了。
“别别别！哎哟！”
她极其狼狈地被张田民拖起，又痛又丢面子，偏偏常观妙就站在跟前，觉得天都暗了好大片。
“要搭把手吗，得送去卫生所看看吧。”常观妙说。
她说着，就放下农具，准备来搭把手，没想到施艳马上甩开。
“要你假好心？你别想现在装好人，刚才就是你推的我！”
常观妙被甩开了也不恼，反正她没推，施艳估计是误会了。
她又拿起农具，说：“也行，那你们自己去吧。”
正准备走呢，施艳扯着张田民衣服说：“张田民，你还管不管了？让人推了媳妇你不出头，你个乌龟王八蛋孬种，你是男人吗你！”
张田民被她骂的起火，要是在家，他早就操刀子了，可是在外头，他也是要面子的，连媳妇都管不住，传出去还不被笑掉大牙。
他刚才没看见到底常观妙推没推，但施艳是自己媳妇他可太明白了，就是没事找事，自己做的都要推别人身上。
这常观妙是假惺惺的，但张田民还真不能昧着良心说她是那种会故意推人的人，主要她跟个木头人一样，脑子一根筋，成天除了种地就是种地，要说常观妙会去推施艳，还不如说施艳自己想推没推成呢！
“行了行了，别吵吵了，还去不去卫生所了！”张田民压低声音警告施艳，“丢不丢人呢大家伙看着呢！”
施艳那个气呀，张田民到底是不是和她一条心了，那脏水泼到常观妙头上，劳动标兵准没她的份，可不就是他张田民的吗？
再说常观妙她不就一个人再带那个不值钱的丫头片子吗，她拿了劳动标兵有啥用，他们张家这么多人，劳动标兵合该是她家的。
眼看到手的劳动标兵就要飞了，施艳都顾不上张田民了，挣扎着一骨碌往前扑，常观妙下意识后退一步，她就只抓住了地上的裤腿。
施艳管不了那么多了，顺杆打上，死死抱着了常观妙的大腿开始嚎：
“还有没有天理了，还有没有王法了？！把我的衣裳弄成这样，还把饭打了，你怎么这么恶毒啊，抢了我们家的孩子还不够，还要把我也陷害了是不是，啊？你这样的人难道没人能管了吗，仗着克亲命无父无母的，村里还不够关照你的吗，你还要占多少便宜才算个头？”
施艳这一番话是颠倒黑白无中生有，硬是把常观妙描绘成一个又贪婪又恶毒的形象，听的张田民都不明白了。
这施艳，她到底想干嘛呢？
常观妙也不理解。
她以前很少遇到这样的人，少数几个胡搅蛮缠的，本身是和自己有利益冲突，或者想从她这得到什么。
但施艳没有，施艳和她仅有的两个交集，一个是甜甜，一个是种地的事，最多再加半个虎子的事，都不足以让施艳费这么大劲抹黑她。
施艳这么一闹，田埂上渐渐围起农忙的人了，把三个人所在的地方围出个小圈来，互相交头接耳讨论，不时指指点点的。
日头正当午，强烈的太阳光直射下，常观妙的身上被汗水浸湿，黏黏答答的，很不舒服。
周围的杂音以及施艳的嚎叫也让她之前本就消耗得所剩无几的体力更匮乏了，腹中空空如也，叫了好几次。
好在她心绪较为平静，克制住外界带来的烦躁对张田民道：“不管怎么样，先把人送卫生所吧，总在这也不是办法。”
张田民顶着全村微观他这个疯媳妇的视线，脸上臊得慌，又去拉施艳，施艳硬是动也不动，还悄悄瞪了张田民一眼。
这一眼好巧不巧被跟着村长下山坡挤进人堆里的甜甜看见了。
甜甜一看就知道这个恶毒的女人肚子里肯定有什么坏水，她蹭蹭蹭拉着村长挤进去，虽然人小力气轻，还是帮着去掰施艳抱常观妙腿的手。
一边掰一边说：“你别仗着她老实就欺负她！”
施艳定睛一看，这不是原来养在她家吃白饭的那丫头片子吗？
怎么的，原来一副窝囊样，看见人也不叫，说话声细细的，让干什么就慢慢吞吞说话，现在真反了她了！还敢和自己顶嘴了！
施艳还停留在以前那样的观念里没改过来，第一反应就是抬起巴掌打甜甜个嘴巴子。
常观妙原本无意与她动手，毕竟施艳刚当着面摔了跤也算半个伤患，这一下也有点火气了，用力抓住她的手腕，使了狠劲把她从自己腿上拽开。
施艳没提防下，真被拽走推开，跌坐在地上，摔个大马哈，正吃痛呢，回神过来，捂着手腕喊：
“哎哟！你干嘛，大家伙们，你们看见了，她当着人的面就敢推人！刚才就是她推我的！”
甜甜：“你胡说！是你要打我，我娘是要保护我，她才不会乱推人！”
情急之下她喊道。
常观妙怔愣。
好像除了刚认她那天，甜甜还从来没喊过“娘”，对别人说的时候也只说“她”，对常观妙则会避开称呼问题。
那种古古怪怪的奇妙感又卷上来了。
像是被某种幼小可爱的小动物主动护着的感觉，轻巧又固执地站在身前，明明也不大，背影也很瘦。
心间就像是某种酸软的泡沫被突然戳动一下，咕噜咕噜的难以形容的滋味。
施艳也被带偏了，和常观妙不同，她是以前听甜甜喊娘喊多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个“我娘”说的不是她，冷哼一声嘲道：
“叫的挺亲热啊，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常观妙是真的有点烦施艳了，淡淡提醒道：“她现在是我家的宝贝闺女，想怎么叫就怎么叫，至于你，你别忘了刚才摔的时候，村长也往这边看，到底推没推，村长清楚的很。”
村长也配合地站了出来，公正说：“是啊，我都看见了，那小常离你隔着好老远呢，咋推？用气功隔空推的？施艳，你几次三番找村里人麻烦，我都看在眼里呢，以后别没事欺负人家孤儿寡母，你自己不愿意养甜甜，小常主动站出来承担责任，应该感谢她才对！”
“好了，大家都散了，该吃饭吃饭，该干活干活，张田民，你趁早和你媳妇说道说道，有这力气多上工！”
施艳还想说什么，村长烟杆挥两下，警告说：“再作妖扣工分了啊？”
施艳这才恨恨地闭嘴作罢，看着甜甜的眼神像要吃人似的，常观妙把甜甜拦到身后，隔绝她的视线。
围观的村民们见没热闹看了，也纷纷四散，有的边散边和身边人说：“这施艳又没事找事，都第几回了，她这是想讹人呢，下回小心点，别让她讹上咱们家。”
说的人还不少，全传到施艳耳朵里，施艳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下可好，村长当着全村的面那么说，她这张脸还要不要了，她以后在村里还怎么过？
等人散得差不多，施艳又是委屈又是气急败坏地锤了一下地面，泥巴和土块被锤起溅到衣服所剩不多的干净地方，看得她更是闹心。
张田民也闹心得不行，但到底顾念着她摔了：“行了行了，村长说都说了，你都这样了，还去不去卫生所了？”
“我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为我啥？”
旁边没人，施艳也没那么多顾忌直说了：“你知道你和常观妙那个比赛输赢什么结果不，我偷听到村长和甜甜悄悄说了，赢的人给劳动标兵！”
“他大爷的！”张田民一拍大腿，“村长真不地道，合着有奖励不说呢，真是劳动标兵啊，他怎么光给常观妙她们家说，不给我说？有黑幕啊这！”
“不行，得想法子赢了！”
张田民和施艳商计着。
常观妙和甜甜两人坐到了山坡上的大树下，乘着树荫，清凉的风吹去了暑气。
两人坐在石板上，远眺是一畦畦稻田，一片片绿野，山高水绿，树木成荫。
甜甜瞄着常观妙。
常观妙也瞄着甜甜。
“‘我娘’？”
“‘宝贝闺女’？”
“噫~~~~~~”
一大一小两个人并肩而坐，做出同款龇牙表情全身打了个激灵。
两人沉默了会儿。
“吃煎饼吧。”甜甜掀开篮子，递过去饼子说。
“嗯，吃吧。”常观妙接过饼子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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