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门风
苗氏话音刚落，谢芳柳的脸就剧烈抖动起来，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她小声而又痛苦的呢喃，“母亲不知羞耻，女儿也撑不住门风！”
当初她与左星和议婚，就曾被左家姑母质疑过品行，如今果然就照着人家的话来了，她要是有气性，这么多天早就该一头碰死了，哪里还能落到这由人摆弄的地步？
“夫人在说什么？”
苗氏不明问着，谢芳柳摇摇头，眼泪顺着通红的鼻翼滑下，她说没什么，问苗氏她们何时出发。
苗氏笑笑，“宫里传妃嫔侍寝的时辰是定例，这会儿陛下怕是还在勤政殿和相公们议政呢，您得再等等。”
谢芳柳听了这话，面上流露出讽刺之意，“接见大臣，原来他也有正事干吗？”
也不知道议的是德政还是□□。
苗氏听了这话，就知道谢芳柳反骨未去，不免微厉了神色，“夫人，谨言慎行啊！特别是当着陛下，您回话答言时，一定要婉顺才是。”
谢芳柳不再说话，到了皇帝所居的甘露殿，刘丰谷出来恭喜她，“夫人，大喜啊，陛下刚把温美人晋升婕妤的圣旨下到中书去了。”
谢芳柳不带任何情绪的看他一眼。
刘丰谷，“……”
其实这么恶心人的差事他也是头一回做。
谢芳柳进去，皇帝正在伸懒腰，看到人进来，立马就笑起来，“来了，过来坐。”
谢芳柳眼神有些茫然，皇帝变脸如翻书，让她觉得很放松的同时又觉得很诡异，心里一直就在问一个问题，皇帝到底生不生气，要是生气，为什么对她如此客气？
要是不生气，又为什么要把自己身世中最不堪的部分暴露出来？
离皇帝远远的站好，谢芳柳鼓足勇气问着，“陛下晋封了妾、妾的妹妹……”
那两个字有些难吐出来，但谢芳柳还是说出来了，“还会给谢家其他的人恩赏吗？”
她的手指微颤，皇帝看在眼里，十分爽快的笑起来，“君无戏言，你说呢？”
他双手撑脸，饶有兴致的笑看谢芳柳，“真是有趣……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就开始要朕给你下保证了。”
这不过就是一句玩笑话，谢芳柳听了却是羞愤欲死，打又打不过，说也说不过，只能强撑着站在原地，脸色特别难看。
皇帝终于玩够了，招手让人上前，刘丰谷知道谢芳柳不懂御前礼仪，干脆自己上前引路，态度也很友善，“夫人走这边……”
自从谢芳柳进来，皇帝的眼神就落在人家身上不肯移开，至于言语上的挤兑，其实完全没有必要放在心上，皇帝冲龄践祚，身边所有人都只有顺着他的，这种情况下，脾气大是正常情况，脾气不大那才是意外。
可惜谢芳柳不懂，皇帝打完她的左脸，她还要主动把右脸凑过去给人打，谢家也算是积年的富贵之家，这样门户出来的小姐，脸皮都薄，谢芳柳面上忍着，心底都快要把皇帝恨出血了。
皇帝见过的人多了去了，见谢芳柳一副想发火却强行忍下来的样子，立马见好就收，拉着人家的手温言哄着，“你看，朕也是没办法，话都说出去了，肯定是要兑现的，但温氏封婕妤，婕妤之上还有九嫔四妃，朕也没说要亏待了你啊。”
现在宫里的妃妾都是从前杜太后给他找的，一个二个都唯杜氏马首是瞻，皇帝亲政之后没要她们的命就觉得自己是在做善事了，四妃九嫔的位置肯定是不会给。
但给谢芳柳一个倒是没什么问题，她进宫的确是受了不少委屈，皇帝自觉多多少少是应该补偿一下，再一个，让自视甚高的杜皇后看看，她就连一个嫁过人的女人都比不过，最后肯定又有好戏瞧。
谢芳柳看着皇帝，“妾损伤陛下圣颜，陛下此言当真吗？”
皇帝白天才把她狠狠耍了一通，她肯定不会皇帝说什么就信什么。
皇帝被质疑了也不生气，点点头，“朕一言九鼎。”
谢芳柳还是不说话，皇帝立马就要去拿笔，“朕可以现在就写圣旨，明早就递到中书。”
“不必了，我相信陛下。”谢芳柳拦住了皇帝的动作，她笑起来，朝露初凝般剔透迷人，纤长的手指搭上水红衣衫，手指微勾，轻薄如云雾般的罗衫滑下玉臂。
皇帝愣了一下，谢芳柳柔弱无骨般依偎进周承稷怀中，发顶淡淡的茉莉清香萦绕在皇帝鼻尖，“妾相信陛下。”
以声色愉人而已，有什么难的？
皇帝还真没见识过这个，少时杜太后对他严厉异常，派到他身边的宫人多是监视他的眼线，皇帝自然不会和这些人厮混一处。
后来到了婚龄，他又对杜太后一意孤行非要把侄女塞到中宫的举动十分反感，等杜皇后进宫，不论杜太后如何好言相劝，厉声叱骂都不肯妥协与皇后敦伦，杜太后没办法，为他纳妃时，别的不要求，唯求姿色庸常者，以免对国朝嫡嗣不利。
这对一个皇帝来说，自然是奇耻大辱，等皇帝长成，在一干大臣的帮助下夺权成功，自己能做主之时，自然就更不肯迁就杜太后特意选来膈应他的妃妾们了。
他的想法很简单，养着可以，其他的没门，毕竟这些妃妾大多出自杜氏亲眷拥趸门下，皇帝也很害怕杜太后卷土重来。
苗氏为何说谢芳柳得宠不是难事，皇帝亲政不足一年，谢芳柳进宫的时机实在是太妙了。
红烛高照，欢情最浓之时，谢芳柳有些不耐的仰头，眼角清泪涟涟，她俯身于锦褥之中，不论如何也不肯令皇帝得逞。
皇帝温言哄她，谢芳柳好半天才肯答言，她声音极弱，仿佛三月花枝，一攀即折，“我不要红烛，灭了它……灭了它。”
她不要，不要和皇帝共燃红烛，至少今天不要，那哭腔分外可怜，皇帝粗喘两声，还是哄她，“下次再说……”
这种时候还在计较这个，他哪有那么好的耐性，皇帝想扳过谢芳柳的肩膀，身下的人抓着被子不放，皇帝用力扯了两下，被子从怀里落空，谢芳柳羞得不行，伸手就抓了皇帝一把。
“嘶……”皇帝胸前一疼，这时候也顾不得去看，把人抱进自己怀里，笑着，“你还真是爱动手啊。”
次日天明，皇帝早就起来了，他幼年时朝政由太后一手把持，自己四处跑马摔跤，无人管束，别的没学到，倒是摔打出一副好身板。
谢芳柳就那么点力气不说，从前左星和在床笫之间，也不是皇帝这种随心所欲的风格，到了最后，谢芳柳实在是撑不住，把自己裹进被子里，任由皇帝如何哄都不肯出来。
皇帝没办法，只能就那么算了。
等谢芳柳醒来，又梳妆打扮好，按照皇帝的吩咐，刘丰谷直接将一张纯白软绫双手奉上。
上面写的内容很简单，谢氏，于咸安十三年入宫，封襄阳郡夫人。
——出身也好，年貌也好，全部都含糊不清。
谢芳柳不计较这个，要是全都写明白了，皇帝的脸固然不能被称之为脸了，她的脸也好不到哪去。
“襄阳郡夫人？”谢芳柳不明白，“四妃九嫔，二十七世妇，郡夫人又是什么品级？”
刘丰谷就知道谢芳柳不好糊弄，夫人什么品级，这么说吧，从前皇帝的生母为贤妃时，她身边有个伺候了她十年的女官，最后也封了郡夫人以示嘉奖。
总之这个称号，多赏给奴婢之中侍奉有功者，或者有妃嫔由奴婢中晋升，大都也首给此号。
这就是说，在皇帝眼里，谢芳柳不能算是良家女子，就是公主府出身的奴婢。
这么做，可以最大程度上保住皇帝的颜面，但谢氏就完完全全是被坑了。
刘丰谷都不知道皇帝怎么能这么损，谢芳柳一看就和后宫那些对皇帝百依百顺的娘娘们不一样，别人受了委屈或许还能笑着表示理解，谢芳柳绝对会闹起来。
想到这里，刘丰谷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臣先恭贺夫人大喜，夫人不知道，从前也有王公府邸给陛下送过美人，大都一夕恩宠之后也就没下文了，您就不一样了，刚刚承宠便得封夫人，这可是难得的恩宠啊！”
“日后封妃封嫔，还不是指日可待？”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谢芳柳清醒无比，立马就把圣旨掷在了地上，尖声喊起来，“啊！他居然敢骗我——！”
哄她的时候，她和温罗衣比肩，到手之后她立马和奴婢送做一堆，她就说皇帝不是好东西，果然不是！
“夫人！夫人！”刘丰谷慌张的不行，两只手想拉住谢芳柳又不敢碰她，只能苦劝，“这话可不能说啊，您这也太没规矩了啊！”
“夫人？什么夫人，狗屁夫人！”
谢芳柳双眼好像在喷火一般，装孙子装了这么久，□□卖笑什么都干了，现在就拿这么个狗屁封号打发她，她还不如和皇帝同归于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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