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秦遥面上恼怒，愤愤不平道：“明知我们当捕快的赚得都是辛苦钱，头一次来你们永乐坊，竟这般坑我，今日这事定得要给我个交代。”

        换了旁人，早就拖到后面，教他学乖。

        可是今日的这个，是个捕快。心底再怎么恼恨，面上仍得敬着。

        “呵呵”荚管事干笑接话，“误会，都是误会，伙计早起开工，脑子还犯着糊涂，竟拿错了东西，幸亏大人提醒，为我们避免了更大的麻烦。”说罢，一记眼刀飞去，荷官也算机灵，将先头赢了那些银子退回的同时，赔笑不断说好话。

        一唱一和，妄想堵住她的嘴？

        秦遥也不在意，只状似无意用食指敲了敲闲置一旁摆放的牌九、麻将，“真如管事所说，那今日脑袋糊涂的伙计怕是不少呢。”

        竟全被识破了？荚管事心底有些不敢相信，面上强装镇定道：“今日这事确实是我们的疏忽，除了退回您的五两银子，另再送上五十两，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了这个没脑子的。”

        荷官应景的跪下，真是一气呵成，这是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你这个法子倒也是可以，只是”秦遥故作苦恼状，单手撑脸，扫了一圈堂内听得专心致志的众捕快。“五十两银子封我的嘴是没什么问题，可我这几个弟兄嘴上都是把不住门的，万一哪日喝多了，没留心说了出去，这这可怎么是好。”

        打得竟是这般主意，荚管事脸上险些挂不住，来的这些捕快足有十三四个，一人五十两的封口费，这和补齐他们拖欠的税银有何区别？

        “亦或是”秦遥浅笑继续，“咱们大人是爱民如子的，永乐坊配合衙门行事，咱们也必得投桃报李，今日这点子事，往小了说是你们伙计的疏忽，往大了说那可是诈赌，永乐坊出老千，这要是一个不小心传出去，日后我看谁还敢来你们这。”

        “大人说笑了，误会解释清楚”

        “解释？”秦遥狡黠一笑，眨眨眼睛，“怕是不容易吧。”

        这人知道什么？荚管事心中惊骇。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那么刚好知道一些永乐坊背后一些事情，比如背后东家最近日子有些不太好过，有位靠山生了变故。再比如有位大人物盯上永乐坊许久了，一直想来插上一脚。

        这些可不能说出来，秦遥只做出高深莫测的模样，似笑非笑。

        她笃定的模样让荚管事不敢再轻视眼前的少年，心里止不住的发慌。

        永乐坊在各处都有分号，饶是在滨州这处山高皇帝远的小地方，能做到管事位置的，都不是草包。

        他快速做出了决定，“这里是一千五百两，多出来的权当请诸位大人喝茶了，您请收好。”一改先前的阴阳怪气，荚管事像是变了一个人，立即命人将银票送来，毕恭毕敬交到秦遥手中。“日后我们永乐坊的税银都会准时送达县衙，绝不会再拖欠。”

        “管事这般配合，今日之日我们亦会守口如瓶，告辞。”秦遥也不矫情，大方取了银票，便要向外头走。

        “大人留步。”

        “还有事？”

        “不知秦大人近日可有空闲，我们东家不日将会赶至滨州，届时会上门拜访，还望大人回去先禀明秦大人。”荚管事此刻规规矩矩，恭敬行礼。

        “好说。”

        一行人是荚管事亲自送出来的。

        “大人慢走。”直至瞧不见那队捕快的背影，荚管事才算回了永乐坊。

        今日一早，捕快们那番阵势杀到永乐坊，早已经传遍了滨州大街小巷，如今见着人好端端的被送出来。

        守着的各家小厮纷纷回去禀告。

        这些足以给那些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商户提了个醒：永乐坊都认了，你们有几斤几两，莫不是比他们家还要硬气？

        秦遥他们回去所见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一向冷清的滨州衙门槛都要被踏破了，滨州的大小商户揣着银子，排队补缴拖欠的税银。

        意料之中，秦遥挑挑眉毛，功成身退，回了自己的屋子。

        倒是邱三，憋了一肚子的疑问。

        眼下人手紧缺，老邹都被请了回来，众人忙得头重脚轻，直至夜幕降临。

        排在门口没轮上的商户也是费了半天口舌才肯过去，临走前再三强调说是明日一早就来。

        众人才得空细细算了一下账，账上所记各家所欠税银已收回了七八成。

        神了！

        邱三维持了一天秩序，已是口干舌燥。

        秦遥此刻已经恢复成贤惠妹子的作态，端着茶水点心送进了正堂。

        “大小姐，你简直神了。”邱三逮着功夫，凑到秦遥跟前，用两人可以听到的音量。

        “嗯？”

        “你是怎么算定永乐坊那个管事就这么老实把税银补上的？”

        算定？

        秦遥哪里能算定，今日的结果于她而言也是意料之外。

        不过也让她确认了一件事情：永乐坊的如今的日子确实不怎么好过。

        其实也没什么，本朝开朝初，朝廷曾颁布过明令禁赌，凡参赌者、开设赌场者，一经抓获，不论赃物多少，一律杖八十，钱物入官。

        时下最赚钱的酒、茶、盐、铁皆被京中几家大族死死抓在手中，别人只能另辟蹊径，赌博这门生意的利润极大，足以让有些人甘愿冒险。

        永乐坊的生意遍布各州，多少人家眼热，都想进来插一脚，明枪暗箭之下，还能将永乐坊牢牢握在手中，背后东家可见不是一般人。

        只是再不一般，也是平民。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果不到处寻靠山、抱大腿，怕是只凭着这让人眼热的生意，早就人生吞活剥了。

        那东家是个聪明人，清楚有舍方有得这个道理，永乐坊的生意每到一处，州府长官，金银开道，更在京城内外巴结了不少能让他免除牢狱之灾的贵人，只是财帛动人心，也因此让一些贵人生出别的心思。

        赵王便是其中一位，赵王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面上庸碌无为却深得皇上宠信，当初为了阻止赵王插手，永乐坊的东家用了两箱黄金巴结上江禄，而江禄则用了两个貌美义女暂时打消了赵王的念头。

        当时江禄手上可用女孩子没剩几个，因着她行事从未出过差错，一直得力，江禄最终没舍得将她另做他用。

        如今江禄倒了，怕是那位东家也搭上旁的线，只是没了江禄，论谁再想阻止赵王，都如同蚍蜉撼大树。

        按理说永乐坊在外头如流水一般的洒银子，完全不至于会拖欠这点子的税银。

        不过是些无商不奸的小心思，贵人们大事既能帮忙摆得平，此等小事谁又会去同他们计较呢？

        今日这一局，赢得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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