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次
她的声音刻意压低，仿佛那四百次咖啡是什么绝世宝贝，只能偷偷跟他分享。
还是只有她一个人知晓的宝贝。
咖啡车窗口敞开，池清溪站在柜台后，长发束起，穿着米白色毛衣，外面似乎还罩着围裙。
孔刘沉默不语，目光从她身上掠过，回到她稍稍扬起的脸上。
她仍然撑着下巴，只不过这会儿换成双手捧着脸蛋，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含着一点点期待，一些些雀跃，还有一丝丝他想不明白的满足。
她就这么看着他，等着他问出那句：四百次咖啡是什么。
孔刘望进她眼底，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说话时直视对方是基本礼貌。
然而——
不对。
今天的天气不对，脚下的拖鞋不对。
此刻的感觉不对，她出现得不对。
哪哪都不对。
他知道，他不喜欢这种不对。
但他的心，却在狂跳。
于是说出口的话，也开始不对。心头萦绕的那丝烦躁驱使着他问出，“你怎么来了？”
一周没见，池清溪简直是心心念念。
这几天外出吃饭看到他的广告画报，她都能傻站着看个半天。
如果只是见不到面也就罢了，偏偏生活中，他的身影却又无处不在。
电视里有他的代言广告，地铁站有他的广告画报。吃饭时，邻桌叽叽喳喳，阿加西长阿加西短，讨论的还是他。
就连无聊时逛逛sns，上面也都是鬼怪相关的花絮路透照。
这位国民阿加西，实火。
这世上大概很多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
当你开始遇见一个人，接下来，你不仅会接二连三地再次遇见那人。
那人还会让你抓心挠肝，求而不得。
缘分是狗屎，爱情是命运。
于是相爱就成了狗屎运，遇上了自然欣喜，烦恼也接踵而来。
比如说，面对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情况，应该如何应对？
——成年人不说再见，一心计划重逢。
过完生日的池清溪，每天都在绞尽脑汁地想着她的追人大计，就连剧本都被她抛在脑后。
是鬼怪剧组的花絮照，给她带来重逢灵感。既然在剧组拍戏，那应援车总不会出错。
于是之后那两天，她为了做出完美的四百次咖啡，差点没把手腕搞废。
但是，此时此刻。当孔刘出现在自己眼中的这一瞬，哪怕什么都不说，哪怕面无表情，她便已经心生暖意，心满意足。
什么四百次咖啡，什么应援车，通通都不过是借口罢了。
她只是想见他。
是他让她心潮起伏，念念不忘。
因此听到孔刘那句貌似不太欢迎她的话，池清溪决定实话实说。她站直身体，郑重宣布，“阿加西，我是来追你的。”
“……”
话落，场面瞬间凝固下来。
自从那天晚上遇到她，孔刘可算是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防不胜防。
眼前这姑娘，她仿佛从天而降，大胆，直白，热情似火，是清晨初升的朝霞，也是燃尽余晖的落日。
最关键的是脸皮还厚，似乎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害羞。她的毫无保留，孔刘表示招架不来。
他已经习惯如今平淡如水的生活，对待感情仍旧抱有期待，但也逐渐接受与内心渴求相去甚远的现实。
以至于这些年下来，面对那些想要进入自己生活的人，他甚至会下意识地产生排斥。
他讨厌探求别人的事，所以亦不喜欢和其他人开启什么事。
而太过炽烈的感情，往往也流逝得更快。到时候偏离了轨道的列车，又要如何回归正途呢？
“阿加西？”
池清溪再次感受到挫败，这世上还有比告白的时候对方却心不在焉地跑神，更挫败的事吗？
——还真有。
那就是根本不给你继续告白的机会，直接先一步拒绝。
孔刘视线偏移，目光看向咖啡车窗口下方的单子，那上面罗列着各色各样的咖啡种类。
他斟酌着言辞，“就像咖啡总是苦涩的，其实——”
停顿片刻，他说，“其实我也是这样的人，苦涩而枯燥。”
此时阳光正好，寒风停歇。
他额前的刘海在日光下呈现深棕色泽，面庞柔和，眼底暖融。
却是掺着悲伤的温柔。
但这句拒绝的话，却没有起到任何的劝退作用。
池清溪看着这样的他，这样说自己是和咖啡一样苦涩的他，她内心反而更加触动。
“谁说咖啡都是苦涩的？”
她忽地高声反驳，整个人压住窗台，探出大半边身子，伸手去够贴在柜台外侧的咖啡单。
这个随时都会翻出窗台的动作，看得孔刘心惊肉跳，连忙上前一步扶住她胳膊，“小心！你要拿什么，我帮你拿。”
池清溪干脆将手往他肩膀上一搭，任由自己的上半身靠向他胸口，空出的左手指着单子上面其中那一行，“看那里，四百次咖啡，尤其是我做的四百次咖啡，超！级！甜！！”
怀里一沉，孔刘神色微顿，收回手顺着她指尖看过去。
位于单子最中间的那一行，字体加粗，格外显眼，写着——
四百次咖啡（孔刘专属）
他不由怔然。
池清溪撑着他肩膀，这下终于换成她低头看他。她用非常认真和郑重的语气继续道，“就跟阿加西一样甜。”
“苦涩？那是什么？”
她双手扶住孔刘脸侧，轻轻一掰，强迫他看着自己。
“第一次见面那晚，我第一眼看到阿加西。”
池清溪回忆着那晚的心情。
一个全然陌生的男人在夜色中，悄然推开店门。那扇普普通通的玻璃门，仿佛成了鬼怪金信的任意门。
在那一瞬间，那个身穿黑色大衣，眉眼暖融的男人，穿过了无数空间和时间。
来跟自己相遇。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能让人一眼融化的人。那份温暖，无关喜欢与否，无关长相，更加无关气质。”
她伸出食指，点了点他的心口。
“只是因为这里。”
孔刘呼吸一窒。
耳边有什么声音骤然响起。
他望着近在咫尺，似乎触手可及的池清溪。她的眼神那样专注，那样真挚，没有一丝一毫敷衍。
那声音越来越急促。
他恍然——
那是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但很快，她那如梦似幻的嗓音便盖过了心跳声。
“所以，阿加西的甜，是那晚你签过名的草莓奶茶，是那盒带来惊喜的生日蛋糕，是你亲手给我系上的气球，是那晚——”
池清溪说着忍不住偷笑，“是那晚温暖的拥抱。”
孔刘眸光微动，继续看她。
她笑得像是占了什么大便宜一样，”当然也包括现在。”
听到这话，好似才反应过来似的，孔刘抬了抬胳膊，像是要推开她。
“不行不行，这次可是阿加西先伸的手！”她顶多只能算是顺势而为。
池清溪立马搂住孔刘的脖子，将他抱得紧紧的，还把脑袋靠向他肩头。
好不容易见面，当然要抓紧一切机会蹭到阿加西甜甜的拥抱～
俗话说的好，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个时候当然要好好把握。
池清溪蹭着他肩膀，幽幽感叹，“阿加西这么宽的肩膀，可以放我两个脑袋～”
“……”
“唉，我要是有两个脑袋就好了，这样就可以一边一个，两个脑袋都能枕着阿加西舒服的肩膀。”
”那就是双倍的快乐～”
“……”
“你在讲鬼故事吗？”
还两个脑袋？就这么一颗小脑袋，他就已经招架不住了。
孔刘哼笑一声，像是想到她顶着两颗脑袋到处乱晃的画面，仰头故作嫌弃地闭了闭眼睛，“你要是有两个脑袋，我一定躲得远远的。”
终于笑了啊～
池清溪舒了口气。
“太好了！”
她注意到他刚才那句话存在的漏洞，立刻顺水推舟道，“幸好我只有一个脑袋，所以阿加西以后可不能躲我。”
孔刘睁开眼睛，侧过脸看她。
她今天梳着马尾，一点妆也没化，青春靓丽，这让她看起来更小了。好像过了个生日，她的年龄做的却是减法。
他想，他应该把拒绝的话讲得更明确些，但言语却失去了控制，最终也只是模棱两可地说了这么一句，“月亮的光再暖，也比不上耀眼夺目的日光。”
“阿加西请放心。”
池清溪迅速表态，“告白只是表明心意，不是索取关系。”
她当然不会试图摘月。
她要让这月亮主动奔她而来。
孔刘垂眸，倒是没有想到，她才刚刚成年，心性却有着常人所不及的洒脱大气。
“那么——”
池清溪回归正题，毕竟她今天是来给鬼怪应援的，“阿加西要不要尝尝我的四百次咖啡？”
“听你的介绍，这个四百次咖啡貌似太甜了。”
孔刘顿了几秒，意有所指，“我可以喝别的吗？”
“不可以，”她理直气壮地拒绝，“我只学了这一种。”
“……”
“而且，阿加西给了我那么多的甜，我当然要有所回报。四百次咖啡，就是我给阿加西的甜。”
孔刘觉得那咖啡再甜，也比不上她的嘴甜，但他很明智的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池清溪最终道，“所以阿加西一定要喝。”
孔刘默默看她，随即伸手拍了拍她缠在自己后颈处的胳膊，“松开。”
今日份甜度已经足够。
她爽快地撑起身子，正要退开。
一道陌生的声音却在这时插了进来。
“咳咳——”
“那个，打扰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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