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华阳

　　侍女菡萏着急忙慌回来问，“商音娘子，你可瞧见我家公主？”

　　“不好！快分头去找！”

　　恰是，董好好来找商音要禀百戏之事，商音忙长话短说，命她取消百戏，叫梨园弟子排查这座寺庙出入人口。

　　一切嘱咐完，商音想起方才耿不疑的去向，匆忙动身。弯弯绕绕寻去，闻声有异处，仿佛是从旻旻公主喉里发出的细碎呻吟。

　　商音闻声奔去，寺中青松下那一幕异常危险，旻旻公主正被人辖制迫害，呼吸被一只大掌焖住，满脸青紫，那双小脚挣在泥土里几乎窝出一个土坑。

　　行凶者，正是白衣人耿不疑。

　　他见商音过来，脸上并无多少慌乱，眼疾手快躲过商音的投石袭击。

　　就在他松手抵御间，旻旻得了喘气的机会，却不急着逃跑，手指颤抖指向耿不疑，欲要说些什么，奈何喉咙几乎发不出声音来，张口无力咽咽的失声。

　　“公主，不要怕！”商音过去欲要护住她，奈何耿不疑掐住公主的咽喉作为人质。

　　商音欲要发出求救的呼唤，就活生生断在了此步，只得安慰那杀气腾腾的人:“耿不疑，你为了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你先将人放下！”

　　“效忠主命，你奈何不了我！”

　　旻旻公主的眼睛直直瞪着那张效忠主命的脸庞，趁着耿不疑警戒的重心在商音身上，小手已从他腰间轻巧摸出了一支凌霄花彩胜，直往那铜墙铁壁般的身躯扎去。

　　无疑是石头碰鸡蛋，耿不疑吃痛，气焰大起，直接拔出彩胜重重朝公主的胸口扎去，鲜血从灰旧的深蓝道袍涓涓溢出，如染了朱墨的溪流蜿蜒流下。尔后受大掌一击，她整个人朝古井甩去。

　　娇弱不堪的身躯，径直撞上古井，已然昏厥。商音救人心切，奔向公主，掌心试图堵住她流血不止的伤口。

　　“曲商音，你的好日子终于到头了，你处处都是主子的顾忌，如今，索性一同了结了你！”说这话的人，面目如吃人的豺狼狰狞可恨。

　　“你究竟是谁的人！”商音咬牙，欲要别过脸来问。

　　眼下情景如何还防得住他，商音才见他出手，肩颈顿被他重击，脑袋一软，已昏厥在公主身上。

　　耿不疑跑路前传出一话，继而整座寺庙人传人:“曲商音与公主争执，失手杀了公主！”

　　寺中人潮汹涌，接踵而至案发现场，脸庞血泥一片的商音正握住刺入公主胸前的彩胜，公主手上一片血泥，两人周身一片狼藉。一眼望去，仿佛就是双方起了争执，厮打之中商音刺杀了公主。

　　董好好脑子清醒，忙争辩:“不是，肯定不是商音，谁会杀了人还昏迷在案发现场的！？”

　　也有人提出反驳:“可能是公主伤到了商音，她昏厥了才无法逃脱的呢？”

　　医师上前，探其脉象，说了一句众人宽慰的话:“公主兴许还能救一救！”

　　皇帝与贵妃听说寺中大事，心急如焚地赶了过来。

　　所幸为时不晚，即使是赶在了旻旻回光返照。

　　独孤贵妃连青丝都还未好好盘成发髻，就已于榻前握着女儿的手哭泣起来:“旻儿，究竟是谁对你下此狠手。”

　　公主神情恍惚，触摸到母亲的温度，视觉才渐渐明朗，白唇一启却无声，喉咙里一阵苦涩翻涌，迟迟无法言语。

　　侍候在一旁的宫娥见她唇语，都能瞧得出来，公主想要唤声阿娘。悲切的场面，大家都噤若寒蝉，心底的凄凉跟着公主化为眼泪涌下。

　　威武雄壮一世的皇帝，衣襟早已被泪水湿透，嗓音略有沙哑:“旻旻，是商音害了你吗？”

　　公主不断摇头，否决了这个名字。

　　贵妃不信，呜呜哭泣，“我的娃啊，她是不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旻旻再次摇头。

　　皇帝温柔的掌心摩挲在她好看的脸庞上，上一次见她时，尚且有温度有腮红一般的血色，如今再见，怎么就惨如一张冰冷的白纸了呢。

　　旻旻目光泛着涟漪，眼中满是她爱的以及疼爱她的爷娘。忽而肝脏的苦痛如洪水一般席卷了她的全身，苦楚难抵的那一刻，旻旻为了抗疼只有抓着阿爷的手咬住。

　　泪与血沾染了皇帝的掌心，和女儿一样的痛，也蔓延了父亲的每一梢神经。他亲吻着女儿的手背，舐犊情深，甘愿就这样，一直痛着……

　　却也无可奈何，他眼睁睁看着女儿垂目，痛意渐渐退散……

　　夕阳洒在满池的秋水，余晖退去，满池的冰冰凉凉。雁过哀鸣，与大兴善寺的寂钟时而重叠，时而交错，飞向没有温度的暮空。

　　李旻去世，帝妃悲痛，三日不理朝政，追赠封号，华阳公主。

　　白居易曾到访华阳观，题诗:

　　帝子吹箫逐凤凰，

　　空留仙洞号华阳。

　　落花何处堪惆怅，

　　头白宫人扫影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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