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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二十年之期到了


窗外的天色才刚有了点朦胧亮起来的意思,尤应悔草草洗漱完,拎起床尾挂着的斜挎包,悄悄出门往外走。

        他依稀记得今天去图书馆是为了某堂课后作业,但题目是什么来着却记不太清了,心想着等到了地方再掏出笔记看一看吧。

        因为以前从没有这么早起床过,所以他从来也没有吃早饭的习惯,这会儿饿着肚子浑浑噩噩地来到图书馆门前,却突然发现极少踏足的图书馆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装修了。

        自动玻璃门变成了两扇厚重的雕花木门,明明从外看来只有四层楼高,推门进去以后楼体内部居然高不见顶。

        无心赞叹从上往下交错梦幻的缕缕光束,尤应悔只着急着要找一处没被别人抢占的空座,爬楼梯爬的很是辛苦。

        却不知怎么一晃神的功夫,阶梯前方延伸出了一条石砌的长巷,两旁的仿古店面前挂着的全是“瓷器行”“玉石店”“字画坊”之类的牌匾。他身上藏青色毛也衫突然变成了青灰色长衫,抬头才发现自己突然到了一家典当铺门口,背对自己的当铺老板头戴一顶黑色复古礼帽。

        尤应悔感觉自才己刚想要开口问一句什么,那人就转回身来,然后他大睁着眼睛赫然发现,那人居然没有五官……

        被闹铃惊醒的一瞬间,尤应悔手脚应该是挣扎了一下,脚上大拇指被墙撞的生疼,手边因为昨晚玩儿到一半就睡着掉在床边上的手机,也正面朝下“啪叽”一声扑向了地板。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是该揉脚还是该追手机,最后只能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声:“我擦……”

        “喂,你们谁的手机闹铃赶紧关一下啊!”任帅在床上哼哼唧唧转了个身,把被子闷上头继续赖床。

        尤应悔这才搓搓脚趾,赶紧跳下床把闹铃关了,然后用了五分钟迅速把自己收拾完,抓紧时间最后又拽了一下任帅的被子,就和早起了十五分钟的吕子琦一块儿出了门。

        触屏倒是一点没受影响,就是表面的裂纹让人看得难受。

        “挺好的,恰好摔出了一个大大正正的y,专属你的手机标志。”

        吕子琦边对着前置摄像头继续整理自己的头发边说,一点都不顾尤应悔黑灰的脸色。

        “算了,命中注定它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候,中午直接去换一个。”不再去看让人糟心的碎屏,尤应悔把手机塞进裤兜里。

        “什么?换手机?”背后追上来的任帅倒是没错过重点,靠近尤应悔一脸讨好,“哥,我这手机也是苟延残喘命不久矣,你顺便也给我换一个呗!”

        不等这个比自己还要大一岁的人贴过来,尤应悔直接回了他一个“滚”。

        任帅和他俩不是一个系,只是当初报到都晚了一步,所以才凑了一个宿舍,还没凑满。

        这会儿正是快要上课的时候,电梯每趟都得等半天。他们进来倒是正好赶上一波,可惜任帅抢先一步一人占了两个位置。

        “对不住兄弟,我的教室比你们的高一层,恕不奉陪,先走一步。”他在里头挥挥手,留下一个欠打的微笑。

        “算了算了,还是爬楼梯吧,爬楼梯比较快。”

        打扮讲究的吕子琦正好也不想和别人挤,转身吹着口哨和尤应悔上了楼梯。

        一进教室吕子琦就自动搜索心仪的女神信号凑过去了,不怪他不顾伴儿,实在是只要坐在尤应悔身边就很难再刷自我存在感。

        如果意念有声音,尤应悔怕是每天都能听见他的灵魂拷问:为什么我明明比你多打扮了十几分钟,你看起来还是比我帅?

        尤应悔心知一个男人承认自己比不上别人需要多大的自知之明,但对此也只能回一句:天生丽质难自弃。

        可偏偏他还不懂珍惜资源,每每把书本往桌上一立,像是建了个大坝似的,挡住了周边来自女同学们半包围结构的带电视线,就窝角落里补眠去了。

        简直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午饭后,尤应悔一个人来了商业街区。也没什么好挑的,同品牌的手机选了个新型号。刚换了sim卡,吕子琦的电话就打来了。

        “喂,驴子。”

        “尤啊,帮哥个忙呗。”

        “滚,谁是谁哥。”

        “我说错了,你是我哥。哥,你还在商业街吧”

        “不在。”

        “你那儿离古玩城不远,劳驾迈几步您那尊腿,帮我个忙去看一眼成不?”

        “好处。”尤应悔嘴上堵人,出了专卖店却转了个方向往古玩城那边走。

        “我在网上搜了一下那儿有家经营收藏币的店,可电话打不通。你顺路帮我去问问他们家卖不卖装帧生肖币。”

        “这么麻烦,干嘛不在网店买”

        “现在的网店鱼龙混杂良莠不齐的,有实体店能看,我多余上那个当干嘛。”

        “说的好像给你拿跟前你还真能认出真假似的。好好的怎么想起要买这个”

        “这不是我女神快过生日了嘛,我就打听了一下她喜……”

        “滚蛋。”尤应悔打断他直接把电话挂了。

        古玩城在商业街北口拐角处,叫的是个城,其实就是个占了二层正方体状商铺的仿古风商场,地方不大,规摸也不大。尤应悔之前去电影院的时候路过几次,这还是头一次进来。

        也不知道经营人是怎么想的,整了两扇厚重的中看不中用的雕花木门,为了不必费力一遍遍推开又关上,干脆就大敞着,把商城里头空调费劲给提的那点热乎劲儿散了个干净,整个大厅里冷飕飕的。

        尤应悔四下一扫,一层两边没几个店开张,店面亮着灯的大都是卖各种大石头的,这会儿除了他自己一个来客都没有,显然业绩十分堪忧。

        他随便找人问了一声,那人指着说他要找的店应该在二楼最里头。

        为了风格匹配,商场中间也没装扶梯,而是一串木头台阶,就是漆了红漆显得有点low。

        上了二楼视线刚一开阔,尤应悔就被中间挂着的两排大红灯笼给惊呆了,主要是氛围实在有点诡异。

        灯笼罩着的光线本就不太明亮,磨砂的暗灰色地砖更是一点不反光,两旁的仿古店面也没什么明亮些的灯饰招揽客人,只挂着一些“瓷器行”“玉石店”“字画坊”之类的棕黑牌匾。

        尤应悔越往里走越觉得不太对劲。

        然后突然想起了今早本来已经印象模糊的那个噩梦。

        直到最后走到一家挂着空匾的店面门前时情绪瞬间达到了高潮。

        怎么看怎么觉得这门前应该站着一个头戴礼帽的无脸老板……

        突兀的来电铃声叫醒了晃神的尤应悔,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是尊贵的“母上大人”。

        尤应悔一边接电话一边意识到,这里应该就是吕子琦提过的而此时已经关张大吉的那个店了,果然在转身离开的前一秒他瞥见了右边墙柱上贴着的“店面转让”。

        “喂,妈……”

        原本店门紧闭的商铺里,有人掀开中间隔断的挡帘低头从里间出来,看模样像是十分儒雅斯文。他往门边多走几步,透过无框的圆形镜片望向外面尤应悔离开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透亮的镜片给眼珠打了光,显得目光深深。

        “何老板,柜子都给您布置好了,要是没什么问题我们可就交差走了。”

        两个身穿工作服的人员随后从里间出来时并没有刻意低头,这才对比出店铺老板身材的板正高挑。

        “辛苦了。”被称作何老板的眼镜男冲他们礼貌点点头,薄唇开合间声音低沉温润。

        “不辛苦不辛苦。”

        那两个工作人员摘下手套客气地跟他弯腰道别,毕竟这位何老板不仅人长得文质彬彬又好说话,而且给的小费也不少,就是选择把店开在这里……

        算了,人家那么有钱,想来开店就是个图个消遣,不管挣钱。

        尤应悔出了古玩城的时候还在接电话:“吃过了……穿得暖和着呢,放心吧我知道……那没别的事儿那我就挂了啊。”

        “哎别,你等等,有正事儿。”

        “那你啰嗦这么半天。”

        “臭小子,老娘关心你倒成了啰嗦?”

        尤应悔家里是办养殖场的,养的蛋鸡,这些年卖鸡蛋的生意也赚了些钱。老两口就这么一个儿子,尤应悔又争气长了一副好人才,就养得娇惯了些。

        “过两天元旦放假,你回家来一趟。”

        “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吗”

        “当然有事儿,你生日不是过了吗”

        “所以”

        “所以什么所以!生日一过你就满二十了!之前就叫你回来,你说两天时间太赶,这次元旦放三天你必须得给我回来一趟!”

        满二十岁了……

        啊,对,母上大人说过,二十年时限到了!

        可这谁会真的当真啊?

        说起来,这事还得追溯到尤应悔出生的时候。

        那年元旦下了场雪,眼睛还睁不大开的尤应悔被抱出去见识了一下大自然的纯白奥妙,再回去就生病了。

        丁点大的奶娃娃病了还迟迟不见好,把两口子急坏了,科学的医疗办法已经不能让他们冷静下来,于是在亲友的撺掇下,就真请了一个传说中的大师到家里来。

        哪想人大师说这一病不要紧,要紧的是这孩子的命格亏的太重,说是上辈子欠了不该欠的人,哪怕投胎转世也无法消弭,必须用他的神符水净身七日,藏身敛气,才将将能躲过这次灾病。

        尤应悔他妈一听,这可不行,躲了这一次,那以后怎么办?

        然后人大师又说了,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非常损耗精力修为……

        于是尤应悔他妈给了他爸一个坚定的眼神,他爸就斥巨资,让大师做法通灵,给儿子请了个名字,应悔应悔,是为已经自觉有愧,深知应当悔悟,此一来则足可保二十年无虞。

        尤应悔刚知道这段历史的时候是震惊的,眼角嘴角都抽搐的那种——名字起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不说,在这科学的唯物主义世界,那套说辞居然没被打出门去?

        那必须是没被打出去的,毕竟这名字他都已经叫够二十年了。

        哎,父母之爱子,一切都是为了你。只是这都过去二十年了,那大师的售后真能管这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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