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森林中的来客

在森林里的开阔路段倒下的遍体鳞伤的少年慢慢醒了过来，被从窗口照进来的阳光晃到了眼睛。“你醒啦。”一个满头鹤发的老者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温和地开了口。“我是怎么…”少年见自己身处陌生的环境，便极力想回忆起昨晚发生了什么。“哦，这里是诊所。昨天晚上酒馆老板的儿子和格里科尔家双胞胎姐俩送你过来的。这么重的伤，一般人肯定熬不住。即使活下来了也得十天左右才能醒过来。唉，昨天晚上格里科尔家俩姑娘说森林里出现了那么大一只吸血兽。本来我们都以为魔物渐渐减少了，太平的日子指日可待了，这真是...”老人连比带划地向病床上的少年描述昨晚的情景，就像他也亲临现场心有余悸一般。“谢谢您，但是我现在在哪里呢？”少年问。“啊，这儿是赏金猎人镇。”老者回答道。“预言中出现的地方，我居然是以这种方式到这里的。”少年心想。而这时，一张油画引起了他的注意。油画中的是一位白发老者，他身着上个世纪的服装，留着短发。一张精神的方脸，下巴上蓄着白色的络腮胡，长着一双不怒自威的眉毛。“他是谁?”少年问老者。“他是我的前辈。曾冒着生命危险游走在魔物出没的地方治疗受伤的赏金猎人。他已去世两年，这幅画是他儿子画的。”听完老者的讲述，少年原本迷茫的眼中闪现出了一丝希望。

    而此时此刻，虽然天已大亮，但是由于赏金猎人镇附近的森林人烟和魔物日渐稀少，那具巨大的吸血兽尸体到现在也没有人发现。然而现在它却开始诡异地抖动了起来，随后背部开始凸起，似乎有东西在它的身体里冲撞着寻找着出口。随着一声“噗呲”的声响，吸血兽慢慢的停止了抖动。只见它背上破了一个小缝，一摊血肉从里面流了出来。它从吸血兽身体里溜出来之后似乎被阳光灼伤了一下，赶紧钻到吸血兽身侧的阴影里，随后慢慢成为一个拳头大小的球形，循着阴影进入了森林深处。

    与此同时，娜蒂亚，芙莱莉和杰罗德三人已经拿着悬赏令来到了酒馆老板告诉他们的金主的住所。这是赏金猎人镇附近的城市——雷比市市郊的一座年头已久的别墅。别墅周围杂草丛生，窗玻璃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它的院子虽然用不高的铁栅栏围着，但这些铁栅栏已经锈得起不到任何栅栏该起到的作用。院子里种着各种可以用来做魔药或者回复药剂的草本植物和木本植物。院子的右角种着一棵花朵盛开的双生花藤。不高的藤蔓盘着别墅的墙生长，粉色和蛋青色的花朵在藤蔓上交错开放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虽然院内是这样一番生机勃勃的光景，但院子的尽头却是一栋老旧甚至有些破败的别墅，令人感觉这简直像一个富豪的花园和一个坐吃山空的花花公子的坟墓强行拼接在了一起。三人顿时怀疑起了金主是否有钱付赏金，也疑惑起了金主悬赏那只巨大的吸血兽的目的。思考着这些问题，他们穿过花园中的小径，走上别墅门口的台阶。在娜蒂亚和芙莱莉的注视下，杰罗德思考着这些疑问有些漫不经心地拽了一下绑在门口生锈的门铃上的绳子。

    “叮叮——”这小小的铜铃虽然看似生锈多年，却未损坏，发出了阵阵悦耳的铃鸣。不出片刻，只听“嘎达”一声，门已应声打开了一道小缝。门内是一个神情警惕的老者，他一头长长的白发，留着山羊胡，深邃的蓝色眼睛闪着睿智的光芒。他身着一身法师的长袍，戴着老式法师的尖帽子——在这个年代，会法术的人类寥寥无几，这种装束在人类聚居区简直难得一见。一眼向门缝内望去，还可以看见一口锅在冒着烟，似乎这老者来开门之前还在熬煮着什么。

    三人顿时懵在了原地，因为对于赏金猎人来说大部分金主是地方既有名气又有财力的官员富商或者城镇防卫部的部长。这两者要么腰缠万贯，要么有从城市里的管理部门每月发放的月饷，只收钱不办事，有事全凭吝啬地糊弄赏金猎人了事。而这位老者虽然看着可能是一个法师兼炼金术士，但并不像付得起那高昂的赏金的样子。而在三人懵在门口时，老者的眼睛却瞪了起来，怒吼道:“最近总有人在我这儿玩门铃恶作剧，可给我逮着了！你们这群小崽子没别的事儿干了是吗!?看我熬完药怎么收拾你们…”杰罗德赶紧挥了挥手中的悬赏令和吸血兽的爪子。只见上一秒还吹胡子瞪眼睛的老者立刻露出了惊讶之色，赶紧请三人移步屋内。

    此时，一摊球形的血肉从别墅外的杂草间游走而来。虽然它没有眼睛但似乎一直注视着刚刚发生的这一切。它晃了晃身体，似乎确定好了四下无人，便游走到了别墅附近。

      且说这栋别墅的内中，堆积着各种各样的老旧典籍。屋内灯光昏暗，书架藏污纳垢。虽然别墅中空间不小但大都被书架，散落在地板上的书籍还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炼金用具占据，而别墅大厅的正中央放置着那一口大锅。老人费力得搬动着放在沙发上的书，要不是书本被老人挪走，三人根本就无法相信那是竟是一张沙发。见它布满灰尘，布面早已破裂露出了沾满灰尘的海绵且离熬着魔药的大锅只有一米之遥，三人赶紧劝老人停下并称自己站着就好。于是老人一屁股坐在了刚搬走一摞书腾出来一小块地方的沙发上。

    “我的助手前几天帮我去赏金猎人镇附近的森林收集魔药材料了，”老者慢条斯理道，”我提醒过他我从水晶球里看见过那里有巨大的紫黑色吸血兽要他小心。但是他去了挺长时间都没回来，我怕他遭遇不测就往赏金猎人镇的酒馆发了悬赏令。但是你们也看见了，我一个老法师也没有什么钱。没关系，我可以拿这瓶药水代替钱给你们，这可是用矮妖祖传方法秘制的药水…”谁知他和这句话一出口面前的三个年轻赏金猎人中的那对双胞胎姐妹立刻不乐意了，七嘴八舌地嚷开了。“大爷，我们为了杀那只吸血兽差点就死在森林里暴尸荒野了，你也不能这样糊弄我们啊。”娜蒂亚眉头紧锁，愤怒道。“大爷，看你那身高不是矮妖啊，怎么还学矮妖下三滥?”一行人深知矮妖的行径，芙莱莉听到那老者居然也要拿矮妖的方式糊弄赏金猎人，差点气得背过气去。然而他们的话确实有理，老者倒并没有为自己辩解。“算了，没钱就没钱吧，你们别和老人置气。”杰罗德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大爷，如果实在没有钱，有什么能用来换成悬赏令上数额的金币的物件也不是不可以。”这句话简直像一根救命稻草，听见这话老人愁苦的脸上立刻焕发了光彩。“有的有的，我这就拿给你们！”话音还没落那老人就不顾自己瘦弱的身躯能不能禁得起折腾，向书架奔去。三人喜形于色，这老者的宅院看似破败，没想到住大宅子的有钱人即使败家了也是瘦死骆驼比马大。谁知这老者回来时手中却抱了一大摞书，喜滋滋地就往沙发上一放。三人赶紧凑上去，然而看到书名心都凉了。净是什么《乔卓野史》  、《详谈龙族》  、《咒术的起源》一类对赏金猎人一点帮助都没有，想拿去卖也因为在人类聚居区是旁门左道的书籍而卖不出去，顶多卖个废纸价钱。“这也卖不上价钱啊。”三人欲哭无泪，“有没有别的能换赏金的物件啊？”。却不想老法师非但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反而捋了捋胡子，开口就打起了吸血兽爪子的主意。“没有。这些书你们且收着，肯定有用。但是我也有个请求，那吸血兽的爪子可是难得的熬制魔药的材料，可不可以给我留下…”然而老人刚发话，便迎来了三人的怒骂声:”臭老头，想得美!”三人气愤地抬起腿摔门而去，留下一沙发的尘封书籍凄凉地躺在藏污纳垢的沙发上。“唉，这世道，他们不相信我也是正常的。”老法师从沙发上的书籍中抽出一本《约瑟传》  ，用苍老的手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默默叹道。

    “匡!”最后走出别墅门的芙莱莉狠狠地把门一摔，跑着追上因为生气而走得极快的娜蒂亚和杰罗德。

      “我们去把他告上治安部吧，我们为了杀那只吸血兽差点死在森林里啊。而且他的悬赏令内容不详实，要不是看见真家伙我都不知道那吸血兽能长那么大。就这样他还不但不给赏金，还用矮妖都不一定用的方法想忽悠我们…”芙莱莉愤怒地抱怨着从接到悬赏令之后的种种不如意。“对了，森林里走出来的那受伤的家伙的医药费我们还要倒贴呢。”“那是你爷爷和他朋友开的诊所，你试试和那里的医生说说好话?”杰罗德叹了口气。“拉倒吧，老是这么求他怎么行，即使是爷爷的朋友也不能总麻烦人家啊。毕竟我们都是可以自己挣钱的赏…该死!我一定要让那老头吃官司!”芙莱莉又想起一切关于悬赏任务的事，气不打一出来一脚踢在了路边的灌木丛上。“你才拉倒吧，”娜蒂亚对芙莱莉的想法嗤之以鼻，“治安部从来都想着糊弄赏金猎人了事。你要真和那老头打官司，你看，人家好说歹说有个别墅，他把别墅卖了也有点余钱买个小房子然后用剩下的钱贿赂贿赂治安部的职员。他是怕吃官司的人吗？我们草民百姓在打官司的途中可是会把血本都陪进去。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总有人在那老头家搞门铃恶作剧了。他人品那么差想必谁都看他不顺眼，只是门铃恶作剧说明他已经够幸运了。”

    因为没领到赏金而感到失魂落魄的三人潦草地吃着自己带的午饭，稍作休息，时间就已近黄昏。回镇子还需要两三个小时，这一天算是白费了。在那段不愉快的对话之后，三人虽然谁也没说什么但是都知道身边的朋友是多么愤懑惆怅，这时还是不要说多余的话比较好。在早已没那么明亮的余晖下，没有人注意到一团游走的血肉潜伏在灌木丛里，跟着三人前往回镇子的方向。

    “这样不行啊，照这样还没到家了天就要黑透了。”杰罗德不免担心起来，本来三人在之前与吸血兽搏斗之后已经甚是疲惫。本来想用一部分赏金雇一辆驴车回镇，然而谁也没料到赏金居然落了空。这条路虽然是城里通往镇上的一条宽阔大道，但是此时早已过了城市周边的繁华地段，深入了一片蒿草丛生的田野。到了晚上必定会有大群野兽甚至会有魔物出没。赏金猎人如果傍晚从城里徒步回家一般为了安全起见都是五六人结为一组，然而他们只有三人。想到这些不确定因素，杰罗德心头一紧。然而为此事担心的并不只有他，他早已看见了娜蒂亚眼中的警惕和芙莱莉紧张的神情。然而这时，反常的一幕映入三人眼帘:远处有个人影正在朝他们踉踉跄跄地走来。不能够啊，这个时间段不可能有去城里的赏金猎人了。这个人到底是谁?他这么晚去城里的目的是什么?三人不由得觉得面前这身影的主人来头儿有些蹊跷。

    然而这个身影做出了四下看看的动作，随后身体开始发生了变化。他趴在地上，手脚开始伸长，变成了四只利爪。而背上则伸出一对有突出的骨刺的翅膀，头也逐渐变成了龙头。他化成龙形之后听见了周围似乎传来了蒿草振动的声音，赶紧四下望去，却没有找到任何生物出没的踪迹。其实从城里回来的三人见到这不寻常的一幕为了安全起见早已趴在了地上，生怕龙发现他们。这只龙见四下无人松了口气，振翅欲飞。娜蒂亚和杰罗德也刚松了口气想要赶紧离开，却发现芙莱莉已经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正在他们疑惑之时，远处的草丛里传出了石子砸在蒿草中的声音，刚想飞走的龙大惊，四下观望着，嗅着空气中的气味。

      此时芙莱莉早已从杰罗德和娜蒂亚身边爬开了。对于只在书本上看见过对龙的描述与一些并不知道是否属实的图片的芙莱莉极其兴奋。她并不希望龙飞走，而是想多观察它一会儿。于是她捡起地上的石子，向远处的蒿草砸去并趁龙迟疑之际慢慢地爬近。在调整视野，微微扒开蒿草之后，芙莱莉终于近距离地看见了这头龙。它有着黑色的身躯，一身厚重的鳞片。一对翅膀和皮肤是一样的黑色，但是面向土地的翅膀内侧却是红色。头如同长着尖嘴和尖下巴的马头，头颅侧面长着一双形状如同尖翅的器官，貌似是耳朵。头顶的一对角向背后的方向挺立着。一双眼睛是血一样的红色，如同吸血兽却没有吸血兽的穷凶极恶。

      黄昏、被落日的余晖照耀地闪闪发亮地蒿草地、龙…芙莱莉眼中满是兴奋，想把这一刻用自己的双眼记录清楚，迟迟不愿离开。但是显然龙不愿意在这个容易被其他生物发现的地方继续停留，见四周无人，它再一次展开了翅膀。芙莱莉也静下心来，决定平静地目送这条龙飞走，不再打扰它。然而现实似乎并不如她所愿。

      正在芙莱莉趴在草丛里的时候，一股血腥味伴着腐臭味钻进了她的鼻子，正在她既纳闷又害怕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时，只听草丛里传出了一阵石破天惊的声音，然而这显然是一声动物的哀嚎。芙莱莉定睛一看，只见一团小黑影窜上龙爪。虽然不知是什么东西，但是龙开始剧烈地哀嚎，而空气中的腐臭味和血味也越来越浓烈，熏得芙莱莉直想吐。但是芙莱莉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她已经顾不上会不会被龙发现了，双手一支撑爬出了草丛，向龙的方向跑去。此时她看到娜蒂亚和杰罗德见事态不妙也向龙所处的地方飞奔而来。

      随着三人的渐渐接近，都发现了端倪:一团有生命的血肉在龙的身上滚动着，似乎极力想钻进龙右爪上的伤口中去，显然这并不是一个容易的过程。在龙的左爪试图将它击碎时，它以身形的优势立刻滚开随后又找准时机往伤口中硬钻。娜蒂亚见此情况，一把抓起了自己的腰包里的一个小罐子，见血肉为了躲开龙的左爪的抓挠一扭动顺势滚了上去便唰地一声从罐子里抓了一把粉末挥向那团血肉。血肉躲闪不及被粉末扑了个结结实实，无力地滑下龙的身体，疯狂地抖动着并发出了刺耳的怪叫。而这时芙莱莉也赶了过来，不由分说将手里握着的小瓶里的绛莓果汁泼了半瓶在那块血肉上。谁知血肉瞬间发出了更惨烈的怪声，逐渐融化成了一摊血水。芙莱莉见状又不由分说向龙冲了过去将剩下的半瓶绛莓果汁灌进了龙的嘴里。显然由于果汁硬灌的原因龙开始咳嗽起来，但是令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龙此时又化为了人形。他竟是他们在森林中救走的少年，此时正咳嗽着，一脸气愤地看着懵在原地的三人，确切的说是懵了一会儿之后大声说着自己见证了生物学大发现的芙莱莉。

      “一看你这手法就知道你不懂医术，”终于止住了咳嗽的少年上气不接下气地对芙莱莉说，“这药灌得太令人痛苦了。”之后他又转过头问娜蒂亚:“你刚才撒的粉末是什么?””我这也是病急乱投医吧，”娜蒂亚一脸苦笑，”那是我今天买的要用来做咖喱饭的狱椒粉。”“什么!?”芙莱莉大惊，“我不能吃辣你还买这种东西，我们的姐妹之情出现了重大的危机!”“闭嘴!”娜蒂亚吼道，”我这是想自己用的，分开做咖喱酱不就得了…等等，你的重点是这个!?你难道不问问他一切是怎么回事吗？””无论如何，事情绝没有我们想象中得那么简单。”杰罗德无奈道。但是四人并没有耽搁，因为天已经要黑下来了。无论有多少疑问，现在还是先回镇上比较安全靠谱，于是杰罗德将少年搀扶起来，四人一起向回镇上方向的继续前行着，并在路上询问着问题，寻找着答案。原来，这个少年是战乱后隐藏起来的龙族。至于这次路过蒿草地时袭击他的不明生物，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其他问题，他全部拒绝回答，而三人也不愿意去苦苦逼问一个不仅受了伤还受了惊的人，只得继续进行着渐渐趋向沉默的旅途。

      不多时，只见地平线处出现了星星点灯的灯光，黑暗中城镇内房屋的轮廓渐渐明显。一块路牌随着一行人的行进慢慢映入眼帘，上面位于普通油漆写的字下方的用夜光粉写的文字在黑暗中分外明亮:“欢迎来到赏金猎人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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